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猪队友 — 艾格250公里越野赛记

于珈

一般人参加比赛,大凡都有一个目标。高人的目标是要拿到什么样的名次,普通人的目标是达到什么样的完赛时间,即使最没有追求的也至少追求个安全完赛。<br><br>而我,对这次瑞士艾格250公里越野赛,从去年秋天报名到今年夏天站在起跑线,唯一的目标就是“不做猪队友”。<br><br>“不做猪队友”,这个目标听起来好笑,看似无关紧要,可对于艾格250公里这个赛事,对于我在队中所处的位置,这个目标就是我的一切。我不在乎拿到什么名次,不在乎多少时间完赛,我甚至不在乎完不完赛,我只求不做猪队友,不拖后腿。<br><div><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一)跟晞牛绑定</font></b><br><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去年十一月份,王晞微信问我今年有没有安排越野赛事,我说还没有,她便给了我艾格250公里赛事的链接。一看到雪山冰川,我立刻热血沸腾,其他看也不看,满口答应“好,好”。</span></div><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了解细节后,才惶恐起来。“艾格250公里” (Eiger 250),是每年七月瑞士艾格超级越野赛(Eiger Ultra Trail Run)系列中去年才新添的一个赛事,250公里(154英里),爬升18000米(将近6万英尺)(实际不到15000米),完赛关门时间95小时。赛道沿着瑞士著名的少女峰-阿莱奇冰川步道(Swiss Alps Jungfrau-Aletsch Trail),阿尔卑斯山第一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保护地(UNESCO World Heritage ),风景绝伦。因为距离超长,沿途没有赛道标记,为安全起见,组委会要求组队结伴参赛,每队2-3人,比赛期间队成员之间相隔最远不能超过50米。</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250公里的距离,18000米的爬升,已经够让我惶恐了。而在赛道上我和王晞之间的距离要时刻保持在50米之内,这简直是不可能的要求,让我甚至有打退堂鼓的念头。</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王晞何许人也?在跑圈她的外号叫“晞牛”,这世间可不是随便谁的名字后面都能加一个“牛”字,比如,我就从来没有人喊我“黄牛”。晞牛是真牛,无论速度还是耐力,在我们跑圈女子中无人能跟她接近。今年三月份的东京马,一不小心,差点破三了;去年夏天法国的TDS越野赛,没费劲就只花了35个多小时,在高手如云的世界级赛事中排在女子前三分之一。我和她一起参加过几次比赛,从纽约马拉松到西班牙阿兰谷百公里越野赛,每次都是开赛前在起点合一个影,再见就是她洗漱干净换了衣服神清气爽在终点迎候我。</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实力如此悬殊的两个人,被绑在一起,要绑250公里,绑着爬山坡、下深谷,这种压力,对弱方来说,比比赛本身压力更大。所幸的是,晞牛不仅速度和耐力牛,更牛的是云淡风轻的个性。她反复跟我说,这个比赛真的不要有压力,只当是游山玩水去远足。</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就这样,我和晞牛绑定夏天到瑞士游山玩水去远足,我只求不做猪队友。</span></div></h3> <div><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二)大本营:格林德瓦</font></b></div><br>瑞士是我们星球上的一块宝地,受上天特别青睐,好山好水好国家,到处是依山傍水、绿草茵茵的小村镇,位于瑞士东部阿尔卑斯山腰的格林德瓦(Grindelwald)小镇,便是其中很出名的小镇之一。<br><br>对于格林德瓦,我神往已久。二十多年前,读Jon Krakauer的早期散文集《艾格之梦》,就深深被艾格北面迷住,尤其好奇悬崖绝壁上的那道小门,也因此记住了这个面对艾格北面的小镇。来瑞士的游客,一个很热门的打卡节目,便是从格林德瓦坐堪称世界工程奇迹的瑞士小火车,直达号称“欧洲之巅”海拔3400多米的小少女峰。淑女们穿着裙子和高跟鞋,也能体验攀登者的冰雪世界。<br><br>格林德瓦是艾格超级越野赛系列的大本营。这个系列赛今年已是第十年,如今也在“by UTMB”旗下,其中的101公里和50公里两项赛事非常热门,每年一开放报名便一抢而空。250公里是去年新加的,我们算是逮了个冷门,才报上名。<br><br>我们住的民宿,在格林德瓦山坡上,离镇中心走路二十分钟,要爬一个长长陡陡的坡。我背后背着一个大包,胸前背着一个小包,夹心饼干般在正午烈日下冒着汗、喘着气,艰难行在陡坡上。我走几步便停下来,转过身,凝视着气势恢宏的岩壁和岩壁背后的雪峰,心里在欢呼,血液在沸腾。没有什么比山,雄伟的高山,更让我振奋的。想着接下来几天我将“游山玩水远足”250公里,过足山瘾,旅行的疲惫感顿消。<br><br>原以为赛前一天可以有时间游玩,坐小火车去看少女峰。没料到根本挤不出时间,这种多天长距离越野赛,于我和晞牛都是头一次,后勤杂事千条万绪。强制装备一样不能少,赛前领号码布的时候,组委会要一样样检查,不仅要有,而且还要质量合格,才给发号码布。除了强制装备外,还要准备途中多个休息站的补给包,包括换洗衣服鞋袜和个人喜欢的吃食。<br><br>同来参赛的,有老朋友苗大哥和苗大嫂这对神仙眷侣组成的夫妻队,还有去年在西班牙认识的来自巴黎的三只小熊猫:赛宝、颖和航组成的三人混合队。有认识的朋友一起,感觉犹如相约赴一场疯狂宴会,加倍激动。<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br></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 color="#167efb">(三)临时改赛道和开赛时间</font></b></div></b><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赛前一天领号码布的时候,组委会宣布,因为天气原因,要临时改赛道和开赛时间。</span></div><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原本的路线,赛道一离开格林德瓦小镇,便开始爬坡,要连续翻越三个垭口,一个比一个高,第三个垭口海拔将近三千米,是赛道全程最高点。这三个垭口爬升多,路况难,但气势磅礴,可以看到艾格峰、僧侣峰和少女峰三峰并列。从起点到第一个可以过夜的休息站,57公里处(37英里)的Kandersteg,海拔总爬升5000米(16400英尺),非常挑战的一天。</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天气预报有雷雨,雷雨中翻越高海拔垭口,无疑非常危险。组委会当机立断改赛道,从格林德瓦出发,不上山,而是沿着河谷下行,一直下到靠近英特拉肯湖区的低海拔,从那里才开始上山,翻越三个海拔不到1800米(5900英尺)的垭口,同样来到Kandersteg。新的路线,距离多了三公里,但海拔爬升少了1500米,而且前十几公里路况极好。</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当然,组委会不会白白让我们得便宜,而是把开赛时间推迟了两个小时,往后各站的关门时间却不变,等于两个小时买了1500米的爬升。对我这样比较弱的参赛者来说,除了错过三峰并列的无敌美景外,怎么也是花得来的。就距离、爬升和路况来说,第一天从最艰难的一天变成最容易的一天,大大松了口气。