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思广忆】 苦菜与“巴登儿”

黄征9212407

生产队种的蔬菜只有卷心菜土豆胡萝卜洋葱，十月份队里把收下来的这些菜按人头分给社员，各家或腌制或窖藏。我们知青分到了菜，腌四缸酸菜，剩下不多的菜储存到地窖里，这些菜数量有限，再精打细算也只够吃到转年春天，加上四缸酸菜，五六月份开始到十月份就没有菜吃了。

那一段时间为了下饭我们想出了自己的办法，用一点胡麻油炒一碗盐当下饭的菜。吃靡子米饭，就往饭里加些米汤然后放点炒过的盐。内蒙风沙大气候干燥，时间久了不吃菜，身体受不了。那一年我口腔溃疡，整个嘴唇都是白色的溃疡面，喝口水都疼得钻心，很久很久好不了。在场院上干活，溃疡的嘴唇上落满麦糠，惨不忍睹。

春天来了，内蒙的盐碱加沙化的土地荆棘丛生，一些土质稍好的地方也会有野草野花长出来。中午收工了，有时候看到一些社员家的孩子提着篮子去挖野菜吃。请教社员知道有一种叫苦菜的野菜能吃。苦菜花我知道，看过“苦菜花”小说，知道“苦菜花开黄又黄”，苦菜长啥样子还真不认识。仔细询问了社员，我们也学着开始挖苦菜。收工后我们屋六个同学一个人回家做饭，一个人去井边挑水，其余四个人拿着小铲子挎着箩筐出去挖野菜。

第一天行动，想到即将有菜吃，大家又兴奋又开心。一出家门就一起唱起了“采蘑菇的小姑娘”。看一个个手舞足蹈高兴劲，真像天真烂漫采蘑菇的小姑娘。

中午，艳阳高照，没走多远就晒得我们汗流浃背俩眼冒金花，顾不得这些，我们找到有野花野草的地方，弯着腰仔细辨认哪一棵是苦菜。

终于有人发现一棵，大家涌到跟前一看，真的是苦菜。那苦菜完全趴在地面上，几根窄窄的细细的深绿色的叶子向四面匍匐着，看着很嫩。一铲子下去，没铲倒根部，苦菜断了、叶茎中流出浓浓的牛奶一样乳白色的汁，沾到手上粘粘的。哎，真可惜，一颗这么好的苦菜被糟蹋啦。

知青就是知青，聪明着呢，一来二去我们就掌握了找苦菜和挖苦菜的诀窍，钻小树林找苦菜，到灌溉渠边找苦菜，这些地方苦菜多着呢。找到苦菜一定贴着地面连根铲断，这样一根完整的苦菜就收获到了箩筐里。战绩越来越好，只要出去挖野菜就能收缴很多苦菜，太多了还能给其它屋子的同学匀一点尝尝。

村南的苦菜挖绝了，我们转战村北。挎着箩筐唱着歌从村中穿过，碰到社员在自家院落里做饭搭讪几句，路是远了点，可也挺开心！村北有一片从没去过的小树林，钻到里面，发现了新大陆。

有很多不知名的树，但是我们发现了青青的没成熟的沙枣，红红的亮闪闪的枸杞。顾不得挖野菜了，先解解馋吧！青青沙枣一股特色的青香气，第一次闻到，无法用词语形容，却只觉得从此一定记住了这股香气。还是从歌声中知道的沙枣，生命力旺盛，好像我们知青也说要向沙枣树学习，插到哪里都能活！

把青色的圆润的果仁一样大小的沙枣放到嘴里，哎哟，真的不敢恭维，涩涩的，干干的，没有一点水分，嚼了嚼赶紧吐了出来。那红红的亮晶晶的枸杞味道还挺不错，微微的甜味，刚刚从树上摘下来新鲜的枸杞带着果汁，甘露一样滋润着我们久久没有吃过水果的口舌，那一种满足味蕾欲望的幸福油然而生。

“赶快挖苦菜吧！”不知道是谁提醒了一句。我们这才从意外解馋的惊喜中惊醒过来，赶走馋瘾，四散去找苦菜。

忽然我们发现这片树林的空隙处有很多叶子锯齿状匍匐在地的植物，个头大小不一，有的中间直立一根梃子，也开着小黄花，看着挺可爱，不知道能吃吗？再观察还有的顶着一个白绒绒的毛球球，我们异口同声说：这不是蒲公英吗！下午出工我们赶快询问了一起干活的小女子们，她们笑我们把那东西叫蒲公英，告诉我们这叫“巴登儿”！也能吃！

巴登儿（第一个字读三声，第二个字读二声），好奇特的名字，用乡亲们的话内蒙河套话才能发出来的音。我们一遍一遍学着模仿着，发出四不像的声音，引得社员们哈哈大笑，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蒲公英带来这么多欢乐。

从此以后挖野菜又多了一种选择，而且村北边的小树林里巴登儿可多了，有很多刚刚长出来不久，叶子不大,浅绿色嫩嫩的，模样可比苦菜漂亮多了。

第一次吃巴登儿，洗净，用水稍微绰一下，切成小段儿，加盐，用滚烫的胡麻油浇在上面，光听那“呲拉”一声响，就让人陶醉。拌好的巴登儿真好吃，没有一点点苦菜那种苦味，嫩嫩的，清香爽口，在油和盐的调味中仍然透着自己独特的野菜的清香味道，吃一口喷香的靡子米饭，就一口巴登儿，让我们顿时赞不绝口，如同吃了山珍海味一样满足。

几个月没菜吃的日子终于熬出了头，有空就集体出动挖苦菜，巴登儿也时不时摆上我们吃饭的炕头打一次牙祭。

五十五年过去，前几天在蓟县避暑在野地里发现苦菜和“巴登儿”，还有把它铲下来的冲动。我们聚在一起也忘不了这“巴登儿”，大家用河套话说着这三个字，又是一通哈哈大笑。说心里话，有机会还是应该再吃一次“巴登儿”，按现在健康理念讲，这是健康食品。

（过了几年队里给每家每户分了自留地，我们知青也有二分地，就能种点菜吃了）

照片就是当年一起挖苦菜的六姐妹

我们知青小组全体同学

当年“挖苦菜小姑娘”已经到了夕阳红的年纪，可当年那些艰苦与美好都记在心里。因为那些特殊经历，让我们更懂得珍惜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