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奶奶的半两酒

徐菊珍

　　半两酒后，总是想起奶奶，我常常忍不住泪流满面。如果再多一点，就会失声大哭。

奶奶走了三年多了，无数次，我在梦里和她相见。几乎每次她都告诉我，身上很痛，有时是肚子痛，有时是背上痛。

我在梦里，有时抱着奶奶，有时手足无措。

有一次，梦里狂风大作，奶奶告诉我腿很痛，站不起来，逃不走了。我使尽全身力气想背起她逃走，躲过即将翻滚而来的暴风雨。几经挣扎，却仍然力气不够，走不了。于是我们俩抱着一把树枝，祈求它能挡住狂风暴雨。大雨似乎迟迟没下，醒来时，我竟全身痛得爬不起来。

奶奶活到93岁，最后因为摔了一跤，躺到了床上，身上每天总有几处疼痛。医院因为她已做过好几次骨水泥手术，拒绝了再手术。这辈子我会一直后悔，没有带她再去寻找一家更加大胆的医院。

奶奶一生命运坎坷，我曾在奶奶走后的几天，写过一篇长文，回忆许多往事。93岁的人生不算太短，只是此生祖孙情未了。

奶奶生前会喝点老酒，在她高兴的时候。我的酒量还不如奶奶，我也想从哪天开始滴酒不沾，免去喝了几口就淹没身体的难受。但我仍然斗胆喝半两甚至不止，这半两酒，是我和身边人的坦诚相待。也是喝了它后，我能一次又一次把想念化为泪水——也许是这一辈子都会流下去的泪水。

人生是不是都这样，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半两酒后，我因想起奶奶而流泪，也因想到父母而流泪。想到对他们尽孝不够，回家很少，好听的话又总是说不出口。这半两酒，让我在松弛恍惚的神经之下告诉自己，没有他们，哪有我。

奶奶，这辈子我可能忘不了您的疼痛了，就让我一直梦下去吧。在另一个世界，如果您一直疼痛，就让我一直在这半两酒中痛哭。

喝了这点酒，我们也许又能相见一次。虽然惶恐不安，但我又成了有奶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