</span></div></h3>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br></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四)第0-16公里:宽敞大道,太阳雨</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7月12号星期三早上,在格林德瓦小镇中心,UTMB充气拱门下,青山白雾环绕中,我们几个来自纽约岚山的,拉起了岚山大旗。官方摄影师抢拍镜头,岚山大旗和大旗后的岚山人,便登上了艾格超级越野官方社交平台,岚山再一次走上世界。<br><br>跟周末将要举行的101公里和50公里赛每场一千多人不同,250公里的参赛人数限制在150人,算是一小撮。一共69个队,其中45个男队、9个女队、15个混合队。显然,女子又是这一小撮中的一小撮。作为一小撮中的一小撮的一员,能够无知无畏站在起跑线,我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br><br>十点整,背着鼓鼓囊囊背包的百五十号人,在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中,离开充气拱门,踏上了日夜兼程、翻山越岭的250公里征途,或者,如晞牛所说,开始了250公里的游山玩水去远足。<br><br>新改的赛道太爽了,一路沿着河边的宽敞大道,缓缓下坡。四周风景如画,雪峰、岩壁、青山、绿草、山坡上散落着鲜花点缀的小木屋,典型的瑞士乡村田园风光。沿途居民很热情,或摇着铃铛,或喊着德文。我们尽管听不懂,知道一定是加油鼓劲的话,情绪一嗨,脚步便有些太快。<br><br>山谷里一会太阳一会雨。太阳雨后,近处绿草葱翠,远处云雾缭绕,被雨洗过的空气尤其清新凉爽。我和晞并肩跑着,边跑边聊,尽兴奔了十多公里,直到赛道拐进山间小径。至此,我们跟赛道的新婚蜜月期划上了句号。<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br></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五)第17-32公里:雷雨如期而至,冰雹助兴</font></b><br><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赛道在山间小径上蜿蜒爬升,爬升一段后,来到一处盛开着紫色风信子的草地,视野豁然开阔。回望来路,云雾缥缈中,英特拉肯市两边的湖泊尽收眼底,烟波浩渺。</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不经意间,天空乌云越来越重,远处响起了雷声。我和晞牛停下来穿上雨衣,继续爬坡。我暗自想着,雷雨要来之时爬坡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正担忧着,一个男人从山上走来,拦住我们,“你们等等,雷雨要来了。”我二话不说,乐得赶紧回头,正好边上有一个牛棚,我们坐在牛棚的屋檐下等着。</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后面上来的几队参赛者,也被拦了下来。原来,这个男人是赛事组委会派来的,手里拿着手机,一边监视雷雨动向,一边追踪各参赛队的行踪。</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坐在屋檐下,突然听到头上屋顶噼里啪啦,眼前地上便滚落着肉丸子般大的冰雹,密密匝匝。这么大的冰雹,要砸死人啊!暴风骤雨接踵而至,雨大得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我一面庆幸我们被拦了下来,一面担心还没有上来的参赛者,尤其苗大哥大嫂和巴黎的三只小熊猫,不知下面有没有避雨的地方。</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雨小了点,远远看见苗大哥大嫂从雨中走来。苗大哥起跑时便脱了上衣,这会光着上身披着一件深色雨衣,露着腹肌。苗大嫂也穿着同款情侣雨衣,两人都被淋透了。看到这对神仙眷侣并肩行走在大风大雨中,我的眼眶有点湿了。他们真的是在谱写爱和生命的传奇。</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夫妻俩都是2019年初才开始跑步,如果说苗大哥是天生跑者,苗大嫂则完全是凭顽强的意志力。2019年初她勉强完成一次路跑半程马拉松,用了两个多小时。短短四年多时间,从世界六大路跑马拉松,万达年龄组锦标赛,到去年西班牙UTMB主场100公里赛年龄组冠军,因而获得今年UTMB直通名额,到这次的艾格250公里赛,她一次次刷新人们对“极限”的认知。而夫妻俩同样怀着对山野的疯狂热爱,乐于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互相扶持,互相陪伴,同甘共苦,跑过一场场比赛,走过一道道山径,不说举世无双,也是凤毛麟角。</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后面相继上来了不少人,三只小熊猫也到了,大家都平安。雨停了,乌云还没散,我们还是被拦着,等着天开。</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大约半个多小时后,雨过天晴,负责人终于放话,我们可以上山了,但必须由他带领,任何人不得跑到他前面,如有违规则自动取消参赛资格。于是,一大帮人,浩浩荡荡排成队,有说有笑跟在领队后面,与其说越野赛,更像一群大孩子由老师带领去春游。山坡上的牛们也跟着欢乐,哞哞声,牛铃叮当声,声声悦耳。</span></div><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带领了一段后,负责人说,凭他二十多年做山地向导的经验,现在大家可以安全上山了。他有条不紊地把每个队的号码记录下来才放行。</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翻过垭口,跑过一段非常泥泞的下坡路后,在山径和马路的交接处,又有一个志愿者拿着小本本记录每个队的号码,确保每一个上山的队都安全下山。组委会安全工作如此到位,大赞!</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下午快四点钟,开赛将近六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达位于第32公里(21英里)的第一个补给站。这个补给站相对简单,我们添了水,拿了点吃的,便匆匆上路了。</span></div></h3>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br></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六)第32-59公里:雨雾泥泞路</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今天还有27公里(17英里),要翻越两座山。虽说改道后的爬升比原来少了1500米,可也有将近3500米(11000英尺)的总爬升。<br><br>下午五点多钟,我们正在爬今天的第二座山时,天空再一次阴沉下来,打着小雨点。从云和雨的来势来看,远没有前一次那么凶猛,是那种持续时间比较长的和风细雨。我们再一次穿上雨衣,继续爬坡。这样的天气往高处爬,总是让人担心的。雨时大时小,还下了几粒小冰雹。看来,雨加冰雹是瑞士山里夏季标配。前后不远都能看到其他参赛队员,让我感觉比较心安。<br><br>雨中的山路很泥泞,鞋子上粘着厚厚的泥巴,沉甸甸地提不起来。鞋袜早湿了,我还无用功地挑拣每一步的落脚点。<br><br>好不容易爬到了垭口,欣喜看到两个工作人员,居高临下密切关注着山坡上的每一个爬坡人。垭口有一个小屋,如果需要,可以去里面躲风雨。我不禁再一次为组委会的安全工作点赞!<br><br>垭口之后的下坡,不是来时的泥泞小路,而是一条砂石大路。晞牛只要一撒腿,转眼就没了影儿。我和她都清楚,我们在下坡能力上的差距,是几个量级的差距。我的策略,不做猪队友,不是尽力去追赶她而拉爆我自己,而是按自己的能力和配速,不疾不徐,让她等得没脾气。<br><br>我在后面不疾不徐小碎步颠着下坡,晞牛在前面大撒腿跑跑停停,拍拍照,看看地图,吃吃零食,两人配合得倒也默契,50米的无形绳子在我们之间收放自如。