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下春不老

猫小朵

摄影｜烟波里的棠

文字｜猫小朵

闲时总爱买些花籽呀，根块呀，枝条什么的，好像只要埋在土里，花花草草就会欢欢喜喜地生根，发芽，自己把自己活得绿油油的，一大片连着一大片。于是，喜欢在院子里随意种，等花随性开，自己随兴赏。

最喜欢一种叫做“大游行”的爬藤粉蔷薇，朵儿不大，脚下却是生风，一路向四周爬呀爬呀，往上攀呀攀呀，好像春天不是四季的，也不是人间的，而是它自己忙出来的一样。

一枝蔓出一枝，一朵牵着一朵，一捧挨着一捧，它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忙着。抽枝，萌芽，打起花苞，像一个豆蔻风华的女子，窈窕的身上悬满了粉呀呀的铃铛，就算不说话只倚栏站着就已很美了，有如白墙灰瓦上的云朵诗，又像是青篱竹栏上的写意画。

微风吹过来，大大小小的铃铛儿摇摇晃晃，阳光从纷披的枝芽间泄漏下来，碎碎的花影微微颤动，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听叶呼吸，听花慢开。

不由想起清朝的剧作家黄图珌写荷花，既不写荷魂花色，也不描月光云水，只说“设小席于其间，知己团坐，按红牙，品紫箫，歌自制词，尽醉花间”。在他看来，荷已然自懂，他以竹木之声伴草之心，彼此闻风坐相悦。

我亦如此，低眉而来，小坐在翠阴之下，不约友，也不沽酒，只邀花影衣上坐。等一朵半朵怦然慢开，我便以怒放的心花欣然相和，相宜相于。

一个慵懒的午后就这样共一场花声香影，娴静在如水的慢时光里。人与花，灵魂与花魂，就这么两两忘言，相对相喜，像是我住进了花心，而花的春天走进了我的春天里。也许美好，有时候就是如此纯粹的简单。

蔷薇花是不缺故人老友的，三两只燕子，窗棂上低低的白云清风，一番呢喃私语。燕子问一回，清风答一句，白云附一声，它们说什么只有它们自己能听懂，我倒是像一个双髻垂手，立着端水奉茶的侍女小丫头，只顾着“察颜观色”。

但它们也不知道的我的小心思，我喜欢悄悄把它们一一纳入诗囊系上青绿的韵脚，放养在我心的草木小径上。这些小精灵，是温馨的小喧闹。在我不经意的时候，总会有谁偷偷溜出来，在我的眼角眉梢袅出平平仄仄的灵犀小调。

至于猫儿，那是与蔷薇孪生的一双傲娇。总爱在青瓦的檐角向下打量，等着小妖小精一朵一步，一步一朵地爬上来，挨身坐成并蒂的猫。

这时候的喵仿佛是团团朵朵的女王陛下，拥香自重，居高而临下。身后跟着鱼丽之阵的小妖小姬，正要前去巡游自己的城堡。

满眼满心的粉粉嫩嫩，咿咿呀呀，我总疑心丘处机写《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之前，一定和我一样， 看过一场飒飒曳曳的花气，也醉过如此浩浩汤汤的阵仗。

院子里只要有蔷薇花，就觉得春天很近很近，近到心里，冬天很远很远，远到不会记起。因为我常常会想，它如此云蒸霞蔚的蒸蒸向上，又是如此密不透风地守护每一朵晴朗的心意，自己早已把自己忙成了春天。

团花为城，迷迭香摆阵，浅红、粉白、胭脂、水色皆阵列在前。风一起便点诗三千，一朵绾住一朵，夭云相连，密密柔柔地围住了每一寸香甜的光阴。

谢一朵，开两朵，一丛托着一丛的裙裾向更高处的阳光攀援。蝴蝶也好，蜻蜓也好，在这样的生命力和努力面前，只能甘愿被绣在其中，忘情地流连，偶尔栖作画卷的几枚闲章翩翩落款。

人们常说，你所喜欢你所爱的，便是你自己向往的，是你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如此说来，我喜欢蔷薇大概是爱她自己便是自己的春天，爱她生生不息的花未央，白云之外的春不老。

愿如蔷薇，立定脚下，每一天向阳光递进一点，日染一瓣星曜光芒，把自己丰盈成自己的春天，心生花香，鼻息如兰。如此，便在心底养出山水辽阔，草木葱郁，自是岁月不上眉眼，与春并肩坐落在四季之上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