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前卫报人·第4327期】</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天地翻覆的年代进入了尾声, 我在完小的学习生活也宣告结束,升初中考试在即。</p><p class="ql-block"> 1959年全县的中学很少, 就它的升学比例、学校和家长的期望值以及社会的关注度等,都不亚于现在的高考,所以紧张的备考,使我们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年麦收之后,升学考试如期而至,当时我所在的大珠玑完小,被划分在荣成四中考区,听说它的招生计划是200多人,而来此参加考试的13个完小足有1500人,要想胜出难度可想而知。</p> <p class="ql-block"> 四中的所在地上庄,位居荣成中西部,离我家整30华里。赴考那天,我们早早来到完小门前的操场上,肖夕忠和刘启昌两位老师点完名,共同带队步行出发,松散的队伍中,每个人都背着家里烙的大火烧, 顶着火热的太阳有说有笑行进。约摸三个小时后,来到我第一次见识的正规“学府”。</p><p class="ql-block"> 踏进成片的校区,放眼四望,便被这里的景致吸引住了:整座学校是建在一片北高南低的缓坡上,据说此处曾是有钱人家的大片墓地。全部校舍东西并列三排房子,两边每排各有七八栋,中间是办公室、教研组,实验室、会议室,最后边是食堂,一色的红瓦房,南北向的四条甬道笔直,一顶顶太阳伞似的法国杨分列两旁,把教学区、办公区、宿舍生活区分隔得一清二楚。最东边是偌大的一个运动场,其中的篮球场、排球场、体操器械场及环形跑道一应俱全,最北边器械室前是个土舞台,学校的文艺活动和晚会一般在此进行。校区的南面和西面是成片的菜地,里面种植着各种蔬菜,还有一种蓬蒿似的花草比比皆是,花虽不大,但颜色多样,把校园打扮得分外妖娆。</p> <p class="ql-block"> 我们被领到铺着麦秸的临时宿舍, 大家先把干粮挂上南北两窗口,然后在地铺上围坐下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考试的事,我在一旁看着四壁雪白,玻璃明净,远处的龙庙山从南窗口扑面而来,心想这般好的环境和条件,如能实现到此读书的愿望,也真不枉此行。</p><p class="ql-block"> 第一天算术考试结束后,我们一出来,早就等候在外面的肖老师,第一个问我答卷的情况,当听说有道应用题计算的结果不对时,几乎是用训斥的口吻说:“平时看着精神挺够用的,关键时刻瞪不起眼,真是锅台后的汉子——就在家有本事!”他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让我既惭愧又感激,深深铭记在心。也许正是肖老师临场的施压起了作用,接下来的几门还真的都顺利过来了,要不继续读书的愿望难免不成泡影。当时还有一位监考“老师”,考试课间几次主动鼓励我,沉着不慌就一定能考好,因此留下的印象颇深。开学以后,发现他原来是比我高一级的学友,名叫赵熙满,家在学校驻地东上庄,经过两年相处结下了深厚友谊,此后在半个多世纪中,我们始终保持着密切联系和交流,成为莫逆之交的好兄弟。</p> <p class="ql-block"> 在焦躁不安中盼到了录取通知书, 这是继二哥之后,我家又一个带户口吃商品粮的中学生,曾被不少人誉为一门两“秀才”。而村里另两位昔日同学就没那么幸运,一个叫华蓉,他落榜后痛不欲生,竟然跑去碰井(意自尽),被邻居拦住送回家后,他60多岁的奶奶哭着开导说:“天下360行,那行不如庄稼郎,五谷杂粮最先尝,种庄稼有多强。”经过大伙说服帮助,他最后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另一位是翔浩,他被当时独有的“红专”学校录取了,具体学的什么课程我不清楚,反正跟正牌的中学不大一样。</p> <p class="ql-block"> 在我们已考取的同学中, 家庭条件好点的都忙着传递喜讯,又是庆贺又是欢送。我家就没有那么热闹,只能就着有限的条件做准备:一床旧被褥,由兄弟合盖变成了归我一人用, 必备的草褥子、脸盆、钢种小饭盆等,都是父亲给专门添置的,说来很寒碜,上了中学才第一次穿上裤头。</p> <p class="ql-block"> 开学那天, 父亲不放心我第一次单独出远门,就用扁担挑着行李送我报到,一路上我不离父亲左右,边走边问这问那,间或也欣赏田野的风光,联想着自己开始告别无边的苦海,马上要跨入新的生活环境,心情实在好极了。那天也不知是出于粗心,还是兴奋冲昏了头脑,跟科举时代求学的公子哥一样潇洒,路上父亲一直挑着行李,自己竟没有主动替换一次。</p><p class="ql-block"> 下午约四点钟,我们来到学校,有人把我们领到四级一班。父亲看看里面人很多,就在门口放下担子,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便蹲在地上深深地吸了一袋烟,然后扛着扁担一个人返回了。