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桦的长篇

见桦

长篇纪实文学

《母亲》七十四

天地悲恸

（接上篇）

汽车朝县城疾驶而去。

我在省城创业有几年了，母亲也一直随我在省城生活。母亲曾就叮嘱过，她去世后，一定要回县城老家，一定要按老家传统风俗入土为安。这个要求我是拍着胸脯表态一定要满足母亲要求的。

汽车出了省城，顺高速公路狂奔，我心忐忑不安。希望这高速公路上的入口处或收费站，不要出现什么幺蛾子。如果有关执法部门人发现车内异常或有人逝去，把你车栏下来或报个什么警盘查一番可就麻烦大了。车过收费站时，我把车门玻璃使劲的摇紧，还是被穿着制服的收费员觉察出了点异常，问：“你们这是一一？”“𠱓，这个一一我母亲睡着了，我们回老家去。”我把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用衣服把头遮挡了一下，忙解释。收费员向车内扫了一眼，便扬手示意我们通过，我长吁了口气。

夜幕下，车外，灯光及各种景物从眼前一闪而过，纷纷消失在车后的夜色中。车内，逝去的母亲遗体已经僵硬了，斜躺于我怀里，没有丁点温度。只是母亲双眼紧闭，其模样彷佛是睡着了。想想母亲突然逝世，如此无声无息的方式与我们永别了，泪就不禁再次溢满我眼眶。此刻我心里有千万种遗憾喷涌而出；遗憾小时候常常任性，淘气，有时甚至拧巴，令母亲很生气。遗憾自己无能，未能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让母亲安度晚年。更遗憾我经营井阳岗酒庄时，母亲常来酒店里时我的那种偶尔表现出的各种不欢迎，有时甚至是不悦或夹杂某种抵触的神情令母亲认为我是嫌弃她，抗拒她时我是多么的后悔和不安，甚至内疚…….. 妈啊，当您与儿女永别，去了另一个世界后，作为儿女们才真正突然感觉，领悟到那千万种遗憾是何等的揪心啊！如果能早点感知这种遗憾所带来的痛苦如此的折磨或绞割人的灵魂，儿女平时对父母就会多花点心思，多点耐心，多点爱心或孝道啊。我井阳岗酒庄哪怕就是不赚钱，或亏损，也远比今日失母留下的遗憾要轻松许多啊。人啊，一旦觉醒和领悟的时候，才方知一切己经晚了，逝去的时光及经历不会再来，历史翻过的那一页就永远翻过去了，失去了的一切，你想挽回，弥补，己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老家小县城郊外一隅，几栋民宅的小巷档头，用帆布搭起一个灵堂。这是亲戚闻我母亲逝世临时搭建办丧事的。搁在不远处一个废弃汽车修理间里的早已替母亲备置的灵柩被人移至了灵堂内。近傍晚，送母亲回县城时，车刚停，一挂鞭炮噼哩叭啦炸响，几个亲戚轻缓地抬着母亲遗体放入棺椁内。

“来，你们姊妹都坐一起，商量一下老太君的后事如何办理，拿出个意见。“被聘为母亲丧事操办“总管”的老家县城一个远房亲戚，招呼我们兄妹，发表母亲丧事办理意见。

“母亲辛劳一生，勤劳，善良，纯朴，具有大爱的品质可以从四个方面简单概括：

一，母亲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在乡镇干部这份职业上，始终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做到对组织坦诚，忠诚，干净，担当。树立了爱党，言党，忧党，为党的品德。对党组织常怀感恩之心，感激之情。

二，母亲作为一名乡镇干部，始终能够按党的要求，国家及有关上级的大政方针，以人民为中心的工作理念，一丝不苟的开展工作。清楚地认识到我是谁，为了谁，依靠谁，切实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切实履行国家行政干部的职责和义务。工作中围绕中心，服务大局，突出重点的方法和理念在母亲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母亲是一个能正确对待自己，正确处理小我，大我，小家，大家关系的典范。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明比智更难。母亲在工作中始终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在大风大浪中不动摇。做到头脑清醒，谦虚谨慎。常记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真正做到了自警，自爱，自尊，自强，自立。不断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和党性锻炼。做到了表里如一，知行合一。母亲是常怀感恩之心，常修为政之德，常鸣贪欲之害，以此告诫儿女。

四，母亲以佛之心善待他人。能设心处地站在他人的角度换位思考。母亲常说，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母亲一生廉洁自律，两袖清风，在自己的工作环境及范围内，赢得了群众的信赖和赞誉。在坊间树立了非常好的口碑。为儿女树立了光辉的典范。

母亲虽未为子孙后代留下一分一毫的财富，但给子孙后代留下了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的价值连城的精神遗产。

母亲丧事既遵循老家传统，又要有所改进。主题是，追思母亲，继承美德。即按老家习俗，又尊循时代丧事改革政策，做到传统与时尚相结合的原则，让母亲入土为安。”