<br><br>下午六点多钟,赛道经过一间山屋,屋外站着一个姑娘。我向她打听我们今晚过夜的地方离这儿还有多远,一开口我便后悔自己没事找事。我不知道如何拼读那地名,以K打头,以berg结尾,哦,不是,以steg结尾。一阵茫然后,她居然明白了我的意思,“Kandersteg?very very far!”(很远很远)<br><br>自找没趣吧!阴雨天的山里,雨雾弥漫,幕色将临,而我们,在山里行走了一天,还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br><br>不多久,我们看到一个山野路标,标示离Kandersteg还有六小时一刻钟,姑娘果然没骗我们,果然是“很远很远”。晞牛乐观地说,那是一般人走路需要的时间,我们会比一般人快。<br><br>呵呵,是啊,几乎忘了我们是在参加越野“跑”比赛。山地迷雾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我们并肩走着聊着,完全是游山玩水来远足的心情,哪有什么竞技状态?<br><br>不过,即使不在竞技状态,我们也确实比一般人快,只是快不了太多。四个多小时后,晚上十一点前,我们来到了Kandersteg小城,第59公里(37英里)休息站。<br>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br></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七)第一夜:休而无眠</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第一天,早上10点到晚上11点,13个小时,59公里(37英里),爬升3300米(10900英尺)。<br><br>今天得益于前16公里的大马路缓下坡,争取了不少时间。后面的山路加雷雨,速度慢得跟远足差不多。如果不改道,估计至少要18个小时,今晚就没得睡了。<br><br>休息站设在镇上体育馆,关门时间是明天早上5点。我和晞牛属于居中偏后到达的,大礼堂里坐了不少参赛者,每张桌上乱七八糟堆满了东西。风雨泥泞中跑了一天,每人都需要休整休整。<br><br>我们也学其他跑者的样,脱掉满是泥浆的鞋子和黏在脚上的湿袜子,光脚走来走去,很舒服。以后每到一个休息站,我们第一件事便是脱掉鞋袜,让双脚透透气。<br><br>休息站吃食很丰富,有热鸡汤和意大利面条,咖啡和茶,还有各式糕点和奶酪。我们吃东西的时候,先后看到几队人整装再次出发,原来他们不在这里过夜。下一个过夜点在35公里之外,要翻越全程最高的垭口,海拔爬升和下降各2300米,要七到九个小时。<br><br>这种多天超长距离的比赛,如何合理安排休息时间,可以说是决定比赛成败的一个关键要素。休息不够,体力不支,事倍功半;休息太多,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猪队友啰。各队要根据每个队员的身体情况和睡眠习惯,协调找到一致的作息时间,也是一个挑战。<br><br>今晚,我和晞牛按计划在这里休息。吃过后,我们来到楼下。楼下有冲澡间,男女混用,几个敞开的莲蓬头,没有隔间。我没打算洗澡,也没看见人洗澡,想象不出其运作起来是何等景观。我们草草冲洗掉腿脚上的黑泥,便被带进睡觉的地方。<br><br>睡觉的地方,又是一个大厅,地上并排铺着橡胶垫,稀稀落落睡着几个人,看来头一夜不睡觉的人在多数。我们找了角落里的两张垫子躺下。哇,躺着真舒服!<br><br>我睡不着,闭眼听别人的鼾声起落。虽然没睡着,躺着也是休息。按原计划躺足了两个小时,我们才起来,看到巴黎三熊猫之一颖小妹裹着毯子站在屋子中央四处张望,蹑手蹑脚来到我们角落,说是要找一个听不到鼾声的地方睡觉。呵呵,小妹好梦。<br>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br></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八)第60-77公里:深谷迷航,垭口惊魂</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凌晨三点,我和晞牛再次上路。天空飘着小雨,空气清新,我们也神清气爽,欣喜发现几个小时的休息后,身体完全恢复,没有疲劳感,双腿不酸不疼,很新鲜。<br><br>看来,传言不虚,多天超长距离的比赛,反而比百英里赛轻松。不用想全程,那太遥远漫长,每天只关注当天的距离和爬升,每晚休息几个小时,给身体重新充电。<br><br>此时,各队之间的距离完全拉开。组委会要求2-3人组队参赛,确实很有道理。黑夜里前后无人,无赛道路标,队友相依为伴,互相照亮。<br><br>赛道紧贴河边。昨天暴雨过后,河水暴涨,几乎要溢出河岸,急流汹涌,怕水的我有点晕眩,尽量远离河岸。<br><br>不知不觉开始爬坡,沿河而上,暗夜里只听到河流在脚下咆哮。<br><br>我们迷路了,确切地说,GPS迷乱了,飘移不定。我停下来定定神,抬头一看,天,对面是万丈绝壁,深不见底的峡谷里只听到瀑布飞流直下,阵阵寒气袭来,有点瘆人。<br><br>我们举棋不定的时候,远远看到前面高处有灯光在移动,没多久,灯光便到了我们眼前,是一对参赛女队员,她们也被GPS飘移搞迷糊了,以为自己走错路,茫然在走回头路。其实,回头只有来路,对岸是绝壁,除了往上,别无他路。<br><br>好不容易走出深谷迷宫,天也亮了,我们总算松了口气。<br><br>今天早上的重头戏是翻越全程最高的垭口,海拔2700米(8900英尺)的Lotschepass。从昨晚的休息站到垭口,要爬升1500米(5000英尺)。<br><br>说实话,爬坡,我所爱也,尤其翻越高海拔的垭口,有着让我着魔的魅力,总是迫不及待想看到山那边是什么样的风景。<br><br>1500米的爬升,且得爬一阵子。我们追上了两个来自香港的年轻男生,赛前取号时聊过几句。他们本来是三人队,其中一人在昨晚休息站退赛。可以看出,剩下的这两人此刻情绪有些低落,站在半坡上不想动。我给他们打气,“大老远飞来,你们一定要坚持,你们能行的。”他们于是跟在我们后面一起爬坡。<br><br>爬过树林,爬过草地。回望来路,山谷里云雾缭绕,远处的山峰披着金色晨光。天地恢弘,小我消融,轻安自在。<br><br>前面只见悬崖绝壁,垭口在哪里?迎面走来两个人,我以为他们是徒步客,没料到他们是赛事工作人员,负责确保通往垭口的路标清晰无误。我不禁再一次为组委会的安全工作点赞!<br><br>其中一人指给我看,过了这一段乱石后,走过那一片雪原,拐弯爬上你现在还看不到的一段断崖,垭口就在不远处。<br><br>好吧,我们和垭口之间还隔着乱石、雪原和断崖,天空由晴转阴,冷风四起。我不言不语,埋头爬坡。高海拔的裸露山坡不宜流连,云雾雷雨说来就来,如果能见度低、看不清路标就麻烦了。高个子的香港男生感谢我们,“幸亏有你们在,我们才觉得安全。”<br><br>走过乱石,踏过雪原,攀上断崖,云雾雷雨终没有来。远远看到前面有人举着大相机,是官方摄影师克里斯。这几天他总是出其不意神奇地出现在赛道,给我们惊喜。<br><br>更让我们惊喜的是,垭口山屋是官方补给站,包吃包喝。鸡汤、意面、土豆、咖啡和茶,我们痛痛快快吃喝一通才离开。<br>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br></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九)第78-95公里:有些无趣</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两个香港男生上坡时老老实实跟在我们后面,以我们为保镖。下坡时,他们便展翅飞了,连个影儿也看不到。他们最终先我们三个小时完赛,祝贺他们,此是后话。<br><br>其实,晞牛也是可以飞的。在乱石陡坡上,她的双脚如弹钢琴,一串划音哧溜便下去了。我在后面痴望着她乱石中快速流畅的步子,佩服羡慕之余,摇头叹气,“要想不做猪队友,我需要重新投胎。”<br><br>猪队友双手拄着登山杖,在乱石陡坡上残疾人般一步一挪,只求安全。好在这个陡坡不长,路况变好后,我也是可以跑的。<br><br>从垭口到下一个休息站,95公里处的Jeizinen,除了刚开始陡下坡那一段,后面都比较无聊无趣。