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明其人其画

半知斋主

秦岭脚下，渭河南岸，有一个关中名村，叫横渠，笔者和画家张全明，就出生在这个南望六月雪峰秀，北眺渭河三月桃浪翻的美丽村庄。

山水鈡灵秀。北宋大儒丶洛阳人张载在此慧智顿明，开创了儒家独具一格的“关中学派”，开办了中国四大书院之一的“横渠书院”，“张横渠”和他的“横渠四句”，至今如雷贯耳地在全球流传。八百年后，横渠书院学子李达，践行先贤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豪迈誓言，追随刘邓大军驰骋疆场，成为人民解放军的开国上将。一文一武两个人中龙凤，让横渠村的历史和文化沉淀如绵延不绝的秦岭山脉一般厚重。如此美丽的村庄，如此砺志的人生楷模，如此优越的文化环境，让横渠村再出个把名扬四海的书画家，恐怕也不是什么特别突兀丶特别稀奇的事情。

新中国成立的第四年，全民诞生于本村张家，因为其长相伶俐俊美，其父起名全明，大约是学啥会啥的意思，毫不客气的把父亲对儿子的希望搁在名字里。全民虽然生在农村，但也算书香门第。其父是民国末年横渠书院里小学校长，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惊艳乡里。全明从小天资聪颖，上学人若其名，学习一点就通。而且耳汝目染，深得父亲书画熏陶。在横渠书院读书时，他就是学校有名“小画家”，出个里板报丶画个墙报什么的，轻车熟路，随手就来。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以刘文西为代表的陕西“黄土画派”，提倡书画同工农兵结合，酝酿推动了名噪全国的户县农民画。横渠村是学习户县的先进典型，陕西知名书画家悉数前往指导，以后也成为陕西著名画家的农民严明星，乘势而上，集合一众热爱书画艺术的农家子弟，成立了横渠工艺美术厂，一边进行农民画创作学习，一边发展农副业生产。作为严明星徒弟的张全明，自然又是其中一员。他们临山就水，写生作画，用质朴的画笔表现农村的火热生活，画作不仅被印成年画在商店出售，而且创造的独具一格的花鸟玻璃画丶麦草画，被作为关中特产销往全国，甚至给国家挣来外汇，给村上带来了可喜的经济效益。引得当时的国家文化部长前来视察。

那时，我因小全明几岁，还在学校读书，为不能参加村里如火如荼的农民画创作活动而心急如焚。每每看到他们在农村土墙上象模象样地绘制壁画，或者村上放电影前，一边手忙脚乱地放映栩栩如生的自绘幻灯片，一边用醋溜普通话讲解英雄故事，就眼气的要死。2016年冬天，笔者在海南五指山某个画室里，跟刘文西先生说起当年横渠村农民画兴衰的故事，大师仍然记忆犹新。嘱托我要写一篇有关人民艺术家的文章，刋登在他主办的黄土画派书画报上。



1977年前后，横渠村的各位农民画家，被陕西省各个企事业单位作为特殊人才陆续骋用，离开了农村。笔者也参军到了朔方宁夏。只听说全明兄被陕西省水电系统招骋，足迹踏遍秦巴山区丶云贵高原，他眼中的祖国秀丽山河，不时会变成宣纸上的国画。而且随着眼界和心胸的开阔，笔下日复一日的研习，让他的书画作品更有了专业画家的潜质，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近三十年后，我回乡探亲，在宝鸡市的画室里，我再遇全明兄，可谓初识还是少年郎，再见已是白头翁。我亲眼目睹了全明将书画意象变成五彩丹青的全过程。这时的全民兄，人画俱老，己非当年农民画家可比。国画他主攻山水和写意花鸟，兼习书法。他的师傅严明星因仰承山水大师黄宾虹的画风，已经在陕西书画界名噪一时。全明得师傅真传，不仅整幅作品抅思实中求虚，黑中留白，层次分明，意境万千，而且作画笔端纵横开合，线条准确到位，墨彩渲染极其丰富，俨然成竹在胸，已经是非常娴熟老道的画师。他的画有“松岭流泉山鸟旋，丹壑幽幽白云飞”的清新灵动，把秦岭意象表达的淋漓尽致。我特别喜欢他画的山涧小溪，那是我从小跟着父亲砍柴的地方，在全民笔下宛延如瀑，九曲迥肠，清亮有声，直通我的心上。尤其是树木，有秦岭北麗常绿阔叶林的显著特征，棵棵古松，傲然于山岭上丶溪水边，极有白石老人所说的“虬枝倒影蛇行地，曲干横空龙上天”的气势，让人为之惊叹。他赠我一幅秦岭秋意图，我装裱悬挂素壁，得空凝视琢磨，竟然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泥脚子发小画的。

