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美篇

安

湘 神 诔

艾登塔拉

癸卯暮春，复读《芙蓉女儿诔》，至伤晴卿冤恨而去，又叹大观园众芳自繁盛而四散零落。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花落人亡，残书半壁，红楼终幻一梦。

最恸颦卿，初为其泪尽薄命伤乎欲绝，复又感续书人成其孑然来去，不致随府中人潦草余生，聊得几丝慰藉。试借玉兄笔，窃撰《湘神诔》遥祭之。书既成而痛毋止，是为文尚在而人不复矣。

　　维太平竞盛之元，无可奈何之日，伤怀盈膺之时，怡红须眉浊物，谨以尺素旧帕，潇湘草木，香冢残红，群芳遗髓，致祭离恨天灌愁海三生石下湘神之前曰：痛念君结缘临世十有六载，昔降姑苏，偶入林门，伴诗赋清氛，共松菊听雨。

奈何韶光远逝，父母相违，玉质漂泊，巧临侯门俗地。浊玉何幸，遇君相知同檐，十载有奇。玉共之傍春相依，枕秋细喁，心映上邪之曲，毋识如斯流年。

忆君曩昔，质态则玉琢清冰，文神则凤翥龙翔。秋兰江离不足以喻其洁，石精玉髓不足以喻其灵。姊娣咸慕文华，妪媪俱感惠恩。

　　素梅高洁，常伴寒朔。猗竹常青，花落陨萚。临风洒泪，捧心西子嫋嫋；对月长吁，柳态飞燕怀怨。君自相见，何以多愁多病，身怯力危，终年不展姝眉耶？是为兰心郁结，尘缘未尽。申椒蕙苣，惜尽菟丝缠附；淑女佼人，奈何病魂离索。忆昔浊玉窃言，愿君怀空抱月，自绽芬芳。无须日日挂念，愫结千缕，病由心发。然园内风刀霜剑，世人察察。

　　鸷鸟不群，昔揽洲之宿莽，草木零落，恐美人之迟暮。昔渔父言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沧浪之水清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濯吾足。然我等红尘未尽，安能学太上之忘情乎？皓皓之白，却蒙世俗之尘埃；宁赴湘流，洁身葬江鱼之腹。悲夫! 子期既去，伯牙安得鼓琴；君亦远行，余我独活终老。旧檐篱下，空月无痕。尽天香冢，芳踪何处！

　　泪溅珠田，昨犹为我。巾鲛啼痕，今倩谁拭？寒尘遗笔，题诗无人；海棠清夜，湘帘不卷。花魂离散，汨罗波沉玉踪。灵氛不复，朱楼云卷冷月。连天衰草，岂独蒹葭。匝地悲声，无非蟋蟀。红烛金翠，恨系金玉良缘。白骨清枫，木石绝弃前盟。始信茜纱窗下，我本无缘，奈何黄土垄中，卿何薄命。芙蓉一语，命定成谶，天数难寻，粟粒沧海。

　　已矣哉！昨日烈火，今余冷烬。鲜花着锦，惟留残香。上穷碧落，仙臣拒与音讯。下尽黄泉，谛听不与双鲤。杳杳幻境，渺渺太虚，泣血而招之曰：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何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兮千仞索魂不可以托些。十日兮乘六骥，流金兮蚀铄石些。魂兮归来！南方兮黑齿求肉骨不可以止些。蝮蛇兮游蓁蓁，虺狐兮弑人如麻些。魂兮归来！西方兮雷渊流淌不可以居些。赤蚁若象，五榖兮彼荒十域些。魂兮归来!北方兮增冰千里不可以求些。飞雪兮舞九关，下人兮悬人深渊以娭些。魂兮归来！反故居些。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沅有苣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鸣佩环玲兮高其冠，颦笑言兮远其风。

已矣哉！君既已登云霓归九天，浊玉焉得独处红尘间！四方大域无为恋矣，去凡根以赴空境。呜呼哀哉！尚飨！

（注：艾登塔拉于2023年4月，学校语文作业。语文老师袁莲君评语：＂张爱玲叹红楼未完，引为人生憾事。但末完的红楼引发了多少在宝黛故事里看见深情的灵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