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杆子兄弟

冷鲁苏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电影队长戴剑荣 摄影/冷鲁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陕西方言中的二杆子,最早源于唐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长安城的一把手为京兆尹,他定时巡街不是用鸣锣开道来警示路人,而是在仪仗队的最前面派两名手持竹竿的官差,用竹竿清理路人,官差的官名称“喝道伍佰”。百姓十分讨厌“喝道伍佰”,戏称两人为“二杆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经世人不断演绎,现对二杆子的诠释,贬多褒少,大都认同指人的脾气莽撞火爆,惹事生非……唯一的褒义解释为,“南方才子北方将,陕西愣娃排两行”,愣娃是“外表冷峻,嫉恶如仇,重信讲义,无畏无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愣娃就是二杆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喜爱这样的诠释,因为我哥戴剑荣也是个二杆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作者摄于延安宝塔山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独立师师机关的干部战士,几乎没人不知道戴剑荣,倒不是因为他是惹人注目的电影队长,而是因为他为人处世太二了。试举几例他的“二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每次篮球场上只要有老戴上场,大伙儿格外小心,只见他穿着印有“八一”标志的球衣,场上横冲直撞,若是有人对他有意或无意犯规,他必定是抱着球,冲到你面前,瞪起那不大的眼睛,把球狠狠地砸到你身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某天,老戴气乎乎地问我,“胖子,(我的绰号)警通连有熟人吗?” “有” 我回应道。他说,帮我叫上几个弟兄。我吓了一跳,忙问,你要干嘛?他的回答 让人啼笑皆非,“我在原来的团里欠了几斤粮票,他们象催命鬼似的,跑到师里讨债来了,我想揍他狗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还有一次,夏天的某个晚上,机关不少人都在五楼的大阳台上纳凉,老戴抱着一个大铁皮饼干筒,冲着我喊道,“胖子,来吃油炸花生米”。原来,是青海的老战友给他捎来的礼物。随着油炸花生米的香气四溢,有几个正在乘凉的纷纷伸出手来,只见戴二杆子把饼干罐子紧紧搂在怀里,还孩子般地嚷着:“这是我和胖子吃的,你们谁也甭想”。 戴剑荣的经历颇有传奇色彩。他是陕西蒲城人(记得不一定精准),母親是逃荒来的陕西,为了有口飯吃,嫁给了戴家。老戴小时,母亲又离家出走了,他是靠姐姐拉扯大的。凭着聪慧,他十四五岁考入西安美术学院附中,十八岁又被招飞成了一名飞行员。他后来得了一 种怪病,上天就咳嗽,落地又安恙。无奈之下,他被重新分到青海独立师当兵,和英雄门合同在一团,门合牺牲后,老戴用其绘画特长,倾力宣传英雄事迹。该团六九年调防到陕西独立师,师宣传科科长慧眼识人,把老戴调入宣传科任师电影队长,从此,我又多了许多有关戴二杆子的趣闻轶事。 </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毛主席话儿记心坎》 摄影/冷鲁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师部的那些日子里,人人都在私下里称他是二杆子,但没有人敢当面喊,也许是怕他二劲上来,翻脸不认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只有我是例外,人前人后嚷着戴二杆子。说来也怪,老戴和我是“王八瞧绿豆,对上眼啦”,我生来就是个没心没肺、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臭味相投还是惺惺相惜,我不知道,也许这就是缘份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戴长我六七岁,工作、学习和生活中,处处关心爱护着我。六九年十一月,我第一次独立下连队采访,只用了一个胶卷,所拍的《军民魚水情》等照片,陆续被《人民军队报》、《陕西日报》、《西安日报》等刋用。老戴闻讯,仿佛中了百万彩票大奖似的,兴奋的手舞足蹈,星期天拉着我上街,进馆子喝点小酒,以表庆贺。平日里每逢我外出采访,他总爰把他那块英纳格手表给我戴上,反复叮嘱我,“出门在外,要掌握好时间,哥在机关有号呢”(注:师机关有专职广播员,按时播放作息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师电影队只有三个人,除他这个队长外,还有一官一兵,干部是个六八年陕西兵,战士小高是六九年南京兵,三人在一屋办公,老戴办公桌的抽屉从不上锁,但只要有人动了他的抽屉,他人精似的都能发现,我常常看他黑着个脸响着狮吼声,你们谁又动了我的东西?那两位不紧不慢地回道,“是胖子!” 老戴立马就怂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军民魚水情》 摄影/冷鲁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九七O年,西安的夏天特热,中午根本无法入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某日的午休时间,我正和戴剑荣侃大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常言道“无事生非”,这话一点不假。宿舍在师部大楼的五楼,老戴倚着朝北的窗口,突然冲着我的绰号大喊,“胖子,楼下有匹骡子”,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头枣黑色的大骡子,在大楼与食堂间的草地上,悠闲自得地吃着青草。这是师副业队的骡子,那天不知什么原因,竟从关它的地方溜了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俩把骡子赶上五楼来,老戴说。接着,我俩下楼演出了一幕话生生的《赶牲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进入师部大楼,首先是个几十平米的大厅,右侧墙边立着块一人高的大镜子(供官兵整理军容),大厅的地面是水磨石的,十分光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由于大厅是上楼的必经之路,那骡子也不例外,骡子钉着铁掌,在光溜的水磨石地面上,一步三晃,几乎无法行走,更别说爬楼了。