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讲述:喻德文</b></p><p class="ql-block"><b>编文:曹春华</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外公名叫赵光汉,出生于1881年,湖南湘乡人。外公年轻时饱读经书,很有学问,尤其精通民法,早年曾任湖北省枣阳县首席秘书。</p> <h1><b>协助抗日</b></h1><p class="ql-block"> 抗日战争时,外公任湘乡县弦歌乡乡长,长沙多次会战,不过乡下没有被日本人控制。当时守军是七十三军和七十四军,军长常常来到我的外公家里,要征粮要壮丁。那时候乡下也很穷,但外公总要想方设法出去给他们筹备粮食。母亲用最好的饭菜招待,外公说:“有国才有家,家里进了贼一家人都要齐心捉贼,何况现在是日本鬼子闯进了我们的国土,辱我家邦凌我子民。军长带兵打鬼子,是用生命在保护我们,我们就要尽全力支持!”</p><p class="ql-block"> 我经常盼着军长过来,因为军长来都是骑着马,腰上挂着快慢机。快慢机是一种手枪,因其枪套是一个木盒,所以也叫做匣抢或者驳壳枪。我看着很是新鲜,总缠着军长伯伯给我们小孩子表演分解手枪。军长和外公却不许我摸,怕走火。有位军长摸着我的头说:“快些长大,好跟我们一起打日本鬼子。”不过他们允许我喂马,喂马我也非常开心,我牵着马出去吃草,摸着马脖子上长长的鬣毛畅想,将来有一天,我也要骑马打鬼子。</p> <h1><b>难民入乡</b></h1><p class="ql-block"> 1938年11月12日,长沙文夕大火连夜烧城,城里很多人失去了住所逃到乡下,乡公所全部动员,安排难民吃住。逃到乡下的城里人不太适应在乡下人家的生活,有些条件好的会另起炉灶。安排住到我姨丈家的一户人家,全家七八口人,住了几天便决定自建房屋。户主姓李,长得高大,体型微胖,也愿意散财,一家人都很和善,乡人都亲切地叫他“李胖子”。</p><p class="ql-block"> 李胖子会武功,喜欢打猎,有一支现代化的猎枪。有一天认识了乡下一位年轻人,叫小谢,小谢也爱好打猎,附近山中经常有各种野兽出没,但是小谢没有装备,带着两只猎犬,只能打些山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小谢熟悉山里地形,李胖子的猎枪火力威猛,两人兴趣相投惺惺相惜,便以兄弟相称,经常结伴打猎。</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他俩竟然猎了两只老虎,一时在乡下引起了轰动,大家都来看老虎,也要看那把打虎的猎枪。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李胖子有一支现代化猎枪的事情不胫而走,差点给他带来杀身之祸。</p> <h1><b>土匪生事</b></h1><p class="ql-block"> 那年过新年,他家建好了新房子,正月玩龙灯来他家里送恭喜,看热闹的人非常多,其中混进了四名土匪,身上藏着手枪。玩龙灯结束,看热闹的人散去,歹徒开始露出了凶狠面目。他们找到李胖子,用手枪抵着李胖子胸口,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我们是游击队,打日本鬼子的,听说你有一把猎枪,赶快交出来,好给我们拿去打鬼子!”李胖子见过不少世面,知道来人不是善辈,惹不起。他不慌不忙地稳住土匪,和颜悦色地说:“抗日必须支持,我这就去取枪,请稍坐片刻。”转身却拿了枪,从后门跑出去逃进了山里。</p><p class="ql-block"> 土匪们左等右不见人影,才知被骗,更加怒火中烧,用枪逼着李胖子父亲交枪交人。老人家没见过这阵仗,吓得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p> <h1><b>智退土匪</b></h1><p class="ql-block"> 李胖子一起逃难过来的家人中,有一个是结拜兄弟,找了机会逃出来,拔腿就跑往我外公家求援。冬天天黑得早,乡下大家睡得也早。我们已经在床上躺下了,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外地口音:“老板开门!老板开门!”我妈吓坏了,不敢开门。我表妹听出是李胖子那边的人,外公便命母亲开门请他进来。来人将土匪情况一一告知,外公听了立即叫上附近的一名乡丁赶往李家。我母亲担心外公安危不让他去,外公说:“我身为乡长,在我的管辖范围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去处理。放心,土匪是要枪要钱不是要命,我会注意安全的。</p><p class="ql-block"> 外公带着乡丁来到李家,只见李父瘫坐在地上面色惊恐不定,四名土匪逼着要人。看到这个场面,外公灵机一动,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握住一名土匪的手:“游击队英雄你好,我是这里的乡长,听说你们过来寻求支援,身为一乡之长我绝对支持你们!”土匪看外公一脸真诚的样子,收起手枪放松了警惕。外公见此话有效,继续说道:“李胖子也是我们这里的游击队员,身怀武艺并且还有一把快慢抢。你们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都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万一动起武来,不小心枪支走火肯定两败俱伤,还怎么打鬼子,现在大家要团结!”听外公这么一说,土匪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游击队员,语气立马缓和了下来,说今天就是过来找李胖子借抢打日本鬼子的。外公继续编:“你们是游击队,今天你们过来产生了误会,我做主,你们就在这里好好吃顿晚饭,打鬼子也辛苦,我再给你们每人五块大洋,吃完饭你们先回去。李胖子是不知道把你们当成土匪打劫才躲开的。他是这里的游击队员,改天让他把这里的游击队喊过来和你们认识一下。”</p><p class="ql-block"> 土匪奔着猎枪过来,虽然没有得逞,但有吃有拿有台阶下,又听说李胖子还是这里的游击队员,手上还有枪,顾不上吃饭,拿了钱财赶紧跑了。一场土匪打劫的风波,在外公的三言两语下,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解决了。这件事情让乡人纷纷竖起了大拇指,称赞佩服外公的胆识与机智,这件事情也让外公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变得特别伟大。</p> <h1><b>大难未死</b></h1><h5><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有一个舅舅,是外公唯一的儿子,名叫赵绪一,1927年在马日事变中牺牲,牺牲时年仅24岁。