在灵堂一侧的桌旁，我面对母亲丧事操办的“总管”及一些亲戚和兄弟们，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兄长听后很赞同我的意见，说开个追悼会，寄托寄托一下哀思，使母亲入土为安，就这么办。

母亲遗体被安放在灵堂棺椁内不久，就有一些亲友送来了花圈。一阵阵噼哩叭啦的鞭炮及哀乐声，使这个偏僻县城一隅的夜空，少了平时的静谧，多了些热闹。突然，小道的远处，几辆轿车驶来，鞭炮炸响，一个偌大的花圈就摆在母亲的棺柩旁。县市妇联几位母亲的同事或部下，闻讯结伴以个人名义前来悼念，参加母亲的追悼会。兄长忙打招呼，安顿一行人坐好，就征求其中一位母亲曾经同事，在市某部门负责人任上退休的某某，请其在追悼会上说几句话，某某婉拒，说母亲生前曾是县里妇联界一位口碑很好，德高望重，工作很出色，受人尊重的标杆干部，自己的水平无法对其生前的工作及品德，以最好最准确的语言囊括出来。兄长闻言很感动，道谢后转身走向与自己交往较密切的时任县常委的好朋友某某，请其发个言，某某欣快应允。说朋友母亲就是自己的母亲，以表追思悼念情怀是应该的。说的好不好是水平问题，说与不说是态度问题。某某之言博得众人一片掌声。

母亲的追悼会正式开始。按传统习俗，老家当地一个做法事的道长模样的人，在一阵鞭炮鸣过后，着身黑色的长袍，手持一杖用棕树皮外层网状物包裹抽出的丝扎成的马尾，把刚宰杀的一只雄鸡，围着母亲的棺椁旁地上滴了几圈鸡血后，端起半碗水，念念有词，手指在空中比划一阵后，就用食指蘸点碗里水弹向空中，双眼微闭，拉着浑厚的长腔念道：

“请天地诸神，护佑凡尘。驱魔祛病，除灾灭害。紫气东来，朗朗乾坤。世间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事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天下匹夫，贵以溅为本，高以下为基。今老嬬人仙逝，乃天地悲恸，万物生哀。叩请天地诸神，护佑老嬬人去天堂之道通达顺遂。保佑老嬬人子孙后代吉祥顺意，耀祖荣家。”

道士说完，一阵锣鼓声夹杂着鞭炮声响起。

“请老太君全部孝子及亲友和参加追悼会的各位来宾靠拢。老太君追悼会现在正式开始。有请来宾某某作悼词。”锣鼓响过后，总管喧布追悼会正式开始。

兄长的朋友某某，不愧是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干到县常委任上，脱稿发言已是千锤百炼，出口成章的事：

“各位来宾，老太君的各位孝子贤孙们。

今天，我们怀着十分沉痛的心情，悼念一位乡镇干部，也是我们的老前辈，同时也是一位儿孙满堂，福耀华堂的老太君。

老太君不幸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分逝世，享年七十五岁。其逝世，苍山垂泪，苍天浮哀，天地悲恸。老太君是一位解放初期参加工作的老前辈，在乡镇基层干部的岗位上风雨兼程，任劳任怨几十年，为社会为国家为党作出了应有的贡献，树立典范，是晚辈们的学习的楷模。

风雨急而不缀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志。老太君是勤恳，善良，具有大爱的一生。特别是在妇联干部任上，和蔼谦逊。忠于职守勇于担当，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执行和贯彻党的基本路线和各项方针政策，乐于助人，恪守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其诲人不倦，甘为人梯，乐于奉献，为党工作的一生所树立的典范，值得晚辈们学习和敬仰。老太君的正直做人，务实做事，勤俭持家，严谨门风的品德，更是存留天地间和赠予儿孙们的宝贵财富。

斯人己去，雍容尚存。

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努力学习和工作，为国争光，以慰老太君在天之灵。

天堂的老太君安息吧！”

又是一阵锣鼓和鞭炮响起。亲友及儿孙们向安放母亲的灵椁叩头，默哀。

追悼会最后由长子一一我兄长代表孝子贤孙们作追思之词；

“各级领导，各位戚族亲友，各位来宾：

正值国运昌隆、家境小康、乐享天伦的`美好时光之际，我的慈母大人不幸于某年某月某日逝世，令我等倍添哀思，陡生愁云，万分悲痛。

今天，大家在这里悼念我母亲大人的逝世，承蒙各位的关心、帮助与支持，使她老人家的丧事圆满、隆重、成功。在此，我谨代表全体孝眷向支持、帮助办理丧事的各位亲友、各位来宾、乐队以及全体帮忙师傅表示衷心的谢意；向为成功举办丧事提供了人力、物力、地点的县城郊区邻居们由衷的致谢；并借此机会向对我母亲在世时县城的好邻居，戚族们给予我母亲的关心，照顾，表示深深的感谢。

