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的记忆

东方

《不能忘却的记忆》十三战地救护 在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中，我团指战员演绎了一曲临危不惧，不怕牺牲，不畏艰险，英勇奋战，冒着枪林弹雨舍身救护身负重伤的团长、政委的战地救护之歌！其情其景，感人至深！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硝烟已经散去，昔日的勇士早已解甲归田，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中！但他们是真正的英雄！我们不能也不应忘记！ 前指遭袭 1979年2月19日凌晨，我团郑万福副团长、段家明副政委带领前卫连向复和县搜索前进。行进途中，一名越军特工混进了前卫连的队伍，此人长相酷似广西边民，身材瘦高。冯仕民团长发现后，警惕地问道：“一连怎么有这么个兵？！并令将其抓捕，押送到团前指”！在押送的途中，越特工人员用脚踹倒押送的战士，猫腰钻进了路旁的灌木丛里，押送战士迅即向灌木丛里开枪，可越特工凭借熟悉的地形环境，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随我团行动的李庭阁师长闻讯说道：“麻烦了，行动意图暴露了，你们捅娄子啦！” 话音还未落下，我一营前卫连在复和县南侧城外与越军巡逻兵遭遇，打响了突袭复和县城、攻克哥新村的战斗。随后向哥新北侧无名高地发展进攻，遭遇哥新北侧无名高地越军炮火的疯狂阻击。哥新村位于复和县城西北侧约2公里处，是一座长方形的小村庄，村庄的北侧是哥新北侧无名高地。凌晨5时左右，一营营长徐尤松果断下令“炮连在哥新村右侧稻田地展开，支援步兵战斗”！一炮连副连长张荣景随即挥手喊道：“共产党员、一炮手、弹药手跟我上”！带领一炮手和弹药手冲到哥新村右侧开阔地（已翻耕的稻田地）展开，架设六门82迫击炮，对哥新北侧无名高地实施炮击，支援步兵战斗。大约激战半个多小时，我一营战斗减员较大，指战员随身携带的弹药消耗殆尽。一营长徐尤松随即命令部队回撤哥新村。 　　团前指靠前指挥，遭遇越军炮火袭击，人员伤亡惨重！冯仕民团长的臀部右侧及左手臂负伤，王凤翥政委腰部、左手臂及左腿负伤，段家明副政委左手臂受伤，作训股长陈文发、机要股长许忠顺、团长警卫员刘健当场阵亡••••• 6时左右，张荣景副连长带一炮手、弹药手回撤到哥新村，见冯仕民团长身体左侧斜靠在路边民房的门板旁痛苦地呻吟着！张副连长赶紧上前问道：“团长您受伤啦？！警卫员呢？！”只见他身体多处受伤，臀部右侧被炮弹弹片击中，伤势较重，整个裤子都浸透了鲜血！张副连长入伍之初曾当过连队卫生员，战地救护比较娴熟，他要连队通信员余田六扶住团长，并用手摸了摸团长臀部右侧的弹片说道：“团长您要忍住，我帮您把弹片挖出来”。并随手从挎包掏出剪刀和火柴，点燃火柴烧了两遍剪刀，随即剪开两个急救包，将急救包外包装要团长用嘴咬住，随即双膝跪地，左手摁住团长臀部伤口外沿，右手握着剪刀使劲往外抠弹片。弹片抠出一瞬间，鲜血直喷，溅射到张副连长的脸上和军装上，他全然不顾，迅速给伤口止血，并用两个急救包将团长臀部伤口包扎住。取出的弹片长约7—8公分，宽约6—7公分长。团长不愧是解放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老兵，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他硬是咬紧牙关挺了过来，取弹片、包扎的整个过程，他痛的眼泪直掉，但始终没有吱一声！ 张副连长因还有战斗任务，组织战士用雨衣托住团长，将其抬到哥新村路边伤员集中地，等待救护车，并告别了团长。 在团前指遭到重创的危急关头，蔡国雄副团长挺身而出，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恐慌，现在全团听我指挥！”