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金牛古道遐想

涪江

二十多年前，我在单位做采购员，当时有一批生产资料急需从广元运回成都。装好车，天已晚，仍然匆匆上路。当时的道路还是碎石路，路况差，道路窄，也没有路灯。满载货物的汽车在山路间缓缓前行。透过夜幕，靠着汽车微弱的灯光，忽然发现道路两旁一排排参天的古柏，苍劲有力，直指夜空，其景象令人震撼。由于夜色太暗，古柏的身影犹如惊鸿一瞥，知道这是古蜀道了。对古蜀道的了解是多渠道的，但更多的则是来源于《三国演义》。从那以后便在内心种下一个挥之不去的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在白天好好重走古道，以感受其幽远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远足了，成都有个人文徒步组织，预告周末徒步线路为金牛古道，心中不禁欢喜，多年前埋藏在心中的愿望瞬间又变得强烈起来，于是欣然报了名。

早晨，满载游客的大巴车从成都出发，经过三个多小时车程就到了目的地金牛古道的翠云廊。举目四望，只见群山绵延，峰峦叠嶂；山势险峻，树木葱郁；青松倒挂于绝壁，山鸟啼鸣于幽谷。修筑在山腰的古道宽约三米左右，坚硬的青石铺路，高大的翠柏夹道。有的挺拨俊秀，直耸云霄；有的枝丫横生，千姿百态，犹如一条条结实有力的臂膀，托举向四面八方。虽然烈日当空，但山风轻拂，行走在树荫下却倍感凉意。山回路转，耳畔仿佛响起了从远古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满布车辙的古道好似悠悠的诉说着曾经的风雨沧桑。

在成都平原，岷江河畔，很早就有了人类活动，他们以部落为基础并逐步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李白在其《蜀道难》诗中曾有记载云“蚕虫及鱼凫，开国何茫然”。他们在生产和生活中，学会了养蚕、捕鱼、农业耕种，制陶以及冶炼技术。他们在自己的家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鸡犬相闻，守望相助的田园生活。直到“石牛粪金”的事情发生，打破了蜀国人民的宁静。

相传公元前316年，秦惠文王为了实现南下的扩张战略，便派遣使臣对蜀王说有能“粪金”的石牛相送。利令智昏的蜀王相信了，并派出“五丁力士”修筑秦蜀道路。“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秦蜀道路修通后，蜀王等来的却不是金牛，而是秦国的虎狼之师；蜀王得到的也不是财富，而是国破家亡身死。当然，蜀王的不幸却成了蜀地人民的幸运。因为秦国在蜀地设郡后，加强了蜀地与中原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有了李冰治水，有了后来泽被成都平原两千年的都江堰，有了沃野千里，有了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

遥想当年，刘备从古道挥师出剑门关，战魏军，夺汉中，称汉中王，后称帝建立蜀汉政权。诸葛孔明为了中兴汉室，不负先帝重托，挥师北伐六出祁山。一篇《隆中对》，为刘备擘画了三分天下的蓝图；两册《出师表》，彪炳了一代名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高尚情操。曾经的古道是那么波澜壮阔，曾经的岁月是那样壮怀激烈。“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还有那位曾经一路高开高走，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创造了“开元盛世”的唐玄宗李隆基，晚年耽于享乐，歌舞升平，导致朝政荒废，终于迎来了“安史之乱”，带着贵妃杨玉环仓皇西顾。在马嵬坡兵变中，贵妃香消玉殒，最后带着无限的眷恋与不舍踏上了入蜀的金牛古道。于是有了后来白居易缠绵悱恻的《长恨歌》，长歌一曲恨千年。

一条古蜀道，半部成都史。消灭蜀汉政权的西晋军队翻山越岭，从古道而来。在成都先后建立前蜀政权的王建大军以及建立后蜀政权的孟知祥大军也是从古道而来。写下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杜甫及《雨夜寄北》的李商隐，还有细雨骑驴入剑门的陆游，都是从古道而来。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千年的古道之上留下了无数的脚印，从上面走过的无论是王侯将相，才子佳人，还是贩夫走卒，布衣黔首，曾经的伟大与平凡、喧嚣与宁静，都已经化作尘埃湮灭在历史的风烟中，只有古道静静地隐藏于深山之中，一直伸向远方，伸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