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煮春秋，白云下行走（彩云之南三）

痴人夜流风

　　

没想到虎跳峡徒步的起点这么近，就在距甜甜家大约四百米处，还能看到甜甜的山寨，以及隐约招手的女寨主。这点距离还驾车相送，周到体贴可见一斑，甜甜显然把我们当作受不得苦累的一般游客，毕竟初接触。

　　

打开后备箱，甜甜拎出一捆一米多长的青竹棍，这是为我们准备的“仗剑走天涯，一块八一根”的登山竹。行前曾为登山杖过不了机场的安检着急，已经拉进出行群的甜甜自告奋勇：“交给我了，两根竹棍的事”；“身高一米八，身价一块八。竹棒握在手，杖剑走天涯”。仗剑走天涯太浪了，还是低调点，就走走高路。

　　

暂时用不着的行囊放在车上，轻装行走。绿竹杖在手，豪气冲胸口，平添了丐帮帮主的派头。好运啊！遇到了好师傅。千里奔赴，没有遇人不淑。

　　

远足就像姑娘远嫁，一旦舛运遭黑，正如新嫁娘遇人不淑。虽不及后者后果严重，却会让糟糕的情绪败坏整个旅途。云南是痴人梦想的地方，早打算择暑假来场圆梦之游。为此做过详细的攻略，半月洱海，半月丽江，两点发散，四处遛遛。滴滴加小黄，能去不少地方，这里消费很低，痴人虽钱包浅薄，想来足以应付。

　　

风向突变，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说的就是最近的云南旅游。黑景区，黑店主，黑导游，网传种种，令人发怵。据网上报道去年中秋，西安五亿人攻城，美丽的丽江古城却空虚寂寞冷，冷到让一心想去的痴人瑟瑟发抖，只好暂时休歇了一人独往的念头。于今约伴而至，心下犹自小嘀咕。昨晚和甜说起这些现象，甜甜言之凿凿：能够败坏一锅汤的小老鼠哪里都有，关键是地域黑们瞄上了云南旅游。痴人拭目以待：真相如何，亲自瞅瞅！

　　

彩云之南风采依旧！厚望而来，满载以归，云南美景不曾辜负，云南人民不曾辜负。这是结束旅程后的痴人感受。前置至此，一是考虑到话题的完整性，二是为美丽的云南，被黑的云南，以痴人的微薄鼓与呼。

　　

阳光里温暖的流风，并不质疑阴暗存留。可能是我们偶入景点大都是些不要票的景区，可能作为当地导游的甜甜师傅，知道哪家藏雷所以巧避远走，总之南行的全程，没碰见让人糟心的小老鼠。感恩遇见，感恩幸运，感恩同甜甜一样热情好客的各位店主！所见皆是美好，一场饕餮之旅，一场欢乐游，一场活色生香地行走。

　　

初始段穿越在幽静的松林里，脚下是铺满松榛的柔软小路。时见小叶紫檀，秀色燃风，交颈联株。时见各种不知名的山花儿，烂漫了眼球。于是美拍美照，智慧识物，忙得不亦乐乎

　　

山路弯弯，上虎跳一直绕着谷底的大桥行走。不知是丽江大桥，还是虎跳峡大桥，抑或其它称呼，随弯隐现，时见时无。路边的路标标注，箭头前指二十八拐，下勾是桥头。昨晚刷当地人的抖音里，大桥大气恢宏，雄壮威武。现在看来也就那么回事，正如这或操蛋，或绚烂的人生，怎么评价，全看评判者所处的高度。

　　

高路对应的是属于虎跳峡景区，贴近金沙江水面的低路。就像旧时家用的箍木水桶外 平行的两道箍，腰上这一道就是所谓的高路徒步。每遇险要路段，就像扩放了几千倍后的桶和箍，俯瞰悬崖如削，不可测其深；仰望峭壁高耸，遮挡了天尽头。有些像家乡的太行山挂壁公路，一样的壮美，一样的得见此景，夫复何求。

　　

看着险峻雄奇，实际上最窄处也有一米多宽，只要不恐高，不是太马虎，基本没啥危险处。作为中国，同时也是全球经典的十大徒步线路之一，虎跳峡高路非常成熟。

　　

哈巴雪山海拔5396米，对面的玉龙雪山海拔5596，同样的巍峨蜿蜒，如一对巨龙情侣齐驱并首。金沙江从祖国的第一阶梯青藏高原放歌而出，却在丽江的石鼓遭遇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当头横阻，流向由东南急转东北，弯成一个大写的“U”。

　　

金沙江直接懵圈：哥是直男，这就让活生生折成了弯头？一向平静的金沙江勃然怒吼；哥可不是好惹的，敢挡哥的道，我拆了你骨头！

　　

