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ICU出来的人

小平

事隔半年多，终于拾笔将这段不堪回首的故事写出来，因为它的话题过于沉重…… 　　从2020到 2022年，太多的人有被封囚在笼的绝望与无奈，太多的人有劫后余生的惊怵与悲伤。 2022年12月，从全域静默到全面放开，突如其来的操作，让全民百姓赤身裸体地暴露在仓皇无序、毫无准备的疫墟中而伤痕斑斑，更有一些人都没能看到2023年的第一缕阳光就悲惨离世，尤其是老人们走的更为密集。 12月31日，是2022年最后的一天，也是我一生中的至暗时刻，那天晚上，更是我最难熬的一夜…… 　 12月27日，他因新冠病毒感染后发烧、血氧饱和度下降至91％而紧急入住北京电力医院老年科最后的一个病房。 那时医院里患者爆满，医疗资源极缺，一床难求，一气难求，一药难求……医护人员们带病超负荷工作，连走路都是一路小跑。 　　经过三天的治疗，他还是高烧不退，血氧持续下降，他不得不使劲喘着气，脸憋的通红，消炎药、抗病毒药，激素、甚至丙种球蛋白都用上了，仍不能阻止病毒的泛滥，他呼吸急促，生命体征的四大要素都不正常。 记得这天是星期日，又是元旦换休日，谢主任自己的父亲也在新冠发病期，她和朱主任放弃休息，来医院商量应对策施，丙种球蛋白没有了，辉瑞特效药没有，小型呼吸机没有，俩位主任楼上楼下到处找药找呼吸机……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看着医生护士们忙碌的身影，我更是心急如焚，焦虑，紧张，恐惧，无助…… 　　要维持生命就必须上呼吸机，谢主任朱主任果断下了去ICU的通知，但ICU里没有床位，又是紧张的等待，终于在晚上等来了一张宝贵的救命床。 　　随着这扇沉重的推拉门的缓缓关闭，近在咫尺的我和他仿佛天地之隔！ 　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我回到病房，直接趴在了床上，这一夜，我失眠了。 　我想了很多，自1967年相识相恋，五十六年与他生活的日日夜夜在脑海中翻腾，其中的酸楚与甜蜜，一地鸡毛与光鲜亮丽，艰辛创业与功成名就，电影般历历在目。 得益于青少年家中优渥的生活，他身体很好，大学期间体育名单上的篮球乒乓球游泳等项目，都是他的所爱；他的腿又长又直，故常常自诩那是他的乔丹腿；他精力充沛思维敏捷步履轻快；他平日很少求医问药，这次为什么不幸就降落在他的头上？！我似做梦般百思不得一解。 想到当前整个社会的困境，想到女儿刚做了子宫全切术还在恢复中，想到万一他熬不过来却找不到一块葬身之地，我有些毛骨悚然，我越想越可怕，无助感焦虑抑郁感越来越强，站在病房窗台前，黑漆漆的天显得越发阴冷恐怖，恍惚中一个念头袭来：我想自杀。 　我恨自己在最亲的人重病后束手无策懦弱无能，也恨自己不能在他的生死关头分担他的病痛，我在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就在我悲痛欲绝不能自己时，山东济南福利院来电告诉我，我的傻弟弟也因新冠病毒去世了，这真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啊！大弟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享过福，寒窗破舍孤苦伶仃一辈子，真心愿他在喝了梦婆汤后忘记今世所有的苦痛，下世投胎能做个幸福快乐的人。） 望着窗外对面病房的熠熠灯光，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你要坚强，坚持就是胜利，菩萨会保佑你们的！冥冥之中上天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 天已泛白，新的一天将会如何不得而知，当下首先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让身心稳定在一个健康的状态，坚定，坚强，坚持！ 