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上人家

木声犁然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我大学毕业初来矿上工作,时为男朋友的老公首先领我去了他师傅雷师家。雷师大名雷胜利,是矿上篮球队的裁判兼教练,那里的人都习惯称他雷师(si)。</p><p class="ql-block"> 雷师的家住在矿部工会后面一个独立的大房子里,去时家里已有好几位大个子正在吃饭,一看便知是球队的人,听说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包括老公。</p><p class="ql-block"> 我见面叫他雷叔。雷叔矮瘦,雷姨矮胖,夫妻俩和蔼可亲,我们一见如故,到他们家如同回家。他们有三个女儿,个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温婉可人,那时分别在读高中初中小学。我在矿上的子校教书,自然成了她们最亲近的姐姐。她们放学时经常叫我去家里吃饭。</p><p class="ql-block"> 结婚后,我去他们家不再需要老公领着。雷姨做了好吃的就让女儿带话给我,我们一起回家吃饭。</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我有了儿子,闲时就带着儿子去他们家吃饭。雷叔雷姨视儿子为嫡孙,疼爱有加。无论我何时去总有饭吃。冬天的炉火总是旺着,可口的饭菜总是热着,金黄的烤馒头夹上姨做的辣椒酱,吃得人口齿生津嘴巴流油。夏天的清凉时常备着,冰了水的西瓜切好摆在桌,早已压好的饸络、涮好的瓤皮放在案板上随时凉拌。三姐妹也常到我的家里常帮我带孩子,干家务。有一次,老三抱着儿子玩,儿子忽然撒尿,她下意识举开儿子,结果正冲她尿个满怀。当时爱摆弄照相机的我,便快门留下了这宝贵可喜的瞬间。儿子会走路说话了,总喊着要去雷师爷爷家。爷爷奶奶的照顾袒护,三个阿姨的陪伴嬉戏,让他乐不思归。</p><p class="ql-block"> 那时,工作之余、周末假日,去他们家的人很多,不只是球队里的小伙子,矿部的、下井的、医院的,各行各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年老的围在一起打牌娱乐,打完了牌桌立变为饭桌,饭菜上桌大伙吃饱喝足各自回家。小伙子们去了,进门就喊“姨,有啥吃的?”。女人们来了,家长里短,到了饭点有的回家做饭去了,有的家里没事就留下来和雷姨切磋厨艺,欢声笑语不断。雷叔的家,仿佛一个公共食堂,一个游乐场,令大伙向往,留恋。</p><p class="ql-block"> 后来,雷叔家买了压面机,姨专门在家压面。她干活麻利,压的面光滑又劲道,立等可取。矿上的人都喜欢来她家里压面。我没事也帮着干活,和三个妹妹都学会了压面。每逢年节,人们不再天天来家里压面,需要买大量的挂面能吃到年后收假。我们人多手快,忙前忙后,乐在其中。两个人压面,两个人把压好的面挂在房前屋后,叔和姨把把晾干的面条切段捆绑打包,供应给来买面的人,常常是供不应求。</p><p class="ql-block"> 四年后,我工作调离矿上,一年到头吃的面条是雷姨送来的挂面。儿子周末总喜欢跟着爸爸去矿上雷师爷爷家吃饭玩耍。</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我们举家南迁,距离雷叔的家远了不常去了,叔和姨也不常见到,好在有了手机,我们和女儿们联系着关注着叔和姨,上了大学的儿子过年常想起去看望给爷爷奶奶。</p><p class="ql-block"> 去年春节,我们和叔姨欢聚在三女儿的家里,围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回忆过去,畅谈未来。得知叔心脏动过大手术如今已然康复,看着叔和姨依然红光满面的脸、健朗的身体,我们由衷地欣慰。</p><p class="ql-block"> 今年春节,我们和雷叔的好友、弟子一起去老三家给二老拜年,大女儿一家也在。客厅里把酒言欢,从早上直到晚上,大家相约以后年年相聚,明年到我家。</p><p class="ql-block"> 而今天,我们重返矿上再回雷叔的家里,却是为他送别——他因病永远地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家,离开了我们。</p><p class="ql-block"> 老公听闻雷叔去世,当即就从西安赶回矿上。他要陪师傅走完最后的路程,直到入土为安。</p><p class="ql-block"> 次日我和儿子也来到矿上。见到姨,我想忍却怎么也忍不住的哭泣惹得姨泪流不断。她和雷叔一生恩爱,相濡以沫,从不吵架,令人羡慕敬佩,是矿上少有的模范夫妻。痛失爱人的姨却还惦记着我的腰疼,问我带孙子累不累。</p><p class="ql-block"> 见到三个妹妹我们抱头痛哭,泪语凝噎。雷叔的病来的太突然,他走得太快了,快得让女儿们无法承受。在不绝的悲恸的哭声中,我听得到女儿们的不舍和遗憾。是啊,我们惊闻消息都难以置信,何况至亲骨肉。“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我想安慰悲痛欲绝形容憔悴的妹妹们,但除了和她们一起哭还有什么能表达心中的哀思?</p><p class="ql-block"> 已过而立之年的儿子跪在爷爷的灵柩前,三叩首,泪长流。无声的眼泪流淌着他对爷爷难以倾诉的爱。三姑娘大哭着对父亲说:“贝贝娃来看你了,你再也见不到了。”我抱着她泪水滂沱。想起儿子刚两岁因为爸妈工作忙早早被送入工会院里开办的幼儿园,每次去上学都哭闹着不让着妈妈离开,着急上班的我不是自己哭就是打孩子,最后塞给老师强行离开。老师怎么也哄不好,只得叫来在工会上班的爷爷,爷爷赶紧叫来在家里忙活的奶奶。奶奶要么陪在幼儿园,要么就领儿子回家去。那一年,爷爷奶奶的家才是儿子快乐幸福的幼儿园啊!他在矿上成长的短暂的两岁时光成了他生命中最珍贵的美好。雷师爷爷奶奶成了他念念不忘的童年。今日归来,面对着笑看他的爷爷的遗像,怎能不令人肝肠寸断!</p><p class="ql-block"> 追悼会上,难以计数的人围满了灵堂前后。退休了的老人、正干事的青年、上班或求学的孩子,雷叔生前的领导、同事、朋友,从远近四方赶来,怀念追思他一生的美德,沉痛悼念他的去世,依依不舍地送别他。社区主任哽咽地致着悼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一位可敬可亲的老人。</p><p class="ql-block"> 他是好人,是所有人遇到的发自内心敬重的好人。</p><p class="ql-block"> 他是能人,篮球裁判、工会宣传、琴棋书画,他能文能武。</p><p class="ql-block"> 他是热心人,矿上不论谁家,不管是红事、白事,他总管全局,亲力亲为,不顾年高,不辞劳累。</p><p class="ql-block"> 他永远是我们每个人心中最可敬的雷师。</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们为他送别,请让我们在各自的心里再深情地叫一声:亲爱的雷师、雷爸、雷伯、雷叔、雷爷爷,您安息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悼词是我前一天受治丧组托付起草的。在历历的往事中,我挥泪落笔。然而纸短情长,写不完述不尽雷叔的厚德大爱。</p><p class="ql-block"> 雷叔,他是一个完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有益于他人的人。从此以后,矿上再无雷师,但他永存。</p><p class="ql-block"> 雷叔的家、家中雷姨,会有孩子们的呵护,也会有许多人一如既往的想念和看顾。那是我们心中永远的“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3年7月22日于西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