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过火的人生

华水

　　前天，央视热播的电视剧《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在一场内蒙古文艺团体大型演出中戛然而止。对后半部分乌兰牧骑演岀队的事我不太关心，我只关注前半部分知青的生活，因为我曾经也是知青。

　　剧中有一段扑灭草原大火的戏，短短几个镜头，可以说是走过场，一车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匆匆赶来，接上主人公的妹妹，又匆匆开走，说是去灭火，然后剧情很快就来到追悼会会场，一溜的遗像和名单，整整一车人都在上面。据说这是內蒙古草原真实的一场最严重大火。

　　按普通人的想法，导演会来一段灭火过程的悲壮场景及牺牲知青的惨状，但剧中只有短短几个远观火势的镜头就一晃而过。我太能理解导演的内心想法，那些场景在严重的火灾的现场是不可能有，这是我的经验告诉我的，因为离火还很远的地方人都已经窒息倒下了。

　　我没见过草原大火，但当年插隊在闽西山区当知青时曾经历一场山火。

（我们村口的廊桥）

　　当时正在山里给农作物锄草，忽然有人来报警说一场严重的山火正在迅速向我们这片区域袭来。生产隊长很有经验，带领一众劳力在大火可能经过的山道上开劈隔火道，即把道中树木杂草锄去以阻止火势蔓延。没过一会儿火龙就在不远处出現了，只見一棵棵原先还青翠葱笼的大树被火舌一舔立刻冒起青烟，紧接着在火光翻腾中轰然倒下，发出各种炸裂爆鸣声。突然一股热空气刮了过来，只听得轻微的一声“刷”，感觉从未尝过的一阵窒息。幸亏风向倾刻间改变，呼吸才恢复正常。手一抹，头发、眉毛、手脚的汗毛就像我们厦门吃春饼用的一种配料—油锅“苏” （土活，即有少量的油煎炒）过的浒苔（一种细如毛发的海藻），脆生生成了黑粉末，原来那一声“刷”正是热气掠过毛发瞬间卷曲并改变性状时发出的声响。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要去伐木劈柴。图中和来作客的校友知青在堆叠如小山的烧火柴垛合影。）

　　山火是怎么烧起的后来又怎么灭了不得而知，倒是有人记得同村另一知青点的潘世平（中学校友，原厦大副校长、也是同村的知青潘世墨的弟弟）翻山越岭到十里外的公社报警，事后还受到公社的表彰。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风向没有改变，齐刷刷倒下的是我们这些知青和生产队的农民兄弟，倒下的位置离火场还有几十、上百米的距离。

（当年在公社（现在的乡政府）所在地河边，我和妹妹、弟弟的合影。）

　　回到那场草原大火，我可以肯定，这些兵团战士牺牲时并非烧得衣无片缕、皮开肉绽的惨状，而是全部窒息而亡。如果是和大火搏斗，除了烧死，肯定会有轻重烧伤活着的人。草原上火光冲天，整个空间的氧气早就消耗殆尽，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中，还没走近大火，有谁能撑上几分几秒？

（收工后在村边的高山溪流冲洗汗水。山区溪水阴冷透骨，只能偶尔为之，农民从来只洗热水澡。）

　　当然，这些兵团战士都是英雄，他们的名字都隽刻在敖包的那块石头上。

而我和我的知青弟兄们当年也差点成为这样的英雄（有没有追悼会还另说）。

（知青点全体与来访知青校友合影。）

　　一个连的兵倒下那么多人，兵团老团长哭得差点晕厥，因为他知道，这么死很不值。而我想说的是，在大自然的严重灾害面而，纯粹靠人力去抗爭是很愚蠢的。

（我们知青点“举办”过的校友知青大聚会，朋友们来自本县及外县的校友。）

　　知青生涯受到各种磨砺，山火的事件只能算是小事一桩，但生死存乎一念之间还是让人难于淡忘的。

特殊的年代，一颗红心修地球的人可能会有，但经过知青生涯的磨砺淬炼，环境对人的再造始终占了上风，知青一代人不会再说任何豪言壮语，生活让他们更踏实、沉稳。

（农民对我们都很好。这是房东一家人。）

（生产队长一家人。）

（大队书记更是大个好人。）

　　愿当年一起淬炼的知青朋友和农民兄弟身体安康。

2023.8.7于上李家中

注：1.文中比较模糊的照片是插队早期用1张底片1个暗盒的老相机拍的，而底片用的是厦门感光器材厂生产的放大纸边角料。2. 电视剧的照片是从屏幕上用手机拍摄的。3.最后3张照片是知青队长阿秀离开知青点前拍的，当时陆续有人已经离开知青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