我拨通了上海小弟的电话，有了他的陪伴，我会更有信心去迎接下面的挑战。 　　第二天，怀着一颗忐忑不定的心，我和女儿去询问他的情况，医生破格让我们进了ICU，与多数人印象中的重症监护病房一样，这里神秘又充满畏惧，各种不同功能的仪器；昼夜长明的灯光；步履匆忙神色凝重的医护人员；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病人，整个病房充斥着患者随时都会因抢救无效而死亡的阴霾。 　　我们被引到他的床前，呼吸机面罩遮住了他大半个脸，他被各种监测仪包围着。有了大功率呼吸机的支持，他精神尚可，比我想象的要好，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我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却木讷地一句话都没说，他也不能说话，短短几分钟，我们退出了ICU。 他用简单的手势向前来慰问的钱护士长表示感谢 　　我的心只稍稍平静了几天，1月6日他的病情急转直下，CT片显示肺炎加重，白肺面积已达60～70％，且仍在继续蔓延中！ 　　ICU里，他挣扎在死亡线上，每分每秒都遭受着病痛的折磨，吊瓶从早上挂到深夜，身上装满了各种管子不能自主行动，他的呼吸完全被动地被呼吸机带着节奏，每天十几个小时的俯卧，病房里经常会有患者逝去，有一天一下子就走了三个，恐怖窒息的氛围太过强烈！ 有一天他给我发微信，说不想继续待在ICU，心情太压抑，要求回病房。他是个轻易不言自己的痛苦和内心感受的人，他能跟我说这些话，说明他的压力已经大到了临界点，他无力也不愿再支撑下去了，这点我十分理解。可是病毒还在持续发酵，容不得半点退却。我安慰他：家人朋友们时时刻刻都在祈祷盼望你能尽快好起来，这么多的美好愿望和上天之灵都加持在你身上，你一定会有感应的，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会走出这次劫难，坚持就是胜利！ 　　随着病情的恶化，重症监护室卢主任约谈我们，她说：＂吕总的病情不容乐观，按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他的肺有可能很快就会全白了……他的病正在峰值上，能不能过全看他的造化了……我们已经尽力了，希望你们能有个思想准备。＂毋庸置疑，卢主任向我们下达了口头病危通知。 瞬间，我脑子＂嗡” 的一声全无思维，嘴唇微颤嗫嗫喏喏说不出一个字，小弟见状，连忙起身代表我向卢主任表示了感谢并请她用最好的药尽全力抢救。 我双腿瘫软，小弟搀着我一步一挪，平日熟悉的走廊变得那么长那么远，没有了尽头似的。 　　重症监护室外，谢主任又是一番求寻救命药，院内院外打了无数电话，多方联系协调药品供应。 重症监护室内，卢主任每天来到伟业的床前鼓励他，让他树立信心，这对患者是至关重要的！卢主任还亲自站在床边，耐心指导护工做拍打的规范动作。她在ICU那么压抑的环境下競競业业，救死扶伤，高强度工作，用一套完整的治疗思路和方案为患者提供最及时有效的救治与守护，让我们颇为感动！ 在两位主任的积极努力下，辉瑞新冠特效药到了，丙种球蛋白到了，抵抗自由基风暴的托珠单抗也到了，她们敬畏生命，恪守职责，博命重症高峰，她们在与病毒赛跑的生死线上赢得了时间挽救了生命！ 医生们精准的用药，尽心尽力的治疗，亲朋好友们的默默祈祷，上天的眷顾恩赐，几天后他令人不可思议地摆脱了病魔的侵袭，狱炼般艰难地爬上山顶，看到了东方那一抹太阳的初升之灿。 　　在lCU与死神奋力搏斗了十天，他奇迹般返回了普通病房。他瘦了整整二十斤，身体非常虚弱瘫软，稍稍一动浑身就大汗淋漓，洗脸刷牙、吃饭喝水、如厕等等都只能在床上进行，他双手胳膊上因打针落满了紫瘀块，脚上的皮脱了整整一层，看了令人心疼。 　　还是得益于他的身体底子好，加之胃口很好，他恢复神速，天天新面貌。 护士拔掉了所有监测仪上的管子 第一次坐在床上大块朵颐吃着朋友送来的红烧牛尾 第一次双腿落地坐在床沿边 第一次坐在床沿用餐 第一次下床自己盥洗 第一次在走廊散步并与护士合影 在钱护士长带领下，护士们祝他大病初愈洪福在后。 　　