母亲仙逝，儿女们顿觉天地崩塌，宇宙暗淡。此刻我们沉痛哀悼母亲，跪拜于灵堂前悲伤哀泣，千呼万唤吾母，吾母己驾鹤西去，再无应允……妈妈啊一一您的儿孙们此刻捶胸顿足呼唤您，您己永远的闻不到了，就无声无息的狠心离我们远去了，怎不令您儿孙们泪长啸，叩天呼地，悲痛欲绝啊！

母亲出身贫寒，身世独特。还未成年走进我们家是以童养媳与我父亲认识，生活。母亲参加工作后走上妇女干部领导岗位，以一名女性独特的坚强与毅力和信念，挑起了一个家庭的重任。即当妈又当爹。她用勤劳，勇敢，善良，诚实，坚强，大爱，无我的高尚人格魅力，诠释了什么是母亲，什么是妇女界领导干部，什么是儿媳，什么是妻子，什么是同事或邻居等多重角色的意义和一个中华传统女性最典型的美德。其对作为晚辈的儿孙们成人，成才，有着深厚的影响。母亲的美德风范，永远都是她老人家子孙后代们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的精神宝贵财富。

苍天垂泪，大地默哀。母亲啊，作为您的子孙们，沫人间之爱当自强；失母之哀重担当；母亲教诲矢志不忘。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隐忍哀思，抑制愁伤，挑起家庭，事业重担，决不辜负母亲生前对我们堂堂正正做人，勤奋俭朴为业，诚实善良处世的嘱托，一步一个脚印，稳健的走好人生路，一笔一划的用大爱书写好自己的人生。

祝全体参加我母亲追悼会的来宾，戚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在此，我携全体孝子贤孙们叩首致谢。

夜愈深了，忽然一阵风扬起了地上撒落的鞭炮纸屑。我抬头，早些时候还圆月高悬的天空忽然被乌云遮住，淅淅沥沥的雨滴声打在灵堂的棚顶上咚咚作响。追悼会刚毕，做法事的道长看看时间，就宣布盖棺时辰己到，嘱丧事总管抓来一只叫公鸡。道长端起一碗水，闭目念念有词，用右手食指蘸水弹于空中，就抓住叫公鸡宰了，围住母亲棺椁地上滴了一圈鸡血，拉起嗓子长呼：

“天灵灵， 地灵灵，东边仙，西边神。天地间，通乾坤 。老太君，去天堂，顺水也顺风……吉时己到一一盖棺！”

一个上了年纪，两鬓斑白的长者，也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推动着母亲的棺盖，在徐徐合上的𣊬间，我不禁“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喝住了长者，淌着喷涌而出的泪从缝里瞧瞧躺在棺椁里有如熟睡般的母亲，并伸手在母亲脸上轻抚：“妈啊，您辛苦一生，为儿女操碎了心，未享过一天福。当儿子条件稍好转，您老可以安度晚年了，您却走了。那么狠心的丢下儿孙，无声无息的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苍天啊，为何要给人世间留下诸多的不完美，诸多的遗憾……”

我沉浸于悲伤不能自拔之际，突然被旁边一个亲戚拉开，说吉时己到，盖棺不能延时了。

母亲的棺椁徐徐合上了。

母亲永远消失在视线中……

出殡的这天上午，一阵瓢泼大雨过后，淅沥的小雨就没有停歇。老天爷似乎被我母亲突然辞世哀愁垂泪，一上午小雨就下个不停。丧事总管安排一队人马举着花圈开道，随后就是一溜长的鼓乐队吹吹打打前行。往后就是八个壮汉抬着母亲的灵柩，再往后就是一溜长的车队与送行的亲朋戚友，整个送葬队伍延绵一公里。县城有的亲戚，闻我母亲出殡队伍经过时，依习俗就走出小巷等在街道旁点燃一挂鞭炮以示送行。

出殡队伍刚出县城，全部花圈及母亲的棺椁就用车载着，与送行亲友车队一道，浩浩荡荡朝老家小镇的大山祖坟墓地驶去。沿途不时有亲戚等在道旁，出殡车队一到就烧些纸香，点燃鞭炮表示哀思。有点墨水的村民，为了表达对我母亲的崇敬，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祭文，等在道旁，出殡队伍经过时就念上祭文。道两旁这些亲戚或村民为我母亲送葬燃鞭炮或念祭文的依传统习俗，我们孝子贤孙务必下跪叩头以表谢意，并赠上早已准备的小礼物或红包略表心意。

苍山叠翠，峰与峰之间的雨后雾霭随了微风徐徐升腾，消失于远方的天幕间。森林掩映的山脚下一块空旷的杂草地旁，便是我祖辈的幕地。在父亲的坟茔旁，一堆新刨开的黄土，便是母亲的墓穴一一母亲长眠之地。

（未完待续，本章有截节。下篇，我的追思化作轻烟飘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