我以为是骡子不听话,操起手中的树棍,朝着骡屁股狠狠地抽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抽抽出大事了,只见那畜牲拼命朝门口奔去,由于蹄下打滑,骡子把那面大镜子撞倒了,随着一声巨响,大镜顿时化为无数碎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闯祸了,赶紧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由于是午休时间,幸亏无人发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下午上班,师后勤管理科着手调查,查不出名堂,案子呈报师保卫科,派人侦察,仍然无功而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早晨出操,我特意跟在师保卫科苏科长身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路他都在嘟嚷:他妈的,这倒底是谁干的?肯定是咱内部人,但又查不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锤子”,我赶紧捂住嘴,不敢笑出声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几天后,一面崭新的大镜子,又立在了大厅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和戴二杆子演出的《赶性灵》闹剧未被人发现,胆子愈发大了起来,“作恶多端”的劣迹中,要数这夜半“枪”声,动静闹得蛮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晚,息灯号响了过后,我俩睡不着正在谝闲传。突然,老戴说电影队库房有箱鞭炮,是原部队留下的,(注:文革中经常有最高指示发表活动,军地都以燃放鞭炮庆祝)咱俩今晚把这箱鞭炮放了。说罢,俩人来到大礼堂的电影队库房,我抱起那箱鞭炮回到师部大楼五楼宿舍,找了根小竹竿,挑起长串的鞭炮,点燃后伸出窗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此刻,已是晚上十点多,师部大院的一片静寂,立刻被这鞭炮声撕破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听着乒乒乓乓的鞭炮声,我打趣道,如有个空铁皮筒就好了,当年抗日战爭时期,土八路就是用这法子吓唬鬼子的。话还未说完,先听到大楼西侧的警通连,响起了紧急集合号,随后,师部的广播喇叭里也响起紧急集合号……广播员是个北京兵,人挺义气,放罢号就跑来通风报信,“哥们快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往那跑?除了跳楼,师部大楼已被警通连团团围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片刻,只见师司令部卢副参谋长提着手枪,带着几个士兵来到我俩面前,平时和蔼可亲的卢副参谋长,此时横眉竖眼,对着我屁股就是一脚。顿时吓得我大气不敢喘,屁都不敢放一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早晨出完操,师机关的干部战士在篮球场上围了个大圈,我和二杆子哥哥站在场中央,搭拉着脑袋听着师首长的训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张思德的老班长》 摄影/冷鲁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男大当婚,二十八九的戴二杆子还沒媳妇,这不仅成了师机关的一大新闻,也成了宣传科长张爱民的一块心病。为此,张科长不仅把老戴姐姐,从宝鸡约来西安相商,而且发动全科人员,群策群力解决老戴个人大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按理说,老戴条件不差,一米八十的个头,身材匀称,除了眼睛略小,其他都没得话说。先后约会了几个姑娘,见了一次面后,都没了下文。我问他为啥?老戴说,兄弟,我给你交底,硬条件有三条,一是女方个头不能低于一米六五,否则走不出门;二是女方眼睛要大,弥补我眼小的缺陷,否则生的娃不好看;三是女方不能是某省人,因为我妈就是某省的。为此还特地说道,在青海时,省军区某副司令员的女儿相中了老戴,因其是某省人,老戴死活不从。一时间,老戴继续当着剩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风卷必有云舒时,周末的一天,宣传科张干事(宁夏兵)从宝鸡一团出差回来,交给我个胶卷,“胖子,帮个忙,冲出来效果好,挑几张放大一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朋友忙帮到底,我在暗室里忙乎着。突然,一个着军装的姑娘跃入眼帘,这姑娘长得很甜美,她是那个部队的?我大脑开始搜索,一团没女兵,师部医院女兵我都熟,师部卫生所只有老魏和小郭俩护士,这女兵不是咱师的,我下了结论。转念又想,这女兵估计能入老戴的法眼,我立刻将戴二杆子喊到暗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戴盯着这女兵照片几分钟,冲着我说道,胖子这人是咱师的吗?我回道,不是,可能是宝鸡陸军三院的。老戴又郑重地对我说,“哥看中她了,这次哥先下手了”。随即找到张干事,要张干事为他做媒人,老张干事哭笑不得,介绍说,只知道这女兵是米脂人,最近刚谈了一个兰州空军部队的飞行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这个被相中的米脂婆姨,说啥也不能丢。老戴的二杆子劲又上来了,咱三个愣娃连夜乘火车,第二天凌晨赶到宝鸡三院,一场恋爱挖墙角战斗由此打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个月后,这位米脂婆姨成了我的嫂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果不是一场变故,我和二杆子兄弟的故事,还得继续下去。 1970年8月24日,一团二连发生了一起严重事件,师宣传科长张爱民被派往宝鸡一团,参加了兰州军区、陕西省军区及独立师组成的联合调查组。由于張爱民科长为发生事件的连队党支部说了几句公道话,被陕西省军区政委狠狠批了一顿,并被紧急召回师部派出支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伯乐已离去,千里马还蹦达个毬?一九七一年三月,多次报告终于被批准,我离开了师部报道组,回到了一团老连队;数月后,戴剑荣报告获准,赴二团某连任副指导员,再数月后,老戴调往宝鸡的陆军三院和嫂子团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至此,我和老戴人散曲终,师机关从此也少了许多愣娃的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记)我和老戴分别五十多年,也没能再见上一面,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曾通过一次电话,他和嫂子还在部队服役。他们的一双儿女很有出息,分别考取了上海和西安的重点大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又逢八一建军节,剑荣哥我想你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油画《直罗镇大捷》 作者/戴剑荣</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