参谋长陈有光沉着冷静，果断处置，迅即命令团卫生队队长崔锡林带队前来救护；并拿起战地电话，接通特务连指导员命令道：“李永新，你带上一个班迅速赶到团前指，将团长、政委转移到安全地带！” 并下达命令：“二营、三营不惜一切代价向团前指靠拢！” 临危受命 李永新，广西宾阳人，1963年入伍，战前由警通连副指导员提任特务连指导员。他身高1米62，沉毅果敢，行动敏捷。接到任务后，他迅即将连部通讯员龚铁秋的冲锋枪拿了过来，带领警卫排军旗班班长卢华灿、副班长路风山、勤务班副班长杜永宁以及军旗班战士郑桂初、周进学、王启庆、黄新华、刘照华、邵朱强等十余名战士，冒着越军火力点的疯狂扫射，向哥新村方猛冲了过去。 来自湖南湘阴籍的警卫排军旗班战士郑桂初，还是一个入伍不满三个月的新兵，哪见过战场上子弹满天飞、炮弹震天响、尸体遍山野的这阵势，心里多少有些紧张，行至平江河河滩时，握着冲锋枪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触动了冲锋枪扳机，“哒哒哒”一梭子子弹从枪管里射了出去。指导员李永新带队走在郑桂初的前面，子弹从他的头顶扫了过去，把指导员李永新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嗔怪而温和地对郑桂初说道：“你这小子，怎么搞得？！” 　　哥新北侧无名高地及周边石山越军暗藏火力点的高射机枪、六零迫击炮、八二无后坐力炮等火力将复和至哥新村的3号公路封锁的水泄不通。“救护小分队”前往哥新村，必须要冲过复和县西侧的3号公路，越过公里左侧开阔地，沿平江河河滩前进。说是开阔地，其实是一块不规则的大约500来平方米已翻耕的稻田地，周边石山越军火力居高临下，我指战员行动暴露无遗，尽在越军火力射程范围内！为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李永新指导员示意小分队不要过于集中，成三角形战斗队形散开前进！突然，一发炮弹呼啸而来，“救护小分队”迅速卧倒在稻田地里的田坎边。随着炮弹爆炸声响，只见趴卧在稻田地不远处的步兵连战士死伤不少！趁第二发炮弹还未到来的瞬间空隙，李永新指导员挥手一扬，“救护小分队”迅即从稻田地田坎处跃起冲过开阔地！ 中午13时许，“救护小分队”赶到了哥新村。陈有光参谋长见“救护小分队”赶到，对李永新说道：“抓紧将团长政委转移到安全地带！” “救护小分队”在哥新村大概停留了十来分钟，等团卫生队军医等医务人员为王政委等伤员包扎处置后，李永新指导员果断地说道，“团前指目标已暴露，此地不能久待！”随即对路凤山、卢华灿俩班长说道：“路凤山你带几个人去背政委；卢华灿你带几个人去抬冯团长；其他人扶着段副政委，咱们赶紧走！” 突破封锁 哥新村东侧是石山，西侧是平江河，我国龙州水口至高平的3号公路在复和与哥新村的中间穿过。团前指遭遇越军炮火袭击时，所在位置在哥新村的东侧、离平江河边大约10来米处。“救护小分队”背着政委、抬着团长迅速从哥新村冲出。 李永新指导员手持冲锋枪一马当先，朝正面石山越军火力点连打了几个点射。随着冲锋枪点射声响，越军炮火疯狂袭来，“救护小分队”迅即隐蔽。警卫员敖仁亮见状，小声喊道：“指导员，不要开枪，会引来越军炮火！” 李指导员回头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吱声！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越军火力扫射和炮火袭击渐渐稀疏下来，李指导员挥手一扬，“救护小分队”指战员迅速跃起。河北大个子、军旗班副班长路风山背起王凤翥政委就跑；军旗班班长卢华灿等四人抬着冯仕民团长，弓着腰，小步快跑，在特务连其他警卫战士的护送下，冒着越军的炮火狂轰滥炸，冲岀哥新村！ 