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和小村

铿锵骆驼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郑 直</span></p> <p class="ql-block">  我爷特别爱讲杨宇霆的故事,他小时候见过杨宇霆。杨宇霆的老家在蛇山沟,我爷住在小房申,向东走几步过羊草沟就是。蛇山沟出了这个大人物,大家都能说上一嘴。附近十里八村都算上的话,还是我爷讲得最好。老头儿左手端着小酒盅,右手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比比划划配合表情,再把调门调得高高的。内容翻来覆去,家里人都听腻了。如果听讲的人里有蛇山沟的,他的底气就不那么足。他也有办法,除了声音再大些,调门再高些,他把常荫槐的故事加进去。最后用一句“杨麟阁、常荫槐,扬长(杨常)而去嘛!”做结。</p> <p class="ql-block">  一个杨宇霆,让法库东几个小村的目光穿越大岭,看到了奉天和奉系军阀。我爷没去过奉天,他这辈子去过的最南边是挑着卖菜担子、走二里路翻过大岭的调兵山。他说调兵山的菜比法库贵一点,八个孩子都读书,多卖一分钱都是好的。他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三半花。我爷希望孩子们走出村子,能到法库门、到沈阳。他到过的最北边是康平——我家。</p> <p class="ql-block">  村子里住着郑、蒋、裴三姓,亲戚套着亲戚,都是三叔二大爷七大姑八大姨。夏天晚饭过后,我爷家门口的两个石头辗盘上总有人坐着聊天:唠唠谁家的庄稼好,谁家的孩子念书好。家家都比着过日子,比着谁家的孩子更有出息。</p><p class="ql-block"> 每天早上,我爷天不亮就起床侍弄地,或背着粪箕子去捡粪。我爷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有奔头啊。他说:“连满洲国、国民党都算上,还是共产党好。天天像过年!”村里的第一缕炊烟一定是从我爷的烟囱飘出的。没风的时候,瓦灰的烟好像一直不动,停在烟囱上方,就像我爷一直守着小村,守着老房子。风向不同,烟有时去东院郑银河家溜溜,再摇摆着想上天;有时去后院我三叔家瞧瞧,再扭啊扭地散向四面八方;有时追上前院老裴家的炊烟,并到一起,到村外去看世界,像村里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  我爷的八个孩子中,我爸和我大姑考上大学离开了家,三个小姑姑都嫁到了外村。二婶三婶四婶嫁了过来。我爷的五个孙子、五个孙女,只有一个留在了老家。我们九个分别在不同的城市,沈阳的、大连的、深圳的……在家的人和村里的人一样,少了又多了,多了又少了,日子就这样飘走了,我爷也走了。</p> <p class="ql-block">  现在,二叔八十岁了,精神矍铄,身体硬朗,住着我爷曾住过的房子,讲着我爷曾讲过的故事。只是房子进行了现代化的装修,故事的结尾不一样了:杨宇霆的大墓里曾安葬过解放孤树子的八路军战士,二叔总是用八路军战士的英雄故事结尾。</p> <p class="ql-block">  头几年,村村通油路修到了家门口,二叔就在门前的空地上修了个停车场。油路,像风筝线一样,把走出去的年轻人拉回得更勤了。无论天空多么高远、大地多么广阔,小房申永远是根。村里的年轻人天南地北地回来,开着自家的小轿车、拿着大包小裹、带着媳妇儿孩子……小村升起了炊烟,热烈又亲切,虔诚又细腻,热乎乎的农家饭,温暖了四季。</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写于2023年8月2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