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七月的空气中弥漫着湿热的气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烦躁与焦虑。惠州三和医院心内科门诊前,排在我前面的一位老哥原先是自己走进诊室的,出来却被护士用轮椅推着走了,他是不是诊断出了什么重症,吓得竟连迈步的气力也没了?</p><p class="ql-block"> 我极力控制紧张惶恐的情绪,一头大汗地进了诊室。我是在手机上挂的专家号,但眼前的专家——唐主任却比手机照片上的人显得稚嫩了许多,令我感到意外和不安。</p><p class="ql-block"> 唐主任很有礼貌地请我坐下,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指着左胸说:“这里疼!”他眼睛一亮,将听诊器伸了过来,问:“多久了?”我答:“个把月了。我很焦虑,寝食难安,所以找您!”</p><p class="ql-block"> 唐主任点点头,叫我过去看电脑:里面一颗不知谁的心脏在微弱地跳动,三根主动脉血管有的地方已变得狭窄不通畅……唐主任严肃地说:“胸痛很危险,必须住院捡查治疗!”我眨眨眼,不置可否地望着他。老婆在一旁发了话:“住院就住院吧,找出原因也好!”护士一听,不失时机地推过了轮椅。这下我明白了,先前那位大哥是为何坐着轮椅出去的。</p> <p class="ql-block"> 护士把我推到一间光线暗淡,大白天亮着灯的病房,里面有三张病床,最里面的那张床躺着一个老媪。我忙问护士男女怎么可以同室?要求换病房!护士说没办法,所有病室已住满了,只有这间病房刚腾出床位,一个病号进了ICU,另一个出了院。我一时无语。</p><p class="ql-block"> 护士说明天早上做冠脉造影,下午给我抽血、做彩超等等。在作了一系列捡查后,还挂了两瓶药水。我觉得有些头昏脑大,便到护士站去量血压,心想折腾了一天,血压不飙升才怪!</p><p class="ql-block"> 这时病区过道快步走来一人,他经过护士站时喜不自禁地对护士们说:“我今天弄进了八个病号嘢!”护士们莺声燕语地一片欢呼:“唐主任,你好棒棒耶!”</p><p class="ql-block"> 我正在护士站柜台后量血压,抬头一看,见这人正是门诊给我看病的唐主任,便冲他喊了一嗓子:“唐主任,你拉了八个‘顾客’,提成肯定不少吧?”唐主任一楞,认出了我,他尴尬地笑笑,答道:“哦,你这是开玩笑!开玩笑!”然后转身匆匆走了。</p> <p class="ql-block"> 夜里睡觉,我欲关灯,老媪不同意,她指着中间那张空床说:“今夜点‘长明灯’为他送行吧!护士骗你哩!他不是出院,而是驾鹤归西了!”老媪浑浊的眼眶爬出两滴老泪。我木然注视着那张床,一言不发。老媪以为我吓坏了,问:“你害怕了?”我摇摇头。</p><p class="ql-block"> 老媪不知道,医院这一切我早已习以为常。前些年母亲脑梗住院四年,我在医院陪护她住了四年。这期间我见过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一张病床就像人生的一艘渡船,有人乘它到达了彼岸,有人半途落入了黄泉河,万劫不复!船周而复始地摆渡,人们上上下下、生生死死,我早已漠然。人生无意,向死而生!生是短暂的死,死是永恒的生!</p><p class="ql-block"> 老媪八十有余,年老体衰,紫黑的瘦脸像风干的黑枣,沟壑纵横。晚上护士查房问她:身边怎么没有家人陪护?她神情沉郁地回答:“老头会来!”可是,长夜漫漫,一直未见老头的影子。我不忍看她无助的眼神,便替她打开水、泡方便面、放尿袋……她的老泪又纵横起来。</p><p class="ql-block"> 我问她患的什么病,她说心脏病,心血管已先后安装了十二个支架。她说得挺轻巧,就像在菜地里给丝瓜豆角支个架,其实,这意味着她已经死过十二回了。她说这次是她近两年第八次住院,不知这回能否活着出去。听到这里,我不得不佩服她顽强的生命力和看淡生死、无所畏惧的性格。我面对一点点伤痛如同趴在玻璃窗上的蝇虫,只觉眼前一派阳光灿烂却死活觅不到出路地焦虑不安……</p><p class="ql-block"> 老媪悄悄告诉我,老伴来不了,因为他的腿痛风严重,行走艰难。我问她,儿女们为什么不来陪护?她叹息道:她和老头是半路夫妻,两边的孩子都反对他俩结合,所以,现在两边的孩子都不理睬他们了。我不禁摇头长叹:现在的年青人为什么会这么自私,这么毫无道德廉耻呢?</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晨八点,内二科肖主任领着一群医生护士查房。肖主任个子不高,显得精明强干。