<br><br>我们于中午12点多到达休息站,有些昨晚没有睡觉的参赛者,此刻正在这里补觉。<br>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br></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十)第95-120公里:极其无趣,燥热难耐</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我们下午一点多离开Jeizinen,从位于半山腰的小镇继续往下600米(2000英尺),直到山谷。下山路况还可以,原以为可以好好跑跑,但正午烈日把人晒得蔫蔫的,提不起精神跑步。<br><br>到了谷底,镇子很大,赛道在镇子里迷宫样穿来穿去,两人实在提不起精神,在一户人家的石阶上流浪汉般席地睡了15分钟,树荫下凉风习习,很舒服。<br><br>赛道一会在镇子窄巷里,一会在马路上,一会爬到半山腰,在半山腰盘旋一段,又下到同一个山谷的另一个镇子,没完没了。可以说,这个山谷是最不瑞士的,很宽很长,一眼望不到头遍布着火柴盒般三、四层高的四方楼,完全没有瑞士的田园诗意。<br><br>风景极其无趣,而且几乎一直在烈日暴晒下。我算是不怕热的,也受不了了。晞牛被晒得脸红红的,说怕中暑,要找水。我们在山坡上找到一栋小木屋,无人,门前有一个蓄水池和自来水龙头,算是解了燃眉之急。<br><br>我们的速度降到了比游山玩水还慢,可一路也没有人超过我们,估计大家都被热倒了。一心盼着太阳快点下山,可是,下午六点多钟,太阳还高悬着,在身后火热地烫屁股。<br><br>熬过几近20公里的极其无趣和暴晒路段,赛道终于进入树林,开始爬坡。我和晞牛都很蔫,几个人先后超过我们。<br><br>晚上八点钟,天还亮着,我们来到120公里处的休息站,Finnen。这里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都很热情,有人进站要掌声牛铃声大声欢呼,有人出站也要掌声牛铃声大声欢呼。我们确实需要打打气,下午被烈日烤蔫了,此刻坐在这里,冷风嗖嗖直哆嗦。<br><br>志愿者贴心给我们每人发了一条毯子。裹在毯子里真舒服,可是,不敢让自己太舒服,还要赶路。这里离今晚睡觉的地方,Belalp,还有15公里(9.3英里),爬升1300米(4300英尺),有人说需要六个小时。<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br></font></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十一)第120-135公里:空中蜃楼</font></b><br><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树林里天很快黑下来,凉起来,我们戴好头灯,穿好防风衣,振作精神,埋头爬坡。</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从早上三点到现在,我们已经在路上18个小时,爬升12000多英尺,已经累成狗了,前面还有4000多英尺的爬升在等着我们。</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晞牛有一个特点,从来不抱怨,从来不喊累。这个特点实在太可贵了!两人在一起,一旦一人散布负面情绪,另一人必然受到影响。我们知道彼此都累了,前面的路程听起来很艰巨,但长距离越野赛,必不可少的精神不就是“死磕”嘛!</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们在黑夜长坡上闷头不做声,死磕着。</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终于看到前面远处高处有灯光,不是一盏,而是几排。啊,会不会就是我们今晚过夜的地方?如大海里迷航的人看到灯塔,隧道尽头看到光线,我大喜,快了快了。</span></div><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可是,那些灯光就那么一直在远处高处,我们怎么走好像也走不近,难道是我的幻觉,是传说中的空中蜃楼?</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夜越深,越往高处爬,气温越低。我全身都很冷,本想着快到了,熬一熬,但空中蜃楼就那么可望而不可即。我实在熬不住了,只得停下来穿衣服,把羽绒服和雨裤都穿上了,才感觉暖和起来。强装终于派上用场,算是没白背。</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下午被炙烤,夜里被冷冻,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空中蜃楼被我们抛在后面,还是没有到过夜的地方。只好自我安慰,无论怎样,只要坚持走,过夜的地方离我们会越来越近。</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远处高处灯光越来越多,前面确实是要进入村子了。进入村子,终于看到一个路标,标示离Belalp还有25分钟。</span></div></h3> <div><br></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十二)第二夜:触枕即眠</font></b></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凌晨一点一刻,我们终于来到过夜的地方,海拔2100米(6900英尺)的滑雪小镇Belalp。<br><br>这一天,我们在路上22个小时,行程75公里(46英里),爬升5200米(17000英尺)。<br><br>走进小屋,真有游子归家般的感动。立刻有人迎上来嘘寒问暖,要吃什么,要喝什么,补给包给找出来,开水泡方便面,厨子现烤披萨。还没坐定,热茶和热汤都端上来了。我对他们千恩万谢,他们说,不用谢,你们太辛苦了!<br><br>这个休息站比第一天的条件好很多,是一家度假客栈,除了吃喝,淋浴间和睡房都很不错。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欣喜爬上正儿八经的床,还有被子和枕头。我一倒下便不省人事,直到被闹钟闹醒,这一觉睡得太过瘾了。晞牛也说睡得很香很沉。<br><br>我们戏说这个比赛是瑞士四天四夜包吃包住自助游,越想越划算,报名费每人还不到500美元。这一夜开销,如果自己掏腰包,150美元打不住吧。<br> <div><br></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十三)第135-155公里:阿莱奇冰川</font></b></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艾格250公里越野赛,副名称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瑞士阿尔卑斯山少女峰-阿莱奇冰川步道。第一天因为雷雨改道,错过气势磅礴的少女峰那一段,甚为遗憾。今天,我们将走过阿莱奇冰川这一段,这个赛事的标签风景,充满期待。<br><br>早上五点多钟,天已全亮。两个多小时的沉睡,我和晞牛满血复活,步出小屋,再次上路。<br><br>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天亮了才知道我们住的地方风景如此美丽。小村处在半山腰,面对三座巍峨的雪峰,白色峰顶沐浴在晨曦里。小村底下是绿色山谷,山谷里躺着一汪碧绿的湖水。穿过村子,我们看到几家客栈和宾馆,这里不通汽车,只有缆车,是瓦莱州很有名的滑雪小镇。瑞士特色,缆车也是日常交通工具之一。<br><br>出了村子,赛道一路下坡到谷底,慢慢进入冰川地带。还没见冰川,已经到处可见冰川地貌。一块块大石头,条纹清晰,冰川退化留下的痕迹历历在目。<br><br>当冰川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无语得只剩“哇!