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电影往事

阿珍散文原创

文：汉珍

小的时候，最企盼两件事儿。一件过年，另一件就是看电影了。

过年，能吃肉吃白馍，能放炮穿新衣服。这对农村的孩子来说，在平常的日子里是极不可能的事。别说吃肉吃白蒸馍了，红薯玉米面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大年初一，孩子们穿上新衣服，装一兜子炮杖，一拨拨纠在一起，半个庄子撒欢放炮，也是极欢喜的事！



电影虽不多，但村子里每年也都有几场。这无疑于稀汤寡水的乡村文化生活里，偶尔端上来一盘大餐，尤以青少年和大闺女小媳妇们最欢迎。

消息总是提前几天走漏。开始，象不经意间落下的几滴雨，似有似无，似信非信。尔后，象小河里积蓄起的泉在孩子们中间涌动起来。当天下午，这消息就如同旋风般，燎得同学们再也无心上完最后一堂课了。“放电影啦！”“放电影啦！”校门刚一打开，同学们似决堤的水，冲出校门，无影无踪了。



我跑回家，把拉两口饭，抓起一块饼子，掂起小板凳，飞也似的向学校操场跑去。在那里，我要抢占一个最佳看电影的位置！

太阳还没落山，银幕就高高地挂在了操场东边的两棵毛白杨之间，招摇着。放电影的场地大都选在村小学的操场上，一来开阔，二来也能照顾到大队所辖的各村子的远近。



突突突......发电机一点火，电灯亮起来，操场上黑压压的男女老少的面孔明朗了。老汉们吧嗒着旱烟锅，一暗一明。青壮年立在场子的外围，若无其事的样子。妇人们抱着小孩静静地等着。“同桌的你”在哪里？我环顾四周，寻觅着。

在那里！密密匝匝的人群中，一个扎着长长的辫子，大眼睛，瓜子脸，中等个，穿着枣色方格子衣衫的女孩子，就是爱抄我作业的“同桌”。于是乎，调换拷贝当间，眼神如同放入磁场里的指北针，身不由己地转向了那个方位。



有的时候，大队书记会拿起话筒扯着嗓子讲几句，安排一下农事或队务。也会在正片放映之前，加演新闻纪录片，诸如西哈努克亲王访华之类的。我们都似懂非懂，心里已经有点按捺不住了。

所谓的最佳观影位置，就在紧挨着放映机的正前方，非我莫属。一束光芒从头的上方射出，穿透黑暗，打向前面的银幕。你可以听到胶片细微的“嗒嗒嗒”的滚动声，甚至可以瞧见胶片里人物的变幻。



放映员一丝不苟地操纵着机器上的按钮和两个耸起来的圆盘形拷贝。一波一波的小飞虫，不甘黑夜的寂寞，在灯光周围漫无目的乱飞乱撞，一只娥子竟飞入我的怀里。

多么神奇啊！一方银幕，一架放映机，一台突突突的发电机，这隆隆的枪炮声，雄赳赳的人民战士，就活灵活现了。平日里沉寂的乡村，今夜，就在影片营造的氛围里全村人都起伏波澜了。



公社放映队放映的影片，大都是样板戏《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或故事片《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英雄儿女》之类。既便重复，也乐此不疲，看得津津有味。到底看了多少遍也记不清了，反正连台词都会背了。

“向我开炮！”“你的，死啦死啦地！”“脸怎么红了？精神焕发！”“怎么又黄了，防冷涂的蜡！”“俺十八个伤病员，要成为十八棵青松！”伙伴们腰里捌着自制的木头枪，或掂着杨子荣上山打虎的马鞭道具，或扛着红樱枪，或装着王成背报话机的姿势，或学着《沙家浜》里新四军的模样，演绎着那个年代少年的自在与快乐。



在银幕后面看电影，想起来有点滑稽！因为看电影的人太多，正面容纳不下，无奈只能到背面看了。我也曾在背面看过，有些别扭。字幕反向，音响、清晰度也受些影响。

看电影，最令人无奈与沮丧的，是放电影的设备出了故障，或中途天气骤变。



比如，发电机有了毛病，发不出电来。村里又没通电，任你修到二半夜也枉然。散场！真是垂头丧气啊。有时，放映机出了问题，有画面没声音，咋办？无奈看无声电影了。

乡村的露天电影，有繁星点点，有树叶沙沙，有麦稻飘香，有微风拂面。但，“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瓦蓝的天空，雨丝却忽然滑落。坚持，放弃？天不随人愿，豆大的雨点砸下，抓起小板凳落荒而逃吧！



最刺激的莫过于伙伴们跑邻村看电影了，比如朱营、牛营、小王庄什么的。喜欢鲁迅先生的散文《社戏》。自然，我们那一带没有江南夏夜的妩媚与浪漫，没有别致的石板桥，穿梭的乌篷船，飞溅的浪花。但静谧的田野却处处弥漫着泥土的香和未知的诱惑。

因为道听途说，大半看电影是落空的。但这并不降低伙伴们的兴致。单不说高高挂起的月亮，月亮里晃动的影子是嫦娥怀抱玉兔，或是吴刚在桂花树下酿酒；也不论是打仗片或是唱戏片；只那摘瓜果、扒花生，或捉迷藏、打乱仗，就使得小伙伴们乐此不疲了。



有一回，伙伴们赶场归来，路过邻村生产队的菜园，那菜园就在小河的对岸。平日里，伙伴们早就垂涎于滚落在青秧里的甜瓜和悬挂着翘起尾巴的黄瓜了。

机会来了！伙伴们三下五除二扒光衣服，游了过去。裤腿一扎做布袋，准备大干一场。可曾想，惊醒了看瓜的老头儿，一声吆喝，吓得大家撒丫子便逃。电影没看成，裤子鞋子却跑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