并非金沙江虚言恐吓。盘起跟脚，这位也是大有来头：这哥们发祥于唐古拉山主峰格拉丹东（海拔6621米。有说是发源姜根迪如大冰川，海拔6542米。），不想像兄弟们一样守望在可可西里这家门口，成为捆住手脚的咸湖。一心向往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见有理想、有追求。于是纠结了雅砻江，沱沱河，通天河，楚玛尔河，巴塘河等诸多志同道合的小弟，交汇融合，朝着东海，万里奔赴。

　　

到丽江石鼓，刚刚行得千里路，就被生生折辱成这模样，哪里能服？你以为像观音岩瀑布那些你自家的小弟样，想窝就窝了，想按住就按住？想当初，咱也曾腰粗三千米，借道贵方宝地，我已经很低调了，你们还合伙来欺负？这铁定不能服啊！管你啥神山圣山的，不过两条大点的土石龙。哥要拜码头，那也得是长江东海太平洋级别的，哪轮到你这两只小泥鳅？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狼奔玉龙头，矢突哈巴腹，披我黄沙袍，仰首向天吼。浊浪排空，卷起千堆雪，漫天星坠，忠山埋枯骨。江心里披风斩浪的万千礁石，当地人称做满天星，莫不是三龙大战的麟片残留？

　　

大山沉默，并不让路，金沙江从两山夹峙中突围而出。是为一线天，窄狭笔陡，飞鸟不渡。得，齐驱并驾的两只巨龙间又生生挤进一条水龙，谁都不好受，明争暗斗，日夜不休。

　　

据说，中途客栈夜宿，还能感受到雪山在江流的冲击中震荡，躺床如躺船晃晃悠悠。可惜痴人没感觉，金沙江澎湃的怒吼，压不住同居小哥的呼噜。开玩笑哈，呼噜不得闻，梦话倒是有。

　　

三龙大战的主战场就是虎跳峡（从石鼓到虎跳的三十五公里，金沙江尚在懵圈中，做不得数），好事者有分上中下三段，各有十八处险滩，吸引凡夫俗子无数眼球。上虎跳让景区围住，不花钱摸不得老虎屁股。中虎跳非一般游客能及，须走得了高路，下得了幽谷，通常要户外背包客方能亲密接触。经过上、中虎跳地震撼，游客已经审美疲劳，且下虎跳没有更多特色，一般只有时间足够的当地驴友，才会继续远足。

　　

虎跳峡高路之所以名扬全球，国外游客功不可没。曾饱受屈辱太久，国人的民族自信心严重不足。老外说声好，即刻好评如潮；老外说声不，立马一塌糊涂。学渣出国溜一圈，便成了海归身价倍增，从此挺胸昂首；外国人来留学，待遇好到不像来求学，而是来拯救中国（事实是拯救大学排名的，所以才对国际生资源全力追逐。排名关系着大学领导的前途，虽然于国于民卵用没有），让曾经城下之盟的最惠国待遇也相形见绌。

　　

扯远了，虎跳峡高路历史弥久，却远在深山人未识，茶马不来空悠悠。墙里开花墙外香，西人的一篇游记及随之而来的跟风，成就了虎跳峡高路。君不见，中途客栈不叫中途客栈，而是half way，它的路标是不含中文的，只有寻到了客栈，才能看到外语下面的中文标注。高路上的其它餐馆、民宿、临时摊点的店主，也多少会点把外语打招呼应酬。初上高路，误以为到了犹他州，这个国际轨接的，不学会外语，居然玩不转家门口。

　　

虎跳峡高路是茶马古道的一部分，是云南马帮脚踩手拽，刀坎斧斫，用无数生命构筑的大西南丝绸之路，茶盐之路，是民族迁徙融合、佛教东传的文化交流之路。马帮是近代云南的主要交通工具和社会联结的枢纽。相比于我们简单户外的背包客，他们每个人都是骨灰级的资深驴友。哪怕是现在的一些装备良好的职业探险家所谓的“壮举”，在马帮眼前也羞于展露——实在拿不出手！

　　

历史上的马帮，各地在所多有，云南马帮因起生存的独特而复杂的社会、地理环境成为其中翘楚。可以说云南马帮的每个人都是全能，都是高手。算账识货，打仗干活，野外生存，医人医畜……勇敢、坚韧、自律、互助， 宽和、守信、勤劳等一切良好的品质都能用到他们身上，且必须拥有。他们有目标有追求，据说过去云南的商号老板绝大部分出身于马帮，当然更多的走马客是终年奔波，一无所有。

　　

