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手

清茶

没想到第一次提笔写老爸，却是在他离我们而去的十来天后。 　　小的时候，特别怕老爸的手。他让我打酒、买烟、吃完饭后给他挠挠后背抓抓痒……即使不乐意，也不敢吭一声，就怕挨巴掌。老爸是干汽车修理的，别说使劲，就是随手一挥，都能在身上留个印，头上起个包。或许自己胆小听话的缘故，也没怎么挨过揍。即使现在拼命回想，我也记不起老爸揍过我几次，好像很少很少，只是他一瞪眼一抬手吓唬人的样刻在了心里。 　　长大后，我不再怕他的手了，和他的关系也变得比较疏远。心里话都和妈妈说，和老爸说不上。在家里，除非他喝酒高兴的时候，喜欢和我聊聊老家的事，除此之外，很少有说得上的话题。那时的老爸离我很近，却又很远。直到我生孩子的那天早晨，老爸打电话给我：“梅啊，你吃苦了哦！”那一刻我才懂得平日里默默无声却一直都在的父爱！孩子满月，老爸接我们回家，一路上他生怕达雅机颠簸，恨不得把我和孩子一直都搂着，好多年了从没有如此亲近过老爸，当时真有些不习惯，可被老爸那双有力的大手搂着的瞬间，心里除了安稳还是安稳。 　　17年的阳春三月，老爸查出肺癌。那时感觉天都塌了。术前，助理医生告知的手术风险，令我惶恐至极，偷偷地背着老爸哭了好几场，我害怕，可我必须陪老爸拼一下，因为我是长女。手术前的晚上，妈妈和我们姐妹俩本想着安慰鼓励下老爸，却因担心慌乱得语无伦次，默默流泪，老爸见状，把手一挥，决绝地说：“你们别说了，我要睡觉了，不就做个手术蛮！”就这一句，那种无望感瞬间灰飞烟灭，老爸还是我的天，我的天没有塌陷。 　　老爸退休后，就一直被病痛折磨。一路陪着他就医，好多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医学名词，诸如皮瓣、中分化肺鳞癌、小细胞、上腔静脉综合症、癫痫……我也能说清个一二了，连片子都能读懂几分。其中焦灼、揪心、绝望、无助……交织的痛苦情绪，直到现在都令人难以释怀。可老爸从来没因为病痛发过火，为难人，连哼哼都是极其少有的事。病情后期，老爸变得更是不言不语了，他要么在沙发上闭眼靠着，要么躺在床上听电视。有时晚上我给他摸摸背，捏捏脚，还没一会功夫，他就把手直摆，连连说道：“好了，好了，我好点了，你别摸了”，我知道老爸心疼我，想打发我回去，就故意跟他开玩笑说：“那可不行，小时候我要玩，你偏要我给你抓背。现在我不怕你了，我非要给你多抓一会”。老爸呢，也故意摆出粗暴的样子：“你还不走，我要睡觉了”！老爸是心疼我，不愿让我见到他忍受疼痛的样子。病痛最难挨的时候，老爸选择独自默默承受，倔强地为我们母女仨人扛起了风雨。 　　5月16日晚，老爸头疼发作，从脸到胸都胀得通红，而他也只是轻轻用手枕着头，偶尔敲打两下，我知道老爸是强忍着，不想我们担心难过。那晚，不服输的老爸第一次和病魔让步，对我交代起了后事！我顿时泣不成声，拉着他的手说：“爸爸，你要坚持住，可别丢下我们，没有你，我们多可怜啊！”，老爸无奈地摇摇手说：“那也没办法啊，爸爸照顾不了你们了！”那一刻，心如刀割，我拼命地克制自己的眼泪，我不想老爸因为我的哭声而绝望。 　　若说绝望的尽头是什么？是痛苦！7月5日晚，老爸癫痫发作，摔倒不起。第二天，送医院，以为医生用点药可以缓解，以为老爸还和以前一样能闯过关，以为这个暑假我可以好好照顾老爸，以为……可是以为的都成了我心碎的痴心妄想。整整一天半，抽搐几乎是不停歇的发作，呼吸极度困难，可老爸咬紧牙关不哼一声，而我什么也帮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拉着他的手，不停地说：“爸爸，我哪也不去，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陪着你，爸爸，你吃苦了哦！”老爸也紧紧握着不松开。夜里，老爸让我休息，我躺在他身边，仍然拉着他的手，只为他抽搐时我能立即感受到，起身安抚他！老爸就让我拉着，父女间的千不舍万不舍就在手中传递，可这万恶的病魔还是无情地带走了他…… 　　梁晓声说：“如果最亲的人去世了，最初你不会那么痛，因为你缓不过来，反而最难过的是在之后的时光里，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他时，看见他曾经爱吃的美食，用过的杯子，鼻子一酸泪流满面，想起他在该有多好，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失去亲人最痛苦的不是失去那一刻，而是日后想起他的每一刻。”他说的，正是老爸离开我们后的日常。这篇小短文也是断断续续写了好久，有时压抑地写不出一个字，有时写着写着就泪流满面……多期盼老爸还活着，还能对我吹胡子瞪眼，还能陪他出去溜溜，还能再拉一拉他的手，还能…… 　　老爸走后的第五天，家里飞来一只蝴蝶，整整连续来了三天。大概是老爸想我们化成蝶回家了吧！有一会的功夫，它停在我的裤腿上一动不动，那种感觉就像拉着老爸的手一样温暖。 　　爸爸，你在那边过得好吗？你孤零零一个人，可要学着好好照顾自己啊！ 爸爸，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