哇!”,如此胜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360度视野,270度雪山环绕,巍峨雄伟。在雄伟壮阔中,阿莱奇冰川如雪山仙子抛向人间的白色飘带,旖旎而来,风情万种。<br><br>阿莱奇冰川是阿尔卑斯山最大的冰川,全长23公里(14英里),由四个小冰川汇合而成。冰川中车辙样深颜色的几条带子,是冰川汇合时携带下来的砂石。远看冰川,很像一条铺着白雪的高速公路。近看,却是裂缝斑斑,浅沟深壑,蓝冰黑沙,姿态万千。<br><br>赛道沿着冰川,在半山腰走很长一段。虽然没有什么爬升,但路况并不好,时不时在大石头间攀爬跳跃。如此殊胜的美景,我们早忘了什么比赛,混在徒步游客中,边走边拍照,或驻足欣赏赞叹。此段是全程最开心的一段。<br><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br></div><b><font color="#167efb">(十四)第155-164公里:走错路,陡下坡,悬梯,绝壁木屋,吊桥</font></b><br><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极乐之后极悲,似乎是难以逃脱的天理。</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赛道离开冰川,经过一栋山屋,我和晞牛稍事歇息,继续前行。天高云淡,我们边走边聊,心情不错。</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爬上一个坡,看到一个大帅哥,把他的山地车摆在路边的一块悬崖上拍照。循着他的视线,蓝天雪山为背景,悬崖峭壁为道具,绝了!我忍不住夸他会取景,他转过身来,说着不流利的英文。</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你们是参加艾格250公里比赛吗?”</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是的。”</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昨天看到有参赛者从下面走。”他指了指下面的深谷。</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晞牛看了看手机上的导航,没错,我们现在在赛道上。不放心,把地图放大到最大,糟糕,我们现在不在赛道上。千恩万谢大帅哥,赶紧往回撤,此时我们已经偏离赛道至少半英里,白爬了一个坡。</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说起导航,对于晞牛,可真是一把辛酸泪。这个比赛,很大的一个要求是参赛者要有自己导航的能力,全程没有赛道标记。我和晞牛赛前都没有商量过,似乎默认导航的任务就是她的。我虽不像某些女生那样方向感差到令人发指,但走起路来基本也是不问西东,导航这种大事自然交给晞牛这位清华大学理工才女。</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晞牛用手机里的Gaia导航。越野跑用手机导航,本身就非常不方便。要把手机掏进掏出,两手拄着登山杖,还得腾出一只手来拿手机,而且沿路要充电。Gaia这应用程序也不好使,尤其在村镇路多的地方,很让人抓狂。粗粗估计,一路下来,晞牛大概有百分之十五的体力精力用在导航上。</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们终于回到正路,赛道指向下坡。</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说过,下坡是我的弱项,技术性下坡是我最大的畏惧,而没完没了的技术性下坡,我直接崩溃。站在坡中,上面望不到头,下面深不见底,晞牛在前面双脚弹着钢琴,我在后面拄着双拐残疾人般一步一挪,心里念叨着,该死的下坡什么时候结束?猪队友就猪队友,不受伤、不坏大事就好。</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该死的陡下坡,花了我差不多一个小时。神经高度紧张的一个小时,让我身心俱疲。</span></div><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接下来的几公里,可以用荡气回肠来形容。陡下坡结束,并没有到谷底,这个谷深不见底,到处是悬崖绝壁,冰川消融形成一条条小瀑布,从绝壁上飞流直下。山道碰到悬崖,无处可走,于是便有了悬梯,架在光秃秃的悬崖上的小木梯,两边没有扶手,上去还好,往下,对恐高的人,是不小的挑战。正是下午两三点烈日当空的时候,我也顾不上炎热,心里随着这山道七上八下,紧张刺激。停下来环顾四周,忍不住感概,这里任何一个角落,如果搬到纽约,都会是让数百万人朝拜的旅行热点。</span></div><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到处是悬崖,到处是架在悬崖上的小木梯,正当我感叹瑞士人民修这条山道辛苦了的时候,一栋木屋赫然出现在悬崖绝壁上,让我不禁晃了晃脑袋,确认不是幻觉。这栋木屋还不小,三层楼,看上去好几间房。建筑材料怎么搬进来的?如今怎么运作的?这悬崖绝壁,连直升飞机也无落地之处。</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陡下坡、悬梯、绝壁木屋,一个刺激接一个刺激,这一段赛道太过瘾了。当一架长长的悬索吊桥出现在我眼前,当我意识到我们要从桥上走过,我第一个念头是:我能耍赖不?</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早上阿莱奇冰川前,我们过了一个吊桥,相比之下,那个吊桥短多了矮多了,我咬紧牙关屏住呼吸,也就过了。眼前这个吊桥,悬在深不见底的两道绝壁之间,两头的坡度看上去很陡,如果腿发软,会不会爬不上去,瘫倒在桥中间,晕过去?</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自己吓着自己,晞牛已经上桥。作为猪队友,我把我的登山杖交给她,双手抓着吊桥的两边,眼睛紧盯着前面晞牛的背包,目不斜视,咬紧牙关,一步一步。越往前走越可怕,风有些大,桥摇摇晃晃,眼睛余光里什么也看不到,下面一定是万丈深渊,我手心里全是汗。</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让事情更为糟糕的是,吊桥中央站着一对老年夫妇,悬在半空中悠哉悠哉指点江山,谈情说爱。他们挡住了我呀,让我怎么去抓吊桥的两边?不抓住吊桥的两边,我怎么敢挪步?他们大概也看出了我的不正常,问:“你害怕吗?”废话,这还用问。</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白天不懂夜的黑,打死我也不会像他们那样悬空谈情说爱。我试图理性分析,来减轻自己的恐慌,桥虽然是悬空吊桥,但桥上铁索之间的洞洞都不大,我肯定掉不下去,不用害怕。</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过完吊桥,长长吁了口气,离下一个休息站不远了。原以为今天的刺激到此为止,没料到,高潮还在后头呢。</span></div></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br></div><b><font color="#167efb">(十五)Bellwald:喜见亲人</font></b><br><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们早上五点多上路,到现在下午三点多,10个小时,30公里,一路高潮迭起,终于来到瓦莱州的又一个山中小村Bellwald,这里设有一个休息站。</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进到村子,路边有村民鼓掌。然后,我们看到一个人举着大相机对着我们,他边上一个亚裔姑娘戴着墨镜,也拿着手机对着我们。我认出来,举着大相机的是官方摄影师克里斯,他总是出其不意出现在赛道各处。