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沙走向战场

雷勇

长沙工程兵学院是一所闻名全军的初级指挥院校，30年来共为全军培养输送了1万多名工程兵初级指挥人才，毕业学员以综合素质高、吃苦精神强、作风过硬深受部队欢迎，其中数百名毕业学员奔赴战场，经受了血与火的洗礼、生与死的考验，学院因此被共青团中央誉为中国的“英雄训练营”。在八一建军节到来之际，选取几位参战学员的经历，让我们再次领略“血染的风采”。

故事一： 1985年8月，组织决定让X同学带30名毕业学员赴参战部队代职实习。接到命令后，他不敢告诉父母，犹豫再三，还是向哥哥发了一封加急电报，让他速来长沙。哥哥接电后，感到“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带着许多疑问，不远千里辗转来到长沙。见面后，X同学对哥哥说：“我这里有一床军用毛毯和一件旧军大衣，还有几百元钱，你带给父母。”哥哥有点不高兴地问：“你让我急急忙忙赶来部队，就为了这个？”他说：“是的，同时也想见你一面。因为，过几天我就要上战场了。”哥哥听后瞬间明白了，满腹的疑虑就此消失，泪水不禁夺眶而出。他对哥哥说：“战场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万一我出现了意外，父母就拜托你照顾了。”说到此，哥哥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弟弟，兄弟俩相拥而泣，挥泪告别。

到了前线后，部队派一山东籍战士引导X同学进入前沿阵地，战士告诉他要一步不离地紧跟着自己，千万不能乱走。因为周围埋设了大量地雷，一不小心就可能触雷。当晚，战士给了他一支压满子弹的冲锋枪，他抱着枪半蜷着在猫耳洞过夜，自己则在洞外站岗。到了半夜，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一声炸雷将X同学惊醒，就着电光，他发现战士在暴雨中手握冲锋枪，警惕地注视着洞外。他叫战士进猫耳洞躲雨，战士却说：“领导，越军就在附近，这种天气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候。你是大学生干部，你不能有事。我死了没关系，我家还有兄弟三个……”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道出了这位年轻的士兵保家卫国、视死如归的万丈豪情！

经过4个多月的参战实习，X同学他们带领30名学员圆满完成参战任务，全部安全返回学院，其中3人荣立二等战功，10人荣立三等战功，X同学也荣立三等战功一次。

故事二：G同学1983年7月毕业后，分配到原昆明军区某团特务连工兵排任排长。次年6月，他所在部队奉命参加老山地区防御作战，部队先开进麻栗坡进行战前强化训练，7月接替兄弟部队驻守八里河东山前沿阵地，至年底共坚守了5个月。

冒着敌人多次炮火袭击、营连进攻、特工袭扰和狙击手的冷枪，克服蚂蝗叮咬、酷暑难耐等困难，G同学带领工兵排在前沿阵地共布设了12000余枚防步兵地雷，配合兄弟部队完成了开辟通路、构筑工事等多项重要任务，为前沿阵地战友提供了重要的安全保障。

最难忘的是1984年10月24日上午，G同学奉命带领工兵排清除30号高地前的灌木林和杂草时，二班长韦云平不幸触发地雷光荣牺牲。事后发现他胸部多处中弹，而距他仅两三米的战友却安然无恙。他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扑在地雷上，挡住了飞向四周的弹片，保护了近在咫尺包括G排长在内的战友的生命安全。

“他是王杰式的英雄！正是有无数个韦云平的流血牺牲，才换来了祖国的领土完整和繁荣富强，为国家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创造了良好环境，人民才得以安居乐业享受美好生活。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他们。”G同学眼含热泪地说。

故事三：1986年11月10日，是Z同学24岁的生日。这一天，他却全副武装、义无反顾地踏上赴滇作战的战车，随原北京军区某集团军工兵团向云南文山地区集结，执行老山地区防御作战任务。

经过数月临战训练，1987年5月，Z同学阵前受命，担任三连政治指导员，随即率领连队进入前沿阵地。上级给他们下达的第一项任务，就是为号称“八十年代上甘岭”的八里河东山强行开辟一条永固型通路。八里河东山主峰海拔1175.4米，与隔江相望的老山形成两个钳形制高点，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曾是我和越军反复争夺的主要目标。此前，阵地上的武器弹药、食品、水等补给和伤员后送全靠军工肩扛背驮，需攀爬完全暴露在越军直瞄火器射程之内的两千多个简易陡峭的台阶，上运下行非常危险，伤亡很大。为了防守作战的胜利，他们决心开辟一条通向山顶的急造军路。

Z同学充分发挥军校所学专业优势，与连队其他干部通力合作，深入雷区秘密勘测定下设计图，带领官兵冒着越军炮火的多次袭扰，深入雷区强行排雷施工