他半天往返步行60里路,中间没喝水,没吃东西,也没休息,估计当晚得七八点钟到家,即使是年轻人也吃不消。多年后,每当回忆起那次的情景,想起父亲朴素无华和无怨无悔的人间大爱,总是感到内疚和自责,“谁言寸草心, 报得三春晖。”</p>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班主任是教数学的郭玉梅老师,据说老家是济南附近的。在新生报到还都互相不熟悉的情况下,她按照以往的做法,根据学生档案和临时考察,指定成立了班委会,张玉荣为班长,我为学习委员,另有王荣利、常兰英、洪启良、常江云、周维福为其他委员。我们不辜负她的信任,主动分担班里工作的压力,很快成了有力的好帮手。</p> <p class="ql-block"> 正式开课了, 于日墨老师第一次给讲授语文。为了说明标点符号的重要性,她开始先讲了两个生动故事,印象多年不忘。一个是将路牌上,“行路人等,不得在此大小便”,若改成“行路人,等不得在此大小便”意思则完全相反了;另一个是先生给坑人老财写条子,“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只有豆腐不可少,不得半文钱”,被改成“无鸡,鸭也可;无鱼,肉也可;只有豆腐不可,少不得半文钱”。斗得老财没占到便宜。课后,我们都称赞这课讲得好。</p><p class="ql-block"> 下午是周济老师讲植物课, 他首次跟我们见面,自我介绍时慢条斯理,不苟言笑,令人敬畏。特别是尹泉主任在开学典礼上的报告,留下的印象就更深了,他用俺县独有的“靖海腔”,介绍学校的形势和发展前景,鼓励我们走又红又专的道路。尤其是那句“千金难买品德好,损德往往为了分文钱”的告诫,在我思想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并被引为做人的准则,对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长期产生了重要影响。</p> <p class="ql-block"> 正当我满怀希望, 开始了新的学习生活之时,班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给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伤害,本来可以顺利发展之路因此被断送。在开学不久的一个晚上,我们班许多同学都到隔壁初三的教室去自习了,一来无统一规定,二来彼此都陌生,我就和来自同校的于水诗、高佑珉等在教室闲拉呱。不料,第二天王永锁同学报告说:晚饭剩下的馒头放在课桌里丢了,郭老师听说后,当天进行了追查, 我们三人自然就成了重点怀疑对象。不过还好,她考问分析后,认定不是我们所为。</p> <p class="ql-block"> 谁知一波刚平,一波又折。过了一段时间,有个班级又发生了丢衣服的情况,学校为杜绝不良风气滋长,发动全体师生检举嫌疑人,有人就借机再炒“馒头事件”,这样郭老师又把我们叫到她宿舍,硬逼着把问题再说一遍,一副不承认就不罢休的样子。我人穷志不穷,深感人格受到了侮辱,当即被激怒,开口骂娘了,并不依不饶地要找检举人当面对质,如此弄得郭老师十分被动。她让另两个同学先回了教室,留下我避开本来的话题,专门批评我态度不好,指责对老师不尊重,事后还借改选班委会的名义,把我担任的学习委员给撸了。如此一来,就成了黄泥沾到腚上——不是屎也是屎了。</p> <p class="ql-block"> 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我由红变黑,起落颠倒,思想情绪受到了沉重打击。更令人不能原谅的是,同班有个缺少四指的刘姓同学,事后找老师主动承认是他拿了馒头,而郭老师却捂着不公开纠错。过去人们常说,在孩子们跟前,父母无所不能,因而伟大;在学生们眼里老师无所不知,因而可敬。然而,郭老师的所为却让我对她大打折扣,不敢恭维。</p> <p class="ql-block"> 莫言贫贱即可欺,人生富贵自有时。经过冷静思考,我深知自己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如果不为将来着想,一味地去讨什么清白,不但费时劳神,而且会丧失学习的黄金时间,那是很得不偿失的,至于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因此,我从挫折中毅然振作起来,将压力变为动力,一心投入到学习中,平时上课认真听讲,课后及时完成作业,坚持在弄懂记牢上下功夫。一学期下来,每门课的课堂提问全部达到四分以上(实行的是五分制),特别是有一次阶段小考,我的语文在班上是唯一得满分的。任课的吴道法老师先是对试卷进行了点评分析,大加赞扬,接着让大家传阅学习,使我受到了很大鼓舞。</p> <p class="ql-block"> 初一结束那年, 据说学校出于方便管理考虑,按生源地重新划片分班,我由一班被调到了四班,班主任换成了教政治课的李维春老师。清者自清,浊者独浊,我也从此脱离了心情压抑的环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