有些人只知道我们知青生活的艰辛,其实,在最艰苦的日子里,我们的生活也充满着温馨和浪漫。(上面这张依稀的照片,拍于一次劳动的间隙,看我们多么快乐!)<div> “一切都是瞬间,一切都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将会变成幸福的怀恋”(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回首往事,我发现,知青生活留给我的,更多的是温馨的记忆。</div><div> 下面,只是那种温馨的点点滴滴。</div>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放歌</b></h1> <br><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1><div> 从宿舍走到食堂,大概是一支歌的路程;从学校到宿舍,大概可以唱两支歌;从连部到屯子,大概可以唱三支歌。<br></div> 我这么计算时间,因为那时,经常边走路边“引吭高歌”。在一望无际的黑土地放歌,实在是太舒服了。望着远方,你会觉得心胸特别宽广,声音从腹腔到胸腔,一直冲向鼻腔,直至脑门。你尽管放开歌喉,无论是美声还是“原生态”,也不必顾忌有没有人听见,噪声会不会扰民。那时可以唱的歌比较少,我最爱唱的是《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乌苏里船歌》之类,心情不好时,也会唱《抬头望见北斗星》。<br> 在黑土地上放歌,是一种愉悦,它养成了我的大嗓门,也养成了我走路唱歌的习惯。现在,每天早晨和妻子一起去散步,常常是一支接一支地唱着歌,而妻子,也会常常提醒我:放小声些,不要忘乎所以!<br> 我真想再去黑土地上放歌,唱豪放的《青藏高原》,唱俏皮的东北二人转,唱俄罗斯忧郁的《三套车》。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二、假日</b></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1> 我们下乡后度过的第一个节日,是六八年的国庆节。<br> 为了在国庆前割完谷子,我们奋战了两天半。我在九月三十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今天割谷子,午饭也在地里吃,从早六点干到晚七点,整整奋战了一天。手刺破了,手腕磨出了血,包上手绢,最后手绢也磨破了。工作是艰苦的,但又是那么愉快、那么有趣,这是我以前所没有体会过的。特别是回家后,收到了远方战友的来信。哼着歌曲,看着来信,听着宿舍门前的洗衣声、女同志们的嘻闹声,这是多么美妙的国庆前夜啊!”<br> 国庆有三天的假。<br> 10月1日的主题是团聚。一起来北大荒的同学战友,分手以后还是第一次有时间相聚,大家很想会会老友,交流交流自己的新生活。上午,十一连的上海知青应邀到我们连赛篮球,在我们十连聚餐。下午,我们又一窝蜂地去十一连聚餐。晚上,连队召开了“颂扬会”,我们二十个知青,不管会不会,都在会上尽情地唱啊、跳啊,真好像世界就是我们的!<br> 10月2日,大部分同志去“海洋”与老同学团聚去了,我和几个战友打算去“朝鲜屯”小商店买点东西。我们一色的绿军装,在路上欢快地聊着。一辆营部的卡车路过,主动停下让我们上车。(那时,知青可是十分神气!)于是,我们去了查哈阳场部,吃过午饭又去了平阳,平阳的商店已经关门,我们敲开门,买了些月饼一类的食品。(因为10月6日是中秋)天黑了才回家。<br> 10月3日,整整打了一天篮球。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三、执勤</b></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1> 曾经有一阶段,连队安排一部分知青晚间执勤。虽然这种执勤没有实质意义,但“政治要求”比较高,因此,执勤也是一种信任和荣誉,一些没有安排执勤的同志,还闹过情绪。执勤的内容,记忆中有两种。一种是在连队的东部,从场院、种子库到连部、宿舍,以及后面的食堂、马厩流动巡视;一种是看管“牛鬼蛇神”。我印象最深的是后一种。<div> 当时,与我一同执勤的是张丽芬老大姐。吃过晚饭,“牛鬼蛇神”们到李建中家集中睡觉。这是一个类似马架子的土房,里屋一铺炕,“牛鬼蛇神”和李的家人们都在这铺炕上睡。外屋除了锅灶,还堆放着工具、柴火一类的杂物,里外屋用门帘子隔开。我们两个执勤的就坐在外屋的板凳上。</div><div> 两个年轻人,手中又没有抢,又不像现在有联络工具,那些“牛鬼蛇神”真要是行动起来,恐怕三下五除二,不费力气就可以把我们消灭了。可是,我们当时却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连队也似乎并不担心出事。其实,这些“牛鬼蛇神”,只是我们“阶级斗争”的对象罢了,并没有人真正把他们当穷凶极恶的坏人。<br> “牛鬼蛇神”们在里面打着呼噜,我们就在昏暗的灯光下聊天。记得有一次我们两个都带了自己的影集去执勤,互相交换着影集看,谈论着相关的同学和学生时代的种种趣事,执勤成了一次交流思想的机会。