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八一”战友聚会结束,回温时鬼使神差地从珊溪口下高速,沿江而下。</p><p class="ql-block">不知何时开始,我竟然对这条江产生兴趣。有时从温州回泰,也常会从高楼口下高速,沿江而上。公路蜿蜒,村景如画,碧水依依,何其惬意,何其神怡!</p><p class="ql-block">这条被山里人称为“母亲河”的飞云江,发源于“浙南珠峰”泰顺西北部的白云尖。溪水从山源而下,穿山越涧,经司前,汇百丈,绕包垟,下文成,出瑞安,入东海,全长400里。引以为傲的是,飞云江流域不论山清水秀,却是地灵人杰、英才辈出,据说自宋代以来,文科进士就有422人。</p><p class="ql-block">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我生来与飞云江有缘。上世纪60年代初,我在飞云江上游的司前桥头的第二幢石房子呱呱落地,很快又被送到飞云江下游的文成西黄村,在养母身边生活了5年。十来岁时,常去飞云江埠头百丈口看望外公外婆。同样位于飞云江畔的文成李井村,如今珊溪高速口处,却是我的祖居地,与西黄村仅几公里之遥。据说祖父母年轻时因生意受挫,生活困顿,被迫搬迁至祖母的娘家,如今三面环湖的泰顺包垟。</p><p class="ql-block">于是乎,我对邻县李井、珊溪、西黄这些地名的熟稔于心,也就不足为怪了。每次高速经此路段而过,心绪总是那样不由自主:偷得浮生半年闲,白云尖下东海边,云江秀水任我赏,散文笔法写风情……</p><p class="ql-block">过高楼,继续前行。至平阳坑,想起十几年前曾来过木活字印刷村东源。记得当年到东源,狭窄的石路,凹凸不平,连摩托车进来都困难。时节如流,如今已是“中国木活字印刷文化村”的东源,会是怎样一番情景?</p><p class="ql-block">飞云江在村旁绕了一个大而圆润的回头湾,蜿蜒而去。车子在泛绿的田野上驶进村子。村口,“千年梨墨·中国印迹”的大牌子格外醒目。入村,夏树苍翠,村舍井然,青石斑驳,道路洁净,连绵青山与白墙乌瓦相映成趣,古朴静美。村旁空旷地屹立着一座颇像馆舍的洋气建筑,我想,那定是新建的木活字印刷展示馆。</p><p class="ql-block">“俯仰两青空,舟行明镜中。蓬莱定不远,正要一帆风。”这是诗人陆放翁的五言绝句《泛瑞安江风涛贴然》。当我再次看到此诗,却是在东源木活字印刷村的主题浮雕上。尽管是参照木活字反字雕刻技艺,却也别具一格、韵味自生。据说此诗作于作者赴任宁德主簿途中经瑞安之时。此时此刻作此诗,这位以忧国忧民著称的诗人,是对飞云江景色的素描,还是对自己政治抱负的暗寓?</p> <p class="ql-block">木活字缘何能传承千年?据说这里的木活字采用文成、泰顺等地深山里的野生棠梨木做字模,质地细腻、不易开裂、附着墨汁性能好,印刷制品能百年如新。800年的历史传承,让东源的一砖一瓦浸润独特的梨墨芬芳。东源木活字文化广场,仿佛正在向人们讲述这里曾经的墨香故事。</p><p class="ql-block">无巧不成书。回温的次天,我意外地在当日的《温州日报》“乡村新速写”,看到了一篇《东源“靠谱”的旧墨与新颜》。文章以一整版的篇幅介绍这个文化村的“旧墨与新颜”,这样描述东源木活字印刷的来历:温州自古是移民城市,宋室南渡的千年以来,谨遵传统的移民,为了传承家风,把修谱看作是家族最重要的事,每过30年就要重新翻印族谱,从而催生“谱师”这个特别小众的职业。东源村的木活字印刷术,就是通过一代代“谱师”的劳作,保留下中国古代活字印刷的传统工艺。</p><p class="ql-block">“村头的大厦可是展示馆?”当我向村人打听时,却告知那村头的建筑是一家宾馆,展示馆仍是当年偌大老房宅,仅百米之遥。到了展示馆,买了10元的门票进去。尽管已经记不清当年的展示馆的具体模样,但经过改造,眼前的展示馆无疑是独具匠心的。</p><p class="ql-block">这是新旧两座中国木活字印刷展示馆,坐东朝西、并排而立。整个展馆分别是“雕版印刷展示厅”“活字印刷展示厅”和“瑞安木活字印刷展示厅”三区。新馆为两层仿古建筑,设两个展示区,分别展示中国印刷史和东源木活字印刷技术。在明代雕刻印刷板块,意外发现文字说明,“编纂”两字误为“编篡”,可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p><p class="ql-block">旧馆前身为东源村刻印世家王氏老宅,系浙南砖木结构古建。在旧馆南厢房的木活字工坊内,据说有专业谱师现场演示刻字、排版、上墨、印刷等各个操作流程,完整地再现古代四大发明之一。</p> <p class="ql-block">在木活字工坊内,桌上,摆放着一排排木活字,黑黑的,兴许还怪怪的,让人怎么也无法把它与高雅的文化联系一起。我随意捡起几块,轻抚了起来。就在这会,我忽然想起两件与文字相关的事来:一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读中学时“刻钢板”的事。那时,因我钢笔字写得方正,班主任常常让我去帮着“刻钢板”。所谓“刻钢板”,就是把蜡纸压在钢板上,手持刻字笔刻写学习资料、考卷等,刻毕再手推油墨印刷。因刻字使力,右手中指夹笔处常常生出个小窝来。另一件就是40年前在部队从事打字工作的事。那时没电脑,所在的教导队用的是铅字打字机。我是带出两名打字员的打字班长,每天与铅字打交道。打字全凭熟记字盘上两千常用字的准确位置,若遇生僻字时,便到备用字盒中寻觅,用金属捏子夹到字盘打后再夹回备用字盒。打字、校对、修改程序结束,再把刚打毕的蜡纸按上印刷机印刷出来。</p><p class="ql-block">现如今现代办公设备可谓天翻地覆。在强大的word文档支持下,人人可任选手写、五笔与拼音等模式,只需要打字、粘贴、复制与剪辑就可搞定文档的编辑排版了。而今想来,当年这打字机的功能,与东源的活木字印刷又何其相似啊!</p><p class="ql-block">徜徉在展示馆,全方位了解木活字印刷的前世今生,感受这古老技术的演变,体会从指尖到纸间的“字”由自在,同时感恩时代的飞速前行,将文字引领进了科技化的崭新世界。</p><p class="ql-block">走出展示馆,我仿佛想起什么,转身笑着对年轻的女服务员说:“你的服务态度很好,有一件事能否转告一下你们村长,展示馆明代雕刻印刷板块……”服务员看着我手机里的照片,半响也没看出此“编篡”与彼“编纂”的区别。“你告诉村长便罢。”我笑道。</p><p class="ql-block">“手捧一本好书,于纸墨中体悟书墨之香。”在东源,古意、墨香,彰显的正是这样一个曾经多么令人向往的画面,与同饮一江水的珊溪、西黄一样,相信这是飞云江赋予东源的福分。此次“误”入东源,浸润一番梨墨芬芳,实是“物有所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