他边上的亚裔姑娘,应该是泰国队的家属。泰国队由三个年轻男孩组成,两个泰国人和一个住在泰国的德国人。这三天来,他们和我们一直前前后后,几乎每个休息站,无论白天还是夜里,都能看到他们的后援部队,尤其那个泰国姑娘,据说是德国人的女朋友,总是远远出来相迎,想必在热恋中。</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突然,“泰国姑娘”说起了中文,喊我们的名字,啊,不是泰国队的家属,是我们的亲人,凯伦!</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和晞牛喜出望外,拥抱着凯伦,高兴得要跳起来。</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凯伦上周末在瑞士Verbier参加完百公里越野赛后,特地留下来,等我们完赛。但是,千万没想到,她会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度跋山涉水来到这么一个偏远小村。这个小村,处于海拔1600米的山窝里,常住人口才三百多,村里每一栋小木屋都配得上世界文化遗产的标准,老旧沧桑,据说这个村子自公元1300年便有人居住。</span></div><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凯伦从英特拉肯,坐火车,倒汽车,转缆车,来到偏远小村,等我们等了几个小时。她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给我们带来了在青旅厨房里熬出来的白粥,用冰袋捂着的冰咖啡奶,还有酸黄瓜和零食。</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而且,这个休息站官方备的吃喝也非常好。牛肉蔬菜汤,味道极其鲜美;黄瓜、胡萝卜、橘子,新鲜可口;冰镇红茶,沁人心脾;花生干果,脆香难挡。</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面前摆着一大堆吃的喝的,忙得眼花缭乱,还要跟晞牛抢着向凯伦叙说我们一路来的经历,开心得忍不住孩子般赞叹,“最美好的一天!”</span></div></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br></div><b><font color="#167efb">(十六)第165-190公里:被路标误导,下坡下到怀疑人生</font></b><br><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凯伦的探视,让我们喜出望外,开心得不得了,吃吃喝喝聊聊一个多小时,尽管不舍,也不得不再次上路。</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前路还好远呢。我们计划今天在第206公里(128英里)的Grimselpass过夜,离Bellwald还有41公里(25英里),要爬升2900米(9500英尺),下降2200米(7200英尺)。</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其时已经下午4点多,我们已经在路上11个小时,还要多久?至少再11个小时?</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这两个休息站之间,赛前不久组委会新加了一个可以过夜的休息站,在第190公里处的Munster小镇。赛后想想,组委会太贴心了。</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离开Bellwald不久,我们不断看到到Munster的路标,四个半小时,三个半小时,两小时45分。我们窃喜,这样算来,晚上八点前我们就能到。</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赛道在一个美丽的山坡上,开满淡紫的火草花,望不到头。远处绿色山谷里阳光明媚,头顶高山雪原笼罩在阴云中,壮阔中透着秀美,勃勃生机中蕴含着安宁静谧。</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又一个路标,标示下山方向到Munster,只需一小时20分钟,而我们的赛道却指向上山方向。反复确认没错后,我们才意识到我们先前高兴得太早,被路标误导。赛道要折腾我们翻山越岭。</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好吧,埋头爬坡。正埋头间,半路里杀出个摇摇晃晃的小屁孩,流着口水露出两个牙齿咧嘴笑着,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他正摇晃着,似要滚下山坡,一只有力的大手便抓住了他的小胳膊,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我们眼前,想必是孩子的父亲。</span></div><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夸孩子可爱,他似乎听不懂英文。赛道要经过他家牛棚,牛棚里一位少妇正在干活,只稍稍打了个照面,我便被惊艳到了。这位身处牛棚、穿着粗躁的少妇,实在太美太迷人了!她身材丰满性感,脸颊红润,大眼睛带着光彩,全身散发着青春魅力。</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这一家三口,给我们无聊的爬坡增添了些许趣味。这几天一路走来,不知经过了多少牛棚,开关了多少道形形色色的栅门。在瑞士法国意大利行山就是这样,不会远离人烟。不像美国,百里荒原,十来天也走不出荒郊野地。</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埋头爬了两千多英尺,总算到了一个垭口,前面一个路标,我急切地跑过去,一看,忍不住大叹,“我的天啊!”。晞牛被我的大叹吓一跳,怎么回事?路标上说,到Munster还有两小时20分钟!四个小时前就是两小时20分钟,时间有这么凝固的么?!</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晞牛说,没事,看下坡路况,我们也许一个半小时就够了。</span></div><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刚开始一段路况很好,晞牛飞了,我也有点飞的感觉,暮色苍茫中倦鸟归巢的急切。“飞”到半山腰一栋山屋,比垭口路标上标示的40分钟快多了,我们大喜。</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岂知,我们又高兴得太早,不知道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回想起来,早上那段漫长的技术性陡下坡,无止尽的“之”字来回,我虽紧张到要崩溃,可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而过。而接下来的这段,唯一的念头是,不可能吧,赛道不可能这样吧。</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赛道怎么样的?在陡峭山坡的树林间笔直往下,黑夜里难辨山径,每一步都觉得前面没有路了,每一步都好像要滑倒。晞牛在前面带路,走得非常慢非常小心。感觉走了很久,谷底还是深不可测,何时才能到?</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突然想起,曾经听人说起这个赛道的挑战,总爬升18000米还算好,有一段1.5公里下降700米,才是可怕!原来说的就是这里!</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不可思议的是,黑暗中我们听到后面有说话声,随即,两个男队员嗖地从我们身边而过,很快消失在前面的黑夜里。人比人,气死人!我们小心翼翼一步一挪的时候,他们潇洒得如同在双黑道滑雪;我们怀疑人生的时候,他们在游戏人生。