据说，全明最惋惜的是此生没有经过正规书画院校的培训，他的书画很大程度上得师于自然山水之间。可在我看来，这正是他的画与众不同的特质。中国画与西洋画不同，西洋画重形似，扎实的基础训练是前提。中国画重神韵，胸襟意象，心灵感受是作品的灵魂，全明身在山水写山水，那种得天独厚丶无师自通的实际感悟，成了他独有的创作资源和条件，反而让他的书画创作少了条条框框的羁绊，有了天马行空，在似与不似之间自由发挥的广阔空间。

尽管如此，2019年，年届66岁的全明，仍然义无反顾地报名参加了陕西省中国画西部创作中心高研班，并以优异成绩结业，书画基础理论更加丰厚的全明，进入了国画创作的又一个“黄金时期”。疫情期间，全明用整整一年时间，创作了百米长卷《秦岭七十二峪图》。这是个大工程，要反映的实际是绵延千里大秦岭的意象，它的巍峨，它的气势，它的壮阔，要浓缩在几十张宣纸上，其难度可想而知。可他以非凡的毅力完成了，说明他的国画修养已进入了一个新层次。

观其画作，我觉得他书画理念有了重大变化。他既坚持国画的传统思维，又注意吸收西洋画的某些技法，在写意与写实间找到了平衡，使整幅作品不仅大气磅礴，而且更加细腻耐看。如果说画为心声，那么，画家的最高目标就是心到手到，笔随意走，让画笔准确表达物象神态情韵和画家主观情感。显然，全明老兄正向这个目标靠近。最让人欣喜的是，如今全民的画由单纯的技法展示开始向意境深远的精神层面拓展，他的笔下有了情感，有了温度，有了吸纳万物的气度和胸怀。他对故乡的爱，对秦岭的爱，对生活生命的感悟，能通过笔墨语言表达出来，这是了不起的进步。同时，他的书法精进和诗赋能力，也为他的画锦上添花，增色不少。我们知道，国画少了书法和诗赋，就象红花少了绿叶，陕西人一碗干面少了辣子醋，让人不是滋味。因而全明这些年拼命读书丶临碑，书法炉火纯青，有了父亲一样的风骨，写诗填词张口就来。可以说，百米长卷《秦岭七十二峪图》，是他国画水平的总暴发丶总展示。横亘千里的秦岭，各有形态的七十二个峪口，硬是让画家张全明一笔一画地描绘出来了，搬到一张张纸上，而且是那样的恢宏壮阔，那样的清秀美丽。再配上文采飞扬的跋和力苍劲的书法，谁能不说它是一幅让人眼前一亮的艺术精品？所以，一经发表，就被陕西乃至全国的诸多报纸丶新闻媒体所广泛关注。

五十年的画屋寂夜冷月，挥笔不辍，终于鳳鳯涅槃，在苦修坚磨中开出了绚烂的艺术之花。保持了农民踏实厚道初心的全明，一辈子信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全明，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是个画家了。现在的全明，是陕西美术家协会会员，宝鸡市榜书协会丶毛体书法协会会员，陕西省于右任书法学会宝鸡书会艺术顾问，中国画院宝鸡分会付院长，西北军旅书画院副院长，可谓名头一大串，作品也渐渐有了待价而沽的资本。但是，作为光屁股玩大的发小，我更敬重他耿志一生的坚韧追求，他对书画艺术那份痴心，如高山流水，清净透彻的让人感叹。

大诗人李白曰，“黄河走东溟，白日落西海，逝川与流光，飘乎不相待”。尽管说书画家和医生一样，胡子越长越香，可如今全明兄毕竟七十有秩，远大理想与飞驰时光在赛跑，他想出本书画集，对五十载书画历程作个小结，这是水到渠成的自然凝聚，亦是向艺术巅峰进发的新起点。不管是作为同乡，还是作为同道，吾都要举杯相庆，击掌鼓励。好在文人相重，在意的是精神相通丶灵魂碰撞，咱就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草就一篇拙文，权作祝贺，略表钦佩之意！

（2023年7月29日于秦岭太白）

李志勇，陕西眉县横渠人，张载书院学子，毕业后参军入伍，曾任陆军某部战士丶班长丶排长，兰州军区宣传部干事丶处长，甘肃某军分区政治部主任丶政委，甘肃嘉峪关市市委常委，嘉峪关市作协丶书协丶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