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金箔新村是厂里为改善干部员工住宿条件,八年前继金箔家园之后又建盖的一片公寓区。到目前为止,已完成了三期工程,共800多套房子。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那一排排蓝瓦红墙、尖顶飘窗、洋气十足的公寓楼上,竟像抹了一层淡淡的金粉。虽然还没出九,但小区里却草木葱茏。香樟树团团青绿,腊梅花点点鹅黄,那沁人的芳香哟,怎么嗅也嗅不够。停车棚里,自行车少了,一辆辆摩托车、电动车排放得整整齐齐。西边一个蓝球场大小的停车场上,密密挨挨地停满了小汽车,就连路的两侧也到处是私家小车。黑的、白的、蓝的、红的,让人眼花缭乱,别克、大众、现代、丰田、福特……那么多牌子,让人数都数不过来。一看到福特汽车,何大福情不自禁地笑了。当年为了调动员工的积极性,他曾经编过一个顺口溜,并在全厂大会上喊得震天响:“搏一搏,自行车变摩托;再搏一搏,摩托变福特!”如今,这一切竟全都实现了。“没有改革开放哪有今天哦!”想想自己当年,“坐上拖拉机,脸上笑嘻嘻”,“坐上小面包,看到熟人手直招”,何大福不禁感慨万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田家荣住8幢402,是第三期新盖的房子。一进门,何大福就说:“呵!你开宾馆啦!”何大福定眼一瞧,还真是的。150平方的大套房子,三室两厅的格局又宽敞又透亮,清一色的实木地板通红锃亮,走起路来“咯登咯登”地响。红木餐桌椅、真皮长沙发、液晶彩电、滚筒洗衣机、柜式空调,各种时髦家电一应俱全。在客厅中央那盏两层半的水晶大吊灯的照耀下,整个家里华彩四射、晶晶发亮,比起外面五星级饭店的豪华包间真是豪不逊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你家这个装潢要花多少钱啊?”武亮一边啧啧称赞,一边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房子是厂里集资分的,只花了6万块钱。买房子的钱省下来了,我们就把钱都砸到了装潢上,里里外外,连家具、家电一共花了近20万。”田家荣笑着答,“就我这个档次在我们这一排也只能算个中等,隔壁老耿家光家具就买了20多万呢!”见大家望着他,田家荣赶紧补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乖乖!要是按现在外面的房价行情,你这套房子不值八、九十万啊!”魏建也凑了过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八九十万肯定不止,我们旁边的兰馨花园都卖到6200元一个平方了,我们金箔新村环境又好、配套又好,再加上房子是自己家房地产盖的,质量又好,我不是吹牛,我这套房子只要一出手,没有100多万绝对拿不下来!”田家荣越讲越得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何大福在旁边看着听着,忽然他笑眯眯地冲田家荣道:“家荣啊!今天你再不会为房子拿刀来逼我了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田家荣一愣,旋即脸红得跟鸡冠一样,突然大笑起来,“啊呀!厂长,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个……那个……不可能,不可能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别看田家荣今天这个那个的,可当年他还真是拿刀“闯过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85年,田家荣二十五岁,父母便催促她家这棵独苗与本厂一名切箔工结了婚。可是由于没有房子住,夫妻俩只好还是各住各的集体“宿舍”,到星期六休息到老家龙泉才“碰一次头”。新婚夫妻,哪能熬得住?只得经常跟同事打个招呼,先到外面避让会儿,让他们俩抓紧“打了个细”(金箔行话,意思是指:同房)再进来。但这毕竟不是事,总得有个窝才行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事也凑巧,田家荣有个老乡资历比他高,有一间单人宿舍,正巧他家在金东有个亲戚的儿子考上大学,就搬到亲戚家去住了。田家荣赶紧买了两包大前门过去,“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走你的,钥匙留给我。”那人抹不下面子也就同意了。这下田家荣开心了,心想,可以成他小夫妻俩的“爱巢”了。老乡前脚刚搬,他后脚赶紧把自己的铺盖一古脑儿全搬了进去。他的小算盘打得贼精,“宿舍天生要住人,给谁住都一样,谁先抢到谁占强。厂长整天忙生产,不可能管到这么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哪里晓得何大福听完别人汇报,认为这样做有点不象话:“像他这样无组织无纪律怎么行?别说你田家荣没资格,就是有资格也要排队啊!不行,必须搬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田家荣傻眼了,原以为先下手为强,可没想到何大福还真管。这可怎么办呢?田家荣人不大,心眼挺多,脑子一转,计上心来:“求情,请人跟何大福去求情!”当天晚上,他就跑去找刘恒。田家荣的父亲也是厂里元老之一,因此刘恒对这个小侄子还是蛮照顾的。一听田家荣讲明来意,想想也不是个多大的事,刘恒就答应了。第二天,刘恒上班提起了这事,就代田家荣讲了几句,大概意思是小家伙不懂事,也不晓得先请示,不过他父亲也是创厂元老,再说现在也确实困难,既然住了,就给他住吧之类的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但何大福坚决不肯放弃原则,“企业正在改革整顿时期,最要讲究纪律严明,像这种擅自抢房,如果蔓延成风,那还怎么得了?员工会怎么看我们,怎么听我们?事情是不大,但他触犯了原则就不是小事,别说他父亲是建厂元老,就是天王老子能开这个头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没想到田家荣竟会“狗急跳墙”,来硬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何大福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门开着,田家荣一个箭步冲进去,把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往何大福的办公桌上使劲一戳,只听“嘭”的一声,刀尖入木三分,刀柄嗡嗡直颤,“何厂长,你讲句话,那间宿舍到底是给我还是不给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何大福措不及防,也吓了一跳,腾地站起了身。待看清面前这个套了件背心,浑身长满肌肉,满脸凶相的田家荣时,他一股血气顿时冲了上来,他竟然连眼睛眨都没眨,把桌子啪地一拍,厉声道:“田家荣,你想干什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为什么空着的宿舍不能给我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给你住?国有国法,厂有厂规,你不经允许私占公房,你以为金箔厂是什么地方,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吗?”何大福把头一横,一把将刀拔出来,“咣啷”一声丢到地上,“来这一套,你当我何大福是什么人?我告诉你,你今天就是把刀砍到我脖子上,我何大福还是两个字:‘不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望着怒目圆睁、正气凛然的何大福,田家荣被镇住了。他想把刀捡起来,可是腿却发软;他想再辩几句,可嘴皮子抽了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他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场持刀夺房风波最后以田家荣乖乖退房而告终。</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