</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越野赛教给我一个很直观的哲理:最长的上坡,最陡的下坡,都会有尽头!只要坚持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前面,你终会到达目的地。</span></div></h3> <div><br></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十七)第三夜:要眠难眠</font></b></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晚上十点半,我们终于到达第190公里处的休息站Munster。今天,我们在路上17个半小时,行程55公里(34英里),爬升3200米(10500英尺)。<br><br>按赛前计划,第三晚我们要在第206公里处过夜,换洗衣服补给包都在那里。此刻已是晚上十点半,稍事休息再出发也要十一点,16公里(10英里),1400米(4600英尺)爬升,在精疲力竭的深夜,至少需要五到六个小时,几乎要通宵走到天明。<br><br>我的想法是,与其顶着疲劳困倦熬夜赶路,然后浪费日光时间去补觉,不如现在夜里睡觉,休息好后再赶路。晞牛的想法是,既然早计划好下一个站休息,凭什么临时改主意,这里换洗衣服什么也没有。<br><br>草草吃了点东西,我说要去睡觉,晞牛不阻止我,只说她不睡,穿着脏衣服睡不着。我暗自好笑,晞牛原来也有娇小姐的一面。我们毕竟还在比赛中,没有太多时间可浪费,由着她待在饭厅,我独自上楼去睡了。<br><br>这个休息站是临时加的,条件委实不恭维。睡觉在一个大厅里,地上铺着一些橡胶垫。两边都是大门,人进进出出,声响不断。<br><br>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说好凌晨两点起,一点45分便下楼了,担心晞牛真的坐着等我两个多小时。<br><br>晞牛不在楼下,两点钟才出现,看上去情绪好很多,换了干净衣服,(我们每人包里都被强制背一套换洗衣服),裹着她的丝绸睡袋,在楼上小寐了一会。<br><br>她告诉我,我上楼没多久,她接到了苗大嫂打来的电话,也是下坡下到怀疑人生,特地打电话向我们过来人求证一下。这几天,苗大哥大嫂一直在我们后面一个小时左右,前后脚出入休息站。他们原计划也是到下一站才休息,也是临时改变,此刻正在楼上睡觉。<br> <div><br></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十八)第190-206公里:我也曾经神勇过</font></b></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凌晨两点半,我和晞牛再次上路。两人情绪都不错,体力也恢复得很好,身体各个部件都运转正常,无痛无痒。<br><br>比赛进行到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心情有点小激动。前几名昨天下午就完赛了,50多个小时。69个队中,我们一直居于40多名。目前为止,已经有10个队退赛。<br><br>从Munster到Grimselpass,10英里爬升4600英尺。爬坡,我所爱也,尤其在情绪好的时候。黑夜里,心无旁骛,我走在前面,埋头爬坡,步子很快,晞牛紧跟着。我们先后超过了两队人,我才突然意识到,这几天来,我们一直怀着游山玩水去远足的闲散心情,鲜有超人的时候。<br><br>今天是比赛最后一天,我那标签式的负劈叉,是不是可以拿出来了?我一直把自己定位成猪队友,可我也曾经神勇过。去年美国西部一百英里赛,最后二十英里,风一样超人,实在太爽了。这样想着,我的步子更轻快了。<br><br>两个女队员在路边席地而睡,从她们身边走过,看着她们熟睡的样子,我既心疼又感动。传统女人的形象,在超马越野中被粉碎,她们是一小撮极其坚韧的女人,体力和意志力都无比强大。这次比赛,9个女队最后都全部完赛。<br><br>步子轻快,爬坡爬得开心,时间也过得快。一弯新月,从中天落到山脊,天空由漆黑到淡紫到浅红,曙光悄悄来临。我们再一次走过黑夜,迎来黎明。<br><br>总共超过了四队人,我们来到树线以上,天亮了,视野开阔。东边的天空,群山背后,朝阳穿过云层,散发着神迹般的光芒。一汪湖水,如山岩里的一面镜子,倒影着朝阳、白云和岩峰。湖边一顶红色帐篷,帐篷边一个男子怀抱着一个婴儿。不远处蹲着一个人,对着朝阳和湖水在拍照。<br><br>我们在最美丽的时刻来到最美丽的地方,没有比我们更幸运的。我兴奋地跑着,手舞足蹈着,驻足赞叹着。突然,蹲着的那个人把相机对着我们,吓我一跳,天,又是克里斯,天下最敬业的赛事摄影师。他告诉我们,他从GPS跟踪上看到我们快到了,正是光线最好的时候,赶紧过来给我们拍照。<br><br>小湖边上,还有一个大湖。绕过大湖,才到Grimselpass镇,湖边一排房子,诺大的一个停车场,以瑞士的标准,可以说车水马龙。<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br></div><font color="#167efb"><b>(十九)Grimselpass:斗志全消</b><br></font><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休息站在一家小宾馆,楼下是咖啡馆兼餐厅,看上去条件很好,可惜我们昨晚没能按计划来这里过夜。</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走进咖啡厅,我随便找了一张桌子,正要坐下,一位男子走过来,伸手往旁边一张桌子一指,“请往那边坐,你们的桌子我早准备好了。”</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才看到那张桌子上,餐叉纸巾都备好,杯里水也倒好,我们的补给包就在桌边一张凳子上。原来,屋子里放着一台电脑,他们一直在跟踪各队。昨天我们走错路,凯伦说那个休息站的工作人员也有看到。估计如果我们错得太远,他们会打电话提醒我们。再一次为组委会的周密工作点赞!</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男子问我们要吃什么喝什么,列了一堆的选择,而我们首选自己补给包里的韩国辣方便面和榨菜,他给我们端来了咖啡、热茶、面包和奶酪。晞牛去洗了一个澡,换上了终点冲线的岚山队服和小黑裙子。我懒得折腾洗澡换衣服,趁机给手机充电。</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刚才的10英里4600英尺爬升,我们只用了4个小时,赶超了4个队,确实神勇起来。我原想着,我们要一鼓作气,神勇到终点,每个休息站不超过半个小时。但是,这里宾至如归的热情和温暖,好吃好喝的诱惑,半个小时眨眼就过去了,实在不够啊。</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慢慢吃、慢慢喝吧,负劈叉和神勇超人都是浮云,关门时间内完赛就好。这样想着,我们心安理得磨蹭着,被我们超过的几队都先后来到。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才再次上路。</span></div></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br></div><b><font color="#167efb">(二十)第206-235公里:手表被撑死了</font></b><br><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除了改道后的头16公里,这一段,按说是全程最可跑的。29公里,爬升才700米,下降2100米,其中有很长一段缓下坡。</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但是,没料到,赛道很无趣。从休息站出来,赛道在大水坝下面迂回,穿过建筑工地搭起的临时楼梯,一会往东一会往西,好不容易走出大坝,赛道却上了没有路肩、车速飞快而且弯道极多的公路,我们极其小心,远远看到对面来车子,便停下来贴着路边站着等。