周进学， 79年入伍时刚满16岁的山东小伙子，他将自己携带的军用毛毯等自认为多余的物品扔在阵地上，背上路风山、卢华灿两位班长的冲锋枪，紧紧跟在他们的身后。 途经公路右侧香蕉林时，遭到公路东侧石山越军暗藏火力的疯狂扫射，“救护小分队”趴卧在香蕉林边，以香蕉林为屏障，隐蔽近两个小时，越军火力渐渐稀疏后，“救护小分队”兵分两路，背着政委、抬着团长向复和县城方向运动。 临近傍晚，“救护小分队”终于突破越军火力封锁！卢华灿等四人抬着冯仕民团长冲出哥新村后，将团长隐蔽在复和县城旁3号公路左侧的一个深约7、8米的大坑里；路风山背着王凤翥政委冲出哥新村后，将政委安置在复和县城邮政局对面的芭蕉树下，后转至县城西侧临近河边的一处民房里。 民房坐北朝南，前门后院。民房南面临街，隔有三、四间小房间；民房北面有一条宽约50公分的走廊挨着后院，后院约30平方，院内围了一个大约10来平方的菜园。后院和菜园用竹木和树枝扎成篱笆围了两层篱笆墙，外层篱笆墙高约1.5米，内层篱笆墙高约1米左右，并设有篱笆扎制的篱笆门。外层篱笆门前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斜坡小道通向平江河河边，小道两傍长满灌木和芭蕉树，小道尽头、靠河边的左侧有一座用石头垒成的猪圈。房内作坊里的豆腐尚有余温，显然，这家人离开不久。 “救护小分队”背着政委、抬着团长冲出哥新村后，团前指电令特务连务必做好团长政委的安全警戒，并安全护送至后方野战医院救治。 特殊警戒 特务连是战前由警通连一分为二新成立的连队，连长韦锦城是由一连副连长提任的。连队建制120余人，辖侦察排、工兵排、警卫排三个排。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打响后，侦察排随师侦察连执行越境穿插任务；工兵排大部分战士配属到各营执行架设浮桥、排雷任务；警卫排警卫班战士被派往团首长身边担负警卫任务。连队剩下警卫排军旗班、勤务班以及连部文书、给养员”等不足30人的队伍随团前指行动。韦连长指挥调动的兵力屈指可数！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下，要做好团长政委的安全警戒并安全护送至后方野战医院，其任务极为艰巨！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韦锦城连长欣然接受了任务。为防范越军特工夜间偷袭，确保团长政委的安全，韦连长与指导员商定在民房四周布置内外围八个警戒岗，并提出了明确的警戒要求。韦连长带领警卫排战士在房屋外围站岗；李指导员带领连部后勤人员在房屋内围站岗。临近傍晚，韦连长令警卫排勤务班班长赖有泉前往团前指联系派救护车接运团长政委有关事宜，随后边走边说道：“我去给政委找副担架”。 民房后院菜园左侧4、50公分处栽有一棵果树，果树树干四周成井字形堆了数层劈好的柴火。当晚，特务连给养员张柏超担负民房西侧的警戒哨，他手握冲锋枪，面朝西蹲立在果树柴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篱笆墙外远方。韦锦城连长找到担架后返回民房，与哨兵对上口令后，只听到篱笆门发出闷闷的＂嗒、嗒＂两声，韦锦城连长并快步迈进了二道篱笆门，放好担架，并用带有浓重潮汕口音的普通话自言自语道：“尿憋了，先找个地方拉泡尿”。随即走到果树前，掏出小鸡鸡就拉。略带体温的尿水成抛弧线自然落下，正好落在蹲立在果树下担任警戒哨的张柏超后脑勺上，并顺着后脖直往下来流，张柏超猛然站了起来，说道：“1号，你拉尿拉到我身上啦！”在漆黑的夜色中，韦连长被突然闪出的人影下了一跳，小鸡鸡倏地缩了回去，尿还未拉完就被憋了回去。惊讶地说道：“啊，咋搞的，拉到你身上啦！” 事后，连部文书燕良忠等战友在生死未卜的战场环境下，苦中作乐，不无幽默地戏言道：我们几个连洗把脸的机会都轮不上，你小子却洗了个热水澡，够有福的啦！ 该民房的另一处房间，安置了一些在复和、哥新村战斗中受伤的伤员。大约15时左右，从团部押送来一名刚抓获的越军俘虏，交由特务连看守。