外公很少跟外人提及此事,如果不是自己遭遇落难,家人全体营救,舅舅很有可能永远成为隐姓埋名的英雄。</span></h5><h5><span style="font-size:18px;"> 1949年湖南解放,全省积极推动土改政策,外公以“地主”的名义被拉去批斗。严冬腊月,被扒光衣服的外公,绑在风车口前,风车斗里加满了冰水,那些来批斗外公的人轮流摇动风车,使将冰水喷洒到外公身上。寒风刺骨的冬天,加上冰水的浇灌,外公被斗得奄奄一息。母亲心疼地嚎啕大哭:“我的父亲赵光汉为全乡付出这么多年,他唯一的儿子为国牺牲,如今革命成功,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还有天理吗?”听到母亲这么说,他们便要母亲拿出我舅舅为国捐躯的证据,我们拿不出有效的证明,他们便说母亲造谣,是罪上加罪,要将我的外公押去枪决。幸好我满姨有见识,及时向政府申诉,政府相当重视,核实后层层上报到中央,党中央收到文件材料即予平反,并将舅舅追封为烈士,给外公颁发了“烈士之家”的牌匾,同时给正在接受批斗的外公平了反,还略有抚恤。</span></h5><h5><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块“烈士之家”的牌匾,如今还挂在我的满姨家里。外公晚年在满姨家度过,满姨说,外公并不在乎有多少抚恤,而是被批斗那段时间,身心遭受巨大折磨,平反之后过了几年没有精神压力的生活,在他的晚年给了最大的安慰。</span></h5> <h1><b>深切怀念</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都说外甥像舅,我长得像我舅舅,自然也很像外公。我母亲常说:“你舅舅非常优秀,很会读书,还练少林拳,是个文武全才,而且语言天赋极高,有你外公的风范,而且长得和你外公很像,你也像他们,你们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舅舅牺牲以后,我外公就特别疼我。</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font-size:18px;"> 乡下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那个年代,唯一的娱乐就是偶尔会有花鼓戏可以看,外公特别喜欢看,有空了还拉拉大筒,在外公的熏陶下我也喜欢看戏喜欢管弦乐器,这项爱好让我在后来的人生中结识了很多重要的艺术朋友,三十年交情深厚的湖南省湘剧院的国家一级演奏员刘汉华,就是通过文艺活动结识的忘年交。搭台唱戏的地方都会有挑担的货郎,担子上装着各种零食和玩具,有我喜欢吃糖油粑粑和臭豆腐,外公总是给我买,总怕我吃不够。如今走过千山万水,吃过无数美食,依然觉得记忆中的糖油粑粑和臭豆腐最好吃。</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18px;"> 作为一乡之长,外公懂法律,处事又公平,每每乡里出现纠纷,都会请外公过去调解。外公调解纠纷往往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一场是非对错的“案件”在他的调节下,不仅公平公正地让双方接受了对错,还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因此大家对他都非常敬佩。</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外公在乡里很有声望,但从不摆弄权威,在外面平易近人,在家里更是和蔼可亲,不但没有一点架子,对我们晚辈更是非常慈爱。他心疼自己的女儿带几个孩子不容易,经常亲自照看我们,同时也教育我们爱国也要爱家。大哥还在他的教育下从了军,在抗日战争中保家卫国做出了不少贡献。我读书不好,但是外公从不责骂,只是谆谆善诱,让我在自己特长的领域小有成就。</span></h1><p class="ql-block"> 我跟随大哥离家时是1948年,新中国还没有成立,67岁的外公将我们兄弟送到村口,不断叮咛我们今后无论身在何方,永远不能忘国不能忘本。我还在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回来,让外公也为我骄傲。却不想那次送别,成了我和外公的诀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span style="font-size:18px;"> 外公对我们倾其一生,只是我的懂事和成就都来得太晚,又因当年的大环境漂泊到了台湾,等我长成有条件可以回报的时候,又因两岸政治因素无法回报。</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七十多年过去,外公站在村头的樟树下向我和大哥挥手送别的场景,如在昨日一般,依旧还是那么清晰。弹指一挥,如今我也垂垂老矣,去年过了九十岁生日,两岸虽然早已通行,回乡还能见到村口那棵大橡树,却再也见不到我亲爱的外公。</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18px;"> 台湾还有不少和我一样故土在内地的游子,希望两岸的交流能够再进一步,莫让骨肉继续分离。</span></h1>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附:</p><p class="ql-block"><b>四哥(喻德文)台湾归来与刘汉华先生接机有感</b></p><p class="ql-block">作者:曹春华</p><p class="ql-block">星城雨后白云飞,终见高鹏载客归。</p><p class="ql-block">霜鬓尘颜游子老,桑田沧海故乡非。</p><p class="ql-block">忘年兄弟情深在,久别天涯泪可挥。</p><p class="ql-block">但愿江山成一统,莫教鸿雁往来稀。</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喻德文(左)</b><span style="font-size:15px;">与忘年交国家一级演奏员</span><b style="font-size:15px;">刘汉华(右)</b><span style="font-size:15px;">诗与雅音编辑</span><b style="font-size:15px;">曹春华(中)</b></p> 相关文章<a href="https://www.meipian.cn/4k0zhux7?share_depth=1" target="_blank" class="link"><i class="iconfont icon-iconfontlink"> </i>望乡——我的忘年交四哥(台湾)</a><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