</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赛道终于进入真正的山径,沿着宽广的山谷缓下坡,慢跑着很舒心。</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突然,抬手一看,家明945跑表,表盘只显现一个蓝三角,距离、爬升、配速,所有数据都没了。我一下子慌了,感觉眼前一片黑。跑步多年来,我从来没有不戴跑表跑步的,边跑步边看表是习惯。</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为了有一个完整的记录,这几天每天晚上休息前,我按“停表”键和“后续”键,第二天早上出发前按“继续”键,这样,每天的数据都累加起来,比赛全程是一个完整的记录,而不是几个分割的记录。</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万万没想到,家明945被撑死了。我最后一次看表,里程显示138.4英里。试图重启,徒劳。雪上加霜的是,晞牛的家明935前两天就死了,在导入赛道GPX文件的时候。</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我在微信群诉苦,众跑友们居然觉得很娱乐,“哈哈, 人把手表拉爆了!”</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没有办法,我和晞牛,各戴着“蓝三角”死表,继续前行。自此以后,无问配速,无问里程,心带着脚,脚随着路,直至终点。听起来倒也蛮潇洒诗意的。</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正午时分,烈日当空,赛道在暴晒的马路上,我们跑也不是,走也不是,热得有些烦躁。一男一女两个参赛队员在路边树荫下小憩,树荫下凉风习习,男的枕着女的大腿睡得很香甜。马路边一条小河,河水清清,如果在清凉的河水里泡泡脚,该多么舒服。</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猪队友脑子里愿望清单越来越长,在树荫下睡一觉,在河里泡泡脚,在路过的镇中小店喝一杯冰镇饮料,如此等等。当年唐僧带着徒弟们去西天取经,一路上猪八戒也是如此。不过,我比猪八戒强,我只在脑子里过过,脚步并没有停息,奔向下一个休息站。</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相对好跑的这29公里,我们在完全没有斗志的情况下,经历死机、暴晒、困倦和走错路,花了7个小时才完成。</span></div></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div><br></div><b><font color="#167efb">(二十一)第235-258公里:亲人们五里相迎</font></b><br><br><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终点前最后一个休息站,条件比较简陋,大家待的时间一般都不长,要一鼓作气完成最后一段。我们不知怎地,磨磨蹭蹭又待了一个多小时,连比我们后到的队也先离开了。</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最后一段,23公里(14英里),爬升1600米(5250英尺),翻过一个海拔不到2000米的垭口,就到了格林德瓦小镇所在的山谷。</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爬着坡,晞牛说很困,要找个地方打个盹。山道边一张排椅,我们歪着脑袋便睡,我正要睡着,晞牛弹起来,说是被蚊子咬得受不了。哈哈,谁让你一天洗两个澡换两次衣服的?我脏得连蚊子也嫌弃。</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经过一个山镇,不断听到公共汽车的喇叭声,在宁静空谷里非常刺耳违和。我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这里马路又弯又窄,公共汽车在拐弯前要鸣喇叭提醒对面来的车辆。估计夜间不会有公车吧,否则居民们怎么睡觉。</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赛道沿着一条河流走了很长一段,路上有不少背着包的徒步客,一直来到一道瀑布前。我虽然很急切地想结束这次比赛,想沉沉地睡十几个小时,但环顾四周,山水盛宴,竟也有些不舍。</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爬坡越多,风景越好。树线以上,一片草原,草原尽头矗立着几座笔直的岩峰,直冲云霄,气势恢弘。一位男子在草原上扎营。我们忍不住再次停下来,流连,拍照。</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男子指给我们看,不远处就是我们要翻越的垭口。路好坡缓,除了步道,还有一条马路,垭口上有一家情调不错的餐馆。</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上了垭口,全赛程爬坡就结束了。剩下不到十公里,一路下坡到格林德瓦。我们兴奋起来,这下真的要一鼓作气跑到终点了。</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一跑,就杯具了,我们跑错路了。绕了个大弯,纠错回到正路,再跑,又杯具了,又跑错了。</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彭帅打来电话,他跟凯伦一样,上周末跑完Verbier百公里越野赛,特地留下来,等我们完赛。他说,他和凯伦爬到五公里开外来迎接我们,本来想给我们惊喜,但已经迎面碰到本来在我们后面的队,还不见我们,不禁担心起来,不得不给我们打电话。</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一听到亲人们五里开外来相迎,我一下子鸡血满满,再次跑起来。</span></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br></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span style="color: inherit;">见到彭帅和凯伦,自是兴奋不已,但再也不想跑了。此时,天也黑了,四人边走边聊,走向格林德瓦的灯光。</span></div></h3> <div><br></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167efb">(二十二)终点:回到格林德瓦</font></b></div></b><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格林德瓦,格林德瓦,四天三夜,258公里,84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回来了!<br><br>258公里,我和晞牛一路怀着游山玩水去远足的心情,几乎没怎么跑过。这会,到了格林德瓦,只剩下最后几百米,彭帅举着他的Insta360拍摄神器,要我们做秀跑起来。<br><br>做秀虽然辛苦,但效果确实不错。沿街冲着我们而来的掌声和欢呼声不断,餐馆酒吧间的食客都转过身来给我们鼓掌,气氛很热烈。今天,这个山中小镇属于越野跑者,除了250公里的参赛者,今早开始的50公里和101公里,也先后在这里冲刺。<br><br>终点居然铺了红地毯!我和晞牛,手牵着手,在一片欢呼声中冲过终点线。我的第一个念头是,终于可以洗澡睡觉了。<br><br>苗大哥大嫂在我们之后不到一个小时也冲线了。而最让人感动的是,巴黎熊猫队,一路被各休息站关门时间催逼着,没有机会好好睡觉,竟奇迹般在离关门时间只剩四分钟的时候跑过终点!多么顽强的意志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