写下“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大诗仙李白，以其奔放豪侠的性情如果适逢其会，妥妥会成为马帮的马夫。年青时的甜甜就是其中一只，只是随着2013年墨脱公路的建成，中国的最后一个县结束了以人背马驮为主要交通的历史，甜甜刚刚入行做小徒，旋即不得不退出，从赶马的小马夫转行成了司机大师傅。那一日，马帮的铃铛声洒落高路，成为历史绝响的最后一道音符。

　　

行走于这样的强者之路，江涛松风，峭壁幽谷，岁月流香在马蹄印上沉浮。若不是结伴行走，痴人会恍惚穿越于历史的时空，今夕何夕，我欲乘风归，向马队挥挥手。

是否同样的味道？我吹着你吹过的风； 是否同样的风景？我走着你走过的路。

谁堆玛尼向天叩？谁执马鞭问江湖？

谁扪胸口怀卓玛？谁把冷雪就青酒？

风霜雪雨等闲渡，刀光剑影有似无。

黯然销魂英雄泪，谁燃篝火煮春秋？

　　

走出松榛软道，行进二十四拐，地势渐高，步入险峻的山石路。路边不时遇见的一摞摞石堆，吸引住痴人眼球。为防止行人绊倒滑跤？路面不见石片，都被捡到了路边。是为美观养眼？捡到路边的碎石都给堆了塔状，成了造型艺术，很是引人注目。行走高路的人觉悟高到了如此的高度？痴人又犯小迷糊。

　　

云南这方人真有很高的觉悟。在接近中虎跳的一个观景台旁边，有个约摸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开了间咖啡屋。说是咖啡屋，就五六根毛竹或立或躺，借助后面的石壁，绳索国定后蒙上了遮阳布。内架一块板木，摆满饮料食物。类似的咖啡屋高路上还有几处。有的很浪漫，垒起的石屋像模像样，比如最早遇见的“二十八拐加油站”，看着就舒服；有的特简单，一把雨伞就是一家店，守一堆零碎小吃物。老人很热情，给我们煮咖啡拍合照；我们很关心，这多的物质老人怎么搬上又背下这高路？老人笑着说，只背上山路，剩下的找东西盖住，就放在这里没人会偷。应该真的没人偷，整个云南行，甜甜的车不管停到哪里，从没上过锁，我们到过的不少地方很多人家，也没见锁门，真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美的地方这好的人，也会出现黑景区黑店家黑导游？

　　

见石塔就拍，突然遇到连续的十几处，痴人索性放下背包，休息一会拍个够。放竹棍时一个不小心，竹杖翻个身，扫下了塔尖一片小石头。同行的美女赶紧过来帮石片又垒上去，说这叫玛尼堆，不能给弄倒。说着又另堆一塔，低眉合十，喃喃细语倾说，神情罕见地严肃。我仿佛听到了祈祷：痴人呆傻，无知者无罪，请神佛宽恕！

　　

玛尼堆啊，痴人还真的了解，只是一时没有往上想，闻言恍然大悟。这是藏族的习俗，用刻有经文的石头堆叠成塔，以为镇邪，避灾，祈福。藏民认为刻上了经文，石头就有了灵性，就能向神佛表达诉求。

　　

高路上的玛尼堆（也有称尼玛堆）比较粗糙，都是路人信手堆码，石头上没有雕刻经文，只能算是简单的意向符。不像随后的行程中，真正的玛尼堆祭坛散见各处，毕竟香格里拉所在地就是迪庆藏族自治州。简单却不随意，堆码祈祷时，一样的毕恭毕敬，一样的庄严肃穆。痴人不敢再迷糊，忙不迭删除了辛苦拍摄的玛尼堆照片和视屏，既然沾染了神性，非痴人可以碰触。

　　

不知是删除的晚了，还是不干净留下了几张准备做游记插图，神罚很快临头：近视镜丢了，视野一片模糊，神佛真不可轻忽！近视四十多年，一直不喜欢带眼镜，直到混浊不堪才不得不戴上这身外之物。这就麻烦了，戴了看不清手机，不戴看不清前路。虽说网上有售近视老花一体镜，一直没搞明白原理，一直犹豫着没好下手。估计在拍照时取下了，然后就没了然后。好在同居一路的帅哥也是只四眼哥，送上了一副备镜。重回高光时，又见明媚处。

　　

兄弟，借你一双大眼，不，一幅眼镜（吓死痴人了，幸亏校对出，一个小迷糊，差点酿一场重大事故），送你一篇回忆录！看了记得点赞哈，哦，别忘了关注！（捂脸！）明明祈祷了，咋还有惩罚降临呢？不禁怀疑那帮忙的美女不曾替痴人祈求宽恕，可能只在为自身祈福。

