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一寸灰 ——简析刀郎的《花妖》

沧海清风

真正让刀郎封神的不是《罗刹海市》而是《花妖》,一曲《花妖》听得我泪眼婆娑,我好像来到了千年前的江南水乡,眼见一位青衣高冠的女子,于月明夜,独上高楼,黛眉颦蹙,玉指轻弹,唱着断肠的诗句。我仿佛站在时间的树下,一页页深情句飘落在我的头顶,呼之顿然生悲,念之顷刻断肠。刀郎秉承了中国古典诗词的传统,那就是“男子作闺音”,同时汲取了乐府民歌的营养,采用叙事手法,营造了一个“天涯相隔,生生相错”的爱情悲剧。将复杂深沉的人生感受寄寓于悠扬婉转的咏叹之中,构成情景交融、含蓄蕴藉的诗歌意境。在审美风格上依然是中国文人最擅长的“好梦难圆”的悲怆,具有扣人心弦的悲剧美。 歌词的开篇第一句,便是一句痴语,“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在无尽的生死轮回中,时隔数百年,哪能还闻得到“风中的胭脂味”? 女子只不过是寄望于通过爱情的慰藉来相对减轻这一番苦痛,进而达到心灵深处的抚慰和平衡罢了,就像李商隐的“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一样,对“爱”的执着没有一刻停息,即使是“一寸相思一寸灰”,即使是那年轮上永远流浪的眼泪,这其实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全篇的悲剧性基调,在第一句便已生成。 “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这句化用了唐朝著名女诗人李冶的《明月夜留别》的意境,我就像月光普照天南地北一样,对你的思念之情也追踪到任何一个地方,云间、水上、层城,无处不在,周而复始。我的爱也汪洋恣肆,像满城的月光,这里借用了李商隐的“夜吟应觉月光寒”之意,用了一个“冷”字,将视觉与触觉打通,借生理上冷的感觉反映心理上的凄凉之感,一方面是爱的灼热,另一方面是凄冷的心境,二者纠缠不休。 “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诚如巴尔扎克所说,我们都是红尘中人,必定要承受红尘之苦。在不断的转世轮回中,生生承受生离死别。“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 那红尘可是山高水长的道路险恶?可是位高权重的势力诱惑?或是媚态百生的美人?在红尘的羁绊中,青丝须臾变白发,“绿鬓愁中改,红颜啼里灭”,女子内心又经历了新的情感波折和变化,时空的距离不断延长。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纸鸢逐落日,夤夜别风灯”刻画了十分凄凉的意境,落日不可追,就像无望的爱情,而自身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纸鸢而已。夤夜(凌晨3-5点的时候)过后将是天明,多少次独自伴着逐渐黯淡下去的残灯度过寂寥的不眠之夜,纸鸢、落日,夤夜、风灯就是女主人公相思无望情绪的外化与象征,刀郎不经意地点染景物,却寓含了丰富的感情内涵。把象征暗示的表现手法运用得这样自然精妙,不露痕迹。 <div>  “我的心似流沙放逐在车辙旁,他日你若再返必颠沛在世上”,既然不能相见,不如化成流沙,来世在君经过的车辙旁,或许能粘上君的衣襟。这句深得中国古典诗词的精髓,曹植《七哀》中有“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之句,唐•晁采也有“安得妾身今似雨,也随风去与郎同”之言,这都是同样的写作手法。黑格尔说:“在爱情里最高的原则是主体把自己抛舍给另一个性别不同的个体,把自己的独立的意识和个别孤立的自为存在放弃掉,感到自己只有在对方的意识里才能获得对自己的认识。” 他日你若再返必颠沛在世上,这和《行行重行行》的意境暗合,灵魂与肉体必须有一个在路上颠沛,不断行走,永无止境。</div> “若遇那秋夜雨倦鸟也淋淋,那却是花墙下弥留的枯黄”,“秋夜雨”是中国古代诗歌常用的意象,巴山夜雨涨秋池,是愁的堆积,白居易的《夜雨》也在秋夜雨中抒发了爱的遗憾与痛苦。秋夜雨淋銮铃与秋夜雨淋倦鸟应为同一感情的寄托体,这种痛苦的感情如同花墙下弥留的枯黄,那是逝去的美好。宋人有簪菊的雅好,女子若转世为花妖,不是有人说的黄牡丹,而是清秀美丽高洁的金丝菊,“宁可枝头抱香死”,那是对爱的永恒追求,也是女子的美丽化身。 歌词接下来的部分描写的是“拨错了罗盘经”, 经过三生三世的轮回,当你托生在唐朝的钱塘东时,我却住在宋朝的临安北,当我辗转来到南宋的杭城,你却身处秦朝的余杭,永世“爱而不得”,错错相生。这里化用了唐代铜官窑瓷器上所刊布的《君生我未生》,用民谣的形式表达了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的动人情感,就像泰戈尔的《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中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空翱翔,一个却深潜海底。在幽咽中幻化出一种精神力量,女子沉浸在空灵纯净的心灵世界, 追忆往昔, “君去时褐衣红,小奴家腰上黄”,宛若《华山畿》中“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一样,为“爱情”慨然赴死。美丽少女,竟能在死亡面前表现得如此从容不迫、镇静自若。更让人痛恨那“拨错了罗盘经”的小鬼,诗歌无论如何总是要负载生活和思想的重量的,这小鬼其实就是阻挠自由爱情的恶势力的代表,歌词表达了对阻碍与破坏他们爱情的封建礼教婚姻制度最深切的愤恨。 整首歌词都从头至尾都融铸着刻骨铭心的凄苦相思和缠绵灼热的执著追求,作者使用暗示、象征、比喻、衬托等艺术手法,表达了爱情的美好与不可得之间的纠缠和痛苦,如果有一束温暖的守护她的目光,她便能像一朵花,不问缘由,不问是否值得,只是安静地从容地盛开,永世不败,一如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