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锅郎

朱钟昕

补锅郎 文/朱钟昕 今天是秀敏男人的生日，她揉好包薯粉坨的粉，在热锅里洗一坨腊肉时，屋外响起了“补锅、补炉罐、换铝壶底啦……”的吆喝声。 秀敏甩了甩水淋淋的手，慌忙出了门。 一个补锅的站在屋前的老槐树下，一副补锅的担子横躺在树萌下喘息着。 秀敏想把那只漏水的铝壶和那口大锅拿来补一补，这只铝壶是祖上留下来烧水用的，时间久远了，整个壶底就薄了些，现有了不少的砂眼。烧水时，壶底像泉水一样往外浸，倒挂着冒泡，那一滴滴的水，滴在火炉塘的火苗上“噗……噗……”地炸个不停。秀敏前天去街上问过，买只这么大的壶得十几块钱。 能省就得省，秀敏想着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身上前两个月就没来了，这几天反应蛮大，怕是有了。秀敏得提前准备，这生崽办喜酒就得用大锅炒菜、用炉罐炖汤、用水壶烧水，再说办完喜事也不会让这大锅闲着，待到年后就得去捉两只猪崽养着，还可用来煮猪食。 补锅的担子平摆着，扣在箩筐上的扁担被肩膀上的汗珠儿浸得锃亮光滑。秀敏是第一个走上前来询问的顾客，补锅郎热情地侍候着。 正巧，大花嫂提着一菜篮衣服从河边回来，累得直喘粗气，喜欢凑热闹的她便把菜篮丢在老槐树的脚下，看看补锅郎，瞧瞧秀敏的样子就开口调侃道：“咕噜些啥啊？想扒灰啊！人家秀敏那窝可够大的啊，俺兄弟那东西小，过不了瘾，就等鸡鸡大的来。” 脸皮薄正是害羞时候的秀敏，霎间羞红了脸，白皙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 看到秀敏害羞的样子，大花嫂笑得前俯后仰的，身子靠在老槐树上忍了好一会才止住了笑，笑完后直起腰来，抬手抹了几把刚呛出来的泪花，说道：“还当新娘呢？都跟俺兄弟过大半年了，害啥羞呀！” 秀敏抬起食指，点在大花嫂的额头上说：“懒得理你这张臭嘴，等下叫俺哥拿枚针来把你这张破嘴缝上。” 补锅郎讪笑着没吭声，跟着秀敏进屋去拿锅。 大花嫂见他两人进了屋，更是不依不饶道：“你俩动作得快点，等下俺兄弟马上就收工啦。”刚说完话的她猛然拍了一下脑门，叫了声：“哎呦！我瓦罐里还熬着药呢。”转身她提上菜蓝撒腿就往家里跑。 秀敏是年前才嫁过来的，嘴说是嫁，其实是她家男人花了2800元钱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但男人还是正儿八经地办了喜酒，真正的对她好，不像别人家买来的媳妇，总是锁着大门怕人家跑了。不过，秀敏这次被人卖了，她是赌气的，也可说是心甘情愿的。 待到补锅郎在灶头上取锅时，秀敏抬眼用娘家的方言问道：“听口音，你是鸡公山大队的？” “对，鸡公山李家，村东头的。” “俺娘家也是山里头的呀，离你家不到五里路，你那个村的玉兰妹嫁给谁家了？” “华家，华文本。” “华文本”三个字从补锅郎嘴里一蹦出，秀敏的脸马上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顿了一会，她才说：“俺娘家在南边……知道不？” 补锅郎道：“你爹是老队长啊，很不错的人家呀！” 秀敏当然知道华文本是娶了个在城里打工的姑娘，但她并不知道华文本娶的是自己的同学，而且还是补锅郎的妹妹玉兰。 秀敏在娘家聪慧乖巧是出了名的，她和华文本是隔壁村媒婆做媒的。前年两人都要谈婚论嫁了，华文本忽然变了心，因为他爹托人把他的户口弄到城里了，还找关系进了一家国营单位，成了城里的公家人。 去年腊月华文本结婚时，秀敏一气之下便跑了出来。谁知涉世不深的秀敏竟然落到了人贩子手上，后来连哄带骗把她卖到了几百里之外，宋家桥的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手上，秀敏没反抗，就这样赌气认命了。 走南闯北的补锅郎似乎有点疑虑，一边拿铝壶一边低着嗓子问道：“你是被卖过来的？” “什么卖不卖的，是我姑带过来的，你回去见到我爹，告诉他，说我过了年便回去……”秀敏红着脸说。 没多久，秀敏的大锅、铝壶都弄好了，付过钱，煮好了粥，男人便从地里回来了。男人扒拉几碗粥后，就拿过烟袋蹲在大门坎上抽起烟来。 喝着粥的秀敏斜着眼从门里往外瞧。响午头，补锅的人多，补锅郎还没走。 远远地看着槐树下，饿着肚子脚手不停的补锅郎，秀敏觉得过意不去，犹豫几番，她舀了碗粥，扬手示意男人端给槐树下的补锅郎。 男人没动，从鼻腔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不会端啊？” 秀敏白了男人一眼，嘟了嘟嘴，端着碗走了出来。 看着补锅郎喝着粥的大花嫂，也端着碗来到秀敏男人身边，笑着说：“大兄弟，你可得把秀敏看紧啦。”大花嫂见他没吱声，便知趣地向补锅郎身边靠拢过来，说：“吃饱没？没吃饱，我这身上还有，想吃不？”大花嫂说着，搂了搂自己胸前颤悠悠的大胸脯，笑得花枝乱颤。完声后，又补了句：“说真的，我家里也煮粥，帮你打碗过来？” 补锅郎先看了看秀敏，笑着回大花嫂：“我可不敢吃，等下饿着俺哥，我可就麻烦啦。”秀敏红了脸，赶紧接过补锅郎递回来的碗，对大花嫂道：“走哩，懒得听你胡说了。” 大花嫂接过话，对着秀敏的背影喊道：“明年再来，就能吃秀敏的了！” 秀敏没敢回头，端着碗，急慌慌地进了屋。 秀敏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爹早在半年前，就拜托过补锅郎在外头帮着寻找她了。 本文于2020年10月入选辽宁省作家协会主管的《文学少年》杂志。 朱钟昕：通山沙店人，现居东莞。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梦想故土》在河北省作家协会主办的省级期刊《散文百家》第十三届文学评比大赛中荣获一等奖。出版有散文集《小卷怡情》《窗前小语》。 微型小说集《灯下闲笔》封面设计效果图 《补锅郎》入选辽宁省作家协会主管的《文学少年》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