　　

这人呐，处在这怀疑一切的年代，真的不好相处。信任危机，危及基础。有时明明看见他人遇到了难处，却踌踌再三没能伸手救助。不是不愿而是不敢，热情帮忙，往往遇到怀疑的目光，是不是藏着什么心术？行善需要代价，好人不得好报，甚至反咬一口，不思量一番哪敢轻易出手？相形之下，香格里拉就是一片净土，纯净的信仰让人叹服。

　　

等再也看不见桥头，已经十一点多了。太阳从哈巴雪山的垭口照过来，斜晒到对面的玉龙山腹，熠熠生辉，恍若神迹。这就是传说中的日照金山，煌煌然，神妙难抒，圣光昭昭，辉耀高路。

　　

下午一点，午餐茶马客栈，正式接触了甜甜之外的第一家店主。老板如这六月的阳光，热情到了酷。美食价格之低廉，味道之可口，相比行前的预期都小有超出。

　　

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但凡能够题字的地方，到处都成了客人的涂鸦之处。“尚小强我恨你！”，“小凤小凤我爱你，我要和你共比翼”等诸如此类的宣言、誓约，题满了餐厅的桌椅，店面的墙头。奇怪的是店家并不阻止，相反，都还在吧台上备好了毛笔记号笔等作案工具，持积极鼓励的态度。可能是当地人心灵纯净，敢爱敢恨吧，宣言直白而朴素。外地游客受到感染，也把平常的说不出口，在这里拿了出手。品尝桌上的美食，品味桌面的涂鸦，想象涂鸦时的个中小心思，都有滋味，都有嚼头，都是享受。

　　

继续上路，小凤成了取乐的对象，“小凤小凤我爱你，我要和你共比翼”不绝于口。小凤同学是公非母，却比女人还害羞，在不断的起哄打趣中只好低眉俯首。不止是茶马，后面遇到的餐馆大多如此，涂鸦遍布。不包括民宿，睡觉的地方不需要味道，整洁干净还是第一要务。

　　

五点多，到达中途客栈，结束一天路途。甜甜已经先行赶到，安排好住宿。中途客栈是虎跳峡高路最火爆的客栈，最热门的网红打卡处。我们提前二十天预订，居然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已爆满，只有十六号还有两间屋。果断抢了，不行到时候挤挤，或者分散到其它民宿。只是原准备在丽江玩一天的计划就此调整，夜到夜走，对古城对我们自己，都感觉有太多的对不住。

　　

甜甜一脸严肃：“因服务员操作失误，有间房安排出去了，剩下一间，只能打地铺混住了。”美女懵圈失语，帅哥雀跃欢呼：“没事没事，好觉不过一宿，就乎就乎！”甜甜城府不深，故作的严肃里，一脸坏笑没憋住：“别想好事了，虎跳峡景区塌方，这几天暂时关闭，很多客房退订，我又定了两间屋。”少了那好事，多了这好事，免了高路之夜的小夜曲变成五人和声大呼噜。

　　

可能是甜甜习惯了当地的慢时光吧，总之一天的旅途结束，没发现甜甜安排的九点出发，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小伙伴们在“爽死你”的酒杯交错中，商量回复到自己的节奏。也兼顾到甜甜的慢时光，只提前了一个小时，远没我们平常那么早。七点半早餐，八点开路，不能几千里奔赴，耽搁给了懒觉的素（小圈小典故，不懂不耽误）。多看看，多走走，早到宿头，也能多了解人情风俗。

　　

中途客栈充分考虑到采撷风景的因素，山水入房舍，人在画中游。也正因为如此，隔音条件就差了，不是前文的据说：“中途客栈夜宿，还能感受到雪山在江流的冲击中震荡，躺床如躺船晃晃悠悠”，而是一个不留心，自己友谊的小船，会在隔壁客人的心尖上荡荡悠悠。“房间不隔音”的提示非常醒目，不知由来于几多事故。

　　

客栈的房费在二百到三百之间，我们预订的是220的标间，结账时老板说这几天空房多，给主动优惠了40，优惠之后依旧是此次南行最贵的住宿。想想这等爆红的民宿，维持如此亲民的价格，还主动大幅度地优惠，除了云南，少有别处。

　　

Halfway的路标带来的不适渐渐消除。想起那全网有名的“天下第一厕”、“天下第一厨”，后悔没有进去瞅瞅。特别是那个第一厕，除了可赏景，据说老外们爱在那临风把酒。明知是噱头，既然来了，看看又何妨？敢称第一，总有名目。只是被收买得太晚，出来了懒得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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