我这个人,平时说话好慷慨激昂,但执勤是晚上,里屋的人们又在休息,说话声自然小了好多,这种温馨的谈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div><div> 后半夜,换班的战友来了,我们回去休息。每当这时,张丽芬就会邀请我去她们宿舍吃“宵夜”。印象最深的,是她家寄来的糯米粉黑洋酥炒面粉,真香!</div>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四、小屋</b></h1> 上面是我们在自己“小屋”的照片。这是学校的办公室,是我们和六年级学生一起“脱大坯”盖起的小屋。小屋是教室的偏厦,不到20平方米。办公室里只有一张办公桌,其余用课桌拼凑。顺着西墙和南墙,两个在土坯上铺上黑板,当我们的“床”,我和品石两个“知青老师”有了自己的“小屋”。<div> 白天,这里是老师的办公室。放学以后,是我们自己的天地。那时,一下子来了一百多个知青,连队的办公室、种子库都用来当宿舍,还需要“两层铺”,相比之下,我们两人都一个独立的天地,太满足了。我们在墙上支一块木板,就有了自己的“书架”,按自己的心愿挂上地图和毛主席画像……</div><div> 记得“第一批知青”喜欢晚上来我们的小屋交流情况、谈思想;记得品石患病那次,他舅舅来探望,我们在小屋外聊天;记得那天夜里,“大炮”从瓜地回来,背着半袋香瓜撂在我们的床边;记得老同学来我连玩,我第一次从他那里见到了《南京之歌》(记得当时没有歌名,但已经知道在批判了);记得有一次听说,连队有几个人要“整”我们,说小屋是“裴多菲俱乐部”,我赶快清理了一下书架,发现除了《修养》和《晋阳秋》,架上没有其它“毒草”……</div><div> 其实,我们的小屋很简陋,冬天很冷,我甚至曾经戴着棉帽睡觉……</div><div> </div>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五、拉练</b></h1> 屯垦戍边,野营拉练也是一个内容。但我们连队大部分拉练都只是短途的。记忆最深的是1970年的冬天,领着十多个学生,参加了营里组织的拉练。<div> 那天,我们冒着雪,背着背包走了三十多公里。中间参观了一个连队新建的“工字房”(这是团里队连队的“标配”,我们连也有了计划),在那里吃了午饭。傍晚时分,到了“东阳”镇。东阳是小镇,不属于我们兵团,我们在那里“宿营”。我和学生们由镇里的小学接待。雪停了,阳光下并不太冷,小学生们怎样欢迎我们的,已经没有印象了,但那天讲话的小学女校长,居然穿着高跟的靴子,头发似乎还有些卷,这让我大开眼界:“农村和兵团毕竟不同!”。</div><div> 晚上,我们被安置在小学的办公室。我和学生们打开背包,睡在课桌拼成的大床上。陪我们一起行军的周曰升副指导员和贫下中农代表吴保文,睡在隔壁校长室的办公桌上。</div><div> 累了一天的学生们,闹了一会就进入了梦乡;我没有睡意,那天月光极好,看着窗外屋顶的积雪,听着隔壁老周和老吴喃喃的聊天,我提起笔写起了日记。——其实,那天我什么也没有记录,日记本上只有四句诗,不是“窗前明月光……”,而是那首革命烈士诗抄:“大地春如海,男儿国是家,龙灯花鼓夜,长剑走天涯”。</div><div> 那夜,不知《老房东查铺》一类的歌曲是否在心中响起,我只记得,夜色下的宁静显得格外温馨。</div>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六、离别</b></h1>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r></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这是1972年初,离开连队前最后一顿晚餐。那时,正逢连队流行性感冒盛行,大部分知青战友都已倒下,只剩少数人在食堂帮忙,或者到宿舍去熏醋,显得很冷清(不知为何,现在问起来,几乎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也没人顾及我这个要离开的人。虽然半年前去师训班时已经有人为我送过行,但这样冷冷清清地离开,总教人有些失望。</p><p class="ql-block"> 正在这时,校长刘长义邀请我上家里吃饭。刘老师家刚杀了猪,那天晚上的菜,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热气腾腾的猪血粉条汆白肉,刘老师的对门,王树林排长也一起作陪。虽然我一口酒也不会喝,但还是和喝酒的刘老师、王排长一起聊到很晚,聊到伤感处一次次止不住热泪。因为我准备从师部直接回上海探亲,刘老师问我回家带些什么?听说我只是在师训班买了几斤葵花籽,刘老师马上让他爱人从仓房里灌了一大袋黄豆……</p><p class="ql-block"> 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个热气腾腾的晚餐我始终不能忘怀。也因为如此,我对“酸菜粉条汆白肉”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不但上东北饭馆一定要点这道菜,还经常设法从东北带些酸菜来做着吃。平时一生病,最想吃的也是这道菜。虽然再也吃不出那天晚上的滋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