他的身体一天天向好，我端着的心渐渐也放了下来，转眼2023年的春节就要到了。 住院一个月他的头发长了，我当起了理发师。 这张照片重现了五十多年前我给他理发的情景，只是岁月已将两个年轻人催演成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自记事以来，我是第一次在医院过年。多数病人都阖家欢乐去了，只有极少数实在不能回家的留在了这里。 病房并不现我想象中的冷冷清清年味全无，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护士站送来的大红福字，护士们灿烂青春的笑脸，除夕钱护士长热气騰腾的饺子和菜肴，反倒让这个年有了一种特别的味道！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血液检验项目基本正常，病情稳定，双肺炎症基本治愈，白肺面积趋小，于2月3日顺利出院，涅槃重生，皆大欢喜！ 与谢主任合影留念 与朱主任合影留念 与陈大夫合影留念 出院前与当班护士们合影留念 　出院后，我们送去了两面锦旗，锦旗上金灿灿的八个大字＂医术精湛大爱无疆＂既表达了我们的感激之情，也是对老年科病房和重症监护室全体医护们敬业精神的充分肯定和由衷赞扬。 2023，心之所向，行之所往，坚定内心，坚守陪伴，乐观向上，过好当下，且行且珍惜吧！ 　　有人说：今天再大的事，到了明天就是小事；今年再大的事，到了明年就是故事。学会接受，学会坦然，才是故事的本真。 一END一 落笔于2023年8月 　　 后记 在滤除了苦痛伤悲，一切都归于平静后，我常常还会像在梦中一般，也常常会生出太多的感慨…… 感叹这段死里逃生的经历，留下了种种的变数和不解，感叹生命在脆弱和渺小的同时又能显现出如此大的坚强，更感叹在这段难以忘怀的经历中遇见了诸多的幸运和需要感恩的人： 我们的老朋友，北京电力医院原党委书记姜梅在得知伟业的病情后非常关心，她多方协调，为我们解决辣手的燃眉之急。 通灵人仲老师是我们多年的朋友，她及时告诉我们：老爷子这次是在渡劫，要受些苦，但一定能熬过去……她还告诉了病情转机、反复、好转的日子，这些＂天机 ” 给了我们极大的安慰希望和信心！事情的发展也都在她说的时间点上全部应验。 保持了四十年友谊的小韩小燕夫妇在伟业去ⅠCU前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小燕并留在病房陪伴我，分担我的悲伤与忧愁。 伟业的哥嫂年迈多病，又远在南京，我们并未告诉他们，冥冥之中得知伟业病重，哥嫂每天为他祷告，请求上天能尽快保佑他脱离危险。 小跃夫妇心系病房里的他，隔三岔五来电安慰，三番五次送来红烧牛尾，大虾等伟业最喜欢的菜肴。 我的闺蜜小兰、他的徒弟小吕都在济南，想来却不能来，还有他的大学同学老祝，他们也都心急如焚，每天电话询问病情。 我的学生小红在美国，我向她求助辉瑞特效药，彼时的美国，这个药已经不容易弄到了，小红费了很大周折才觅得一盒并很快就寄过来了。 病房和重症监护室的二位护工，她们不辞辛苦的精心照料让我们也很感动。 原单位的领导和办公室主任都非常关心，鉴于我们家缺少劳动力的具体情况，帮我们购买了当时的奇缺货一一制氧机、手指测氧仪，伟业出院时派车派人，我们深切感到我们是有组织的人，我们并不孤单。 　　因为疫情，朋友们都在｀阳＇的困扰中，我仅向极个别的朋友透露了伟业的病情，在他好转并告知大家后，每天都能收到很多很多国内国外亲朋好友的祝贺与祝福，有的朋友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来病房探望，银行小王更是把相关业务搬到了病房，很多朋友通过快递送来了慰问品…… 正因为有了这么多亲人朋友们的关心和支持，他的病才得以快速神助般的康复！在此我们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