他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指指左胸说:“这里隐隐作痛!”“你举起手臂然后用力甩甩,看看胸部会不会有剌痛发麻感。”肖主任说。我做了一遍,感觉胸痛与手臂运动毫无无关。肖主任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不像心血管问题引起的胸痛……你准备一下吧,九点钟做冠脉造影!”说完,领着众人走了。</p> <p class="ql-block"> 九时许,护士用轮椅推我去做造影。轮椅上的我有一种“壮士一去难回头”的悲壮。更要命的是,在造影室门口医生要求家属在同意书上签字,使我突然意识到造影捡查并非我想象的安全,是有风险的!老婆和女儿不敢签字,眼含热泪,还是女婿胆肥,接过单子刷刷两笔签字画押。我的心“格登”一下,心想:倒底不是他亲爹,签得如此干脆利索、毫无顾虑!我突然想起相声演员方清平的一段相声台词:“老婆、孩子、房子、车子,八成新啊……”</p> <p class="ql-block"> 造影室沉重的铁门徐徐关闭,家人与我立刻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我跌跌撞撞爬上造影台,老老实实地躺下。左上方几架巨大的机器如同几只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右边过来几个医生把我摆弄得服服帖帖。不一会,右手腕一阵钻心剧痛,感觉有一只大黑蚂蚁咬破我的右手腕,钻进血管里,一直爬呀爬,爬上右臂,爬过右胸,爬到了左胸心脏附近,在那里偷窥我心中的隐私。</p><p class="ql-block">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旁边一个医生说:“没事耶!”隔着一层玻璃的观察室里,肖主任也一直在X光透视下注视着我的血管和心脏,他大声说:“心脏博动正常,血管通畅良好!”我听得真切,心中那块石头“扑通”落了地。</p> <p class="ql-block"> 右手腕穿剌后装了桡动脉压迫止血器,护士说24小时后才能摘除,我打算一摘除就出院。下午我找到肖主任,想亲眼看一下自己的冠脉造影图像。肖主任很爽快,打开电脑让我看。我看见了自己的心脏和血管在欢快地工作。肖主任说:“你的心脏和血管都很正常!早上查房时我就说过,你的症状不像冠脉堵塞!”我问他还有什么原因会导致胸痛,他说有很多原因,比如胸肌损伤或风寒痹痛等。我恍然大悟,我贪凉,老爱打赤膊,其实广东沿海地区,春夏早晚还是很凉的。</p> <p class="ql-block"> 出院时我和老媪道别,买了苹果和蜜桃送她,祝她平安、健康、长寿!我告诉她,我已向护士们反应了她的特殊情况,希望她们多多关照她,护士们答应了。老媪流着泪和我道别,她说:“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善良的后生仔,菩萨会保佑你的!”</p><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上老婆说她朋友听说我做了冠脉造影,吓了一跳,因为她的老公去年做冠脉造影时因造影液过敏,导致休克,差点丢了老命。</p><p class="ql-block"> 我一路无语想了很多:想起出院时护士叮嘱我,右手腕一个星期不能擦洗,一个月内不要提重物等等,我心烦意乱,觉得是自己拿命开了一回玩笑。回到家,我到小区门口药店花20元买来两袋伤湿止痛膏,贴了三天胸部疼痛就消退了。</p><p class="ql-block"> 痛苦于有些人是惩罚,于另一些人却是顿悟。道理无法叫醒一个人,磨难却可以;故事无法说服一个人,经历却可以!经历了惊悚48小时,我懂得了很多道理,面对病痛,焦虑不是办法,只会自乱阵脚!冠脉造影的结果证明唐医生错了,但他为什么会错?他事先认真捡查一下我的病情,或者看看我的举止与精神状态,便会知道我是不必住院的!但他小题大作,竟是为了多拉进一个病号多得一份提成!而我却输给了焦虑,输给了住院检查的痛苦与风险,付出了大把的人生“学费”!</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图片/网络 如有违规联系删除)</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37, 35, 8);">感谢您的阅读与雅评</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2023.7.29日写于赣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