当天晚上，手被捆挷的越军俘虏故意用脚跺踏伤员的伤口，痛的伤员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引来民房两侧石山越军暗藏火力点的盲射！ 王政委听到枪声响警觉地问道：“咋回事？你们去看看！”当得知枪声是越军俘虏有意为之、闹出动静给周边石山暗藏的越军火力点通风报信时。王政委对身边警戒战士说道：“告诉大家，越军未发现我们，不要还击，否则的话会暴露目标”。并要求迅速隔离、妥善处置俘虏！ 战地护送 19日16时许，我团后勤运送弹药补给车队行驶至复和县独立山附近时，被独立山越军复活火力点的高射机枪打中引爆，烧焦的5台车辆阻断了水口通往复和县的3号公路。团后指派来运送伤员的车辆被阻隔在公安屯附近接运伤员。受伤的重伤员由支前担架队抬着，尚能行动的轻伤员你扶着我、我搀着你，冒着越军暗藏和复活火力点的袭击，迈着沉重的步子向水口方向前运动着！ 20日上午10时左右，韦连长指派勤务班长赖有泉、军旗班班长路风山、卢华灿、给养员张柏超、勤务班战士陈德南、工兵排战士唐康宁、孟祥魁、军旗班战士周进学、郑桂初、潘绿林等十余人，担负护送冯仕民团长、王凤翥政委的任务。 冯仕民团长、王凤翥政委由于伤势较重，出血过多，身体比较虚弱，躺在担架上。“护送小分队”兵分两路护送，并轮流担负着搜索前进、断后警戒和抬担架的任务。 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之初，越南复和县虽被我团攻下，但我龙州水口至高平复和县的3号公路两侧石山尚有越军残余火力点，一些被摧毁的越军火力点又死灰复燃复活了起来，其高射机枪、迫击炮等火力频繁地袭扰公路；公里两侧的田间地头和荒坡野地又布设有地雷和毒刺陷阱，战场上的生死风险无处不在！“救护小分队”抬着冯仕民团长、王凤翥政委，沿着3号公里右侧河边小路，经巴脱、瞥敦、独立山，一路向北，小心翼翼，稳步前行。 王凤翥政委是河北香河县人，1米9的个头，身体比较重。张柏超、路风山他们抬着担架，一路颠簸前行，既要躲避越军暗藏火力的袭击，又要保持担架相对平稳，以防政委从担架上摔下来，十分紧张与疲惫。孟祥奎和张柏超个头相对较小，而王政委的脚较长，不时触碰到张柏超的头和脸上，他以十分微弱的声音温和地说道：“你这个小白脸不够力气！” 他们抬着担架虽气喘吁吁！但每一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躲过了越军暗藏以及复活火力点一波又一波的袭击，绕开了一个又一个地雷和毒刺陷阱的困扰。 15时左右，“救护小分队”抬着冯仕民团长、王凤翥政委分别到达复和县大弄公安屯我团设立的伤员收容站，与收容站人员办好交接后，将左臂负伤的段家明副政委扶上停在路傍的“嘎斯”汽车驾驶室副驾驶位；将躺在担架上的团长、政委小心翼翼抬上汽车车厢。卢华灿跳上汽车车厢将担架安放好后，准备下车，团长拽住卢的手说着：“你不要下去！”卢华灿以及部分战士并蹲坐在担架两侧及车厢尾部护送团长政委。汽车大约行驶了10来分钟驶过水口大桥，16时许进入水口关，安全顺利地将团长政委护送至师后指野战医院，后经崇左火车站转至贵县181医院救治。 20日晚，“救护小分队”在水口团后指所在地露宿。21日上午，团后指派解放牌汽车将他们送回至我团作战前线——复和哥新村。 “救护小分队”的战友们出生入死，出色完成了战地救护任务。他们中多人荣立战功并火线入党；赖有泉、卢华灿、张柏超、路风山等人在战中或战后代理或提任排长。 　　本文根据段家明副政委、战友张荣景、张柏超、赖有泉、卢华灿、路凤山、郑桂初、周进学口述回忆整理。由于时间久远，有关战地救护的情节、地点和参与者等细节的回忆难免有遗漏和出入，请战友们指正，以便及时补正！ 2023/6/12草于长沙涂家冲医院 2023/7/28修改于长沙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