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半年前,她停更了朋友圈。</p><p class="ql-block"> 有着黛玉的孱弱,也有着西施的病容。苗苗条条的身材,干干净净的面容,文静中露着聪慧,秀气中透着苍白。</p><p class="ql-block"> 最近的十年,我经常看见的,是她佝着身子捂着胸口一脸倦怠的慢慢行走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她是我的同龄人,二十年前,我与她做了同事。那时的她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骑一辆男士的跨骑摩托,时尚而前卫。与这样的女孩子,我是持有交往距离的。只有几次,用过她的电脑,也便知道了她的QQ名叫“红袖添香”,看着这个古典的网名,看着眼前的不羁女孩,我对她琢磨不透。后来听说她失恋了,那个男孩因为父亲犯错的事绝决地放弃了同她的交往,听说她为此伤心郁闷了好几年。再后来,渐趋大龄的她找了一个部队军官,一个大她八岁的河南人。她的婚礼我去参加了,只记得她那时高兴地说“一切都按心上想的来了”。</p> <p class="ql-block"> 再后来,她调离了,到了一个离我不远的另一所学校。</p><p class="ql-block"> 十年前,因为撤校合并的原因,我们又一次成了同事。她已有了一个半岁的儿子,她的丈夫也转业到了高新区的某个单位。白天,她来上班时,带着她退休的母亲和儿子,下班后也便一同回去,回那个不太远的农村的父母家。她的摩托车也换成了一辆银色的小汽车。</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交集依旧不多。中师毕业的她带着物理课,工作也并不顺心,偶有一次,当她知道我自掏腰包买教学参考书时,她愤愤地说“别想让我掏一分钱给学校买东西”,也不知她在单位中受到了怎样的委屈。</p><p class="ql-block"> 因为陪读的缘故,我坐了几次她回城的顺车,在车上,她隐隐地向我透露了她对婚姻的不满,对孩子调皮的苦恼。但我自己事情的繁杂,我究竟没能成为她知心的倾诉对象。</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有一回,我在街道碰到她,她拉住我,痛苦的说她的姑姑得绝症去逝了,不成器的冷血表哥半天都叫不回来。她痛苦地流着泪,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心向我这个熟识的人表达着她的那时内心的不安与愤怒。</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是在学校的操场,她碰到我,询问怎么处理与她儿子班主任之间的关系。她说儿子太淘了,老惹得老师不高兴。</p> <p class="ql-block"> 她是那么的喜欢田园生活,她的朋友圈里的晒图,不是种菜,就是摘果,要么是野花野草、猫猫狗狗,再配上诗意的文字“我家新燕巢初成,静待雏儿黄口鸣”“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眼前有雪花,心里有雪花,最美我就是雪花本花”“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p><p class="ql-block"> 前年的秋天,她还和朋友们到我家的石榴园里摘石榴,上高檐低,把角角落落的果子都剪下来,我还暗叹她的能干。她那天还摘了一捧鲜黄的野菊,还拍了许多路边的花花草草。她说以后的石榴熟了她都要到园里来,</p><p class="ql-block"> 看到我考了摩托照,买了新车,她也想考,还说买一辆越野摩托车与我结伴去跑山。可这样的愿想终究没有实现。</p> <p class="ql-block"> 爱自然,爱田园,她是诗意的;爱亲人,怜弱者,她是慈悲的。但她是个生活的理想主义者,这或许是她不幸命运的根源。</p><p class="ql-block"> 闻知她得了乳腺癌,我是很吃惊的。虽然她的病病弱弱已让人见怪不怪,十几年了,她不是一直如此么?朋友圈里的“从未想过有人为我画眉,今天却为我理了发”已分明暗示了她为化疗所做的准备,可像我生性愚钝的人还以为她在撒狗粮。</p> <p class="ql-block"> 不知道什么原因,近几年我们学校得大病的人有好些个了,像她这样的乳腺癌病人也有三四个,可她们依旧在好好地活着,我们已看着那个最早发病的人与病魔斗争了十年了。所以对于她的病讯,虽然大家都很震惊,但谁也没有想到她能快快地离开我们。有一个同事还说,她可能不久就会回来上课,因为在那病中的时刻她还在班级群里督促学生背课文(那个学期,她带语文课)。</p> <p class="ql-block"> 她究竟是去了,在那个风雪苍茫的腊月近年的日子里,在我们谁都没有预料的时候。她走时嘱咐年迈的双亲不收礼,不设宴,只让愿意送她的人到殡仪馆送她一程。</p><p class="ql-block"> 凌厉的风雪,结冰的路面,昏黑的黎明,我们走在送她的道路上。</p><p class="ql-block"> 殡仪馆的送别台上,她静静地躺着,妹妹为她准备的鹅黄的羽绒服,鹅黄的毛线帽更衬着她脸的苍白,没有血色的小小脸庞那么安祥,那么沉静。</p><p class="ql-block"> 她只是睡着了。她同学兼同事写的凄惋朴素的悼词唤不醒她,我们年轻校长致辞的哽咽声唤不醒她,我们送别者不止的眼泪唤不醒她,她的长辈的大声号哭也唤不醒她。 </p><p class="ql-block"> 她就那么去了,在四十刚出头的年纪,在父母的头发斑白之际,在全国即将喜庆热闹的新年来临之时。</p><p class="ql-block"> 以后的日子,我也渐闻,她被生活抑郁、被丈夫家暴的事。她总想主宰生活,按自己的心意生活。可生活的理想主义与现实的繁碎复杂交织冲突在一起时,疾病也就被催生了,年轻的生命也就逝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对她的离去久久不能释怀。 因为同龄,因为在性格上有那么几分相似,因为错失过与她交心而开导她的机会。</p><p class="ql-block"> 斯人已去半年之久,但我却迟迟不愿删了她的朋友圈。我知道一删即是永别,那我将再也感受不到她的真情与善念。也是为自己做一个生命的警告,告诫自己“爱人先爱己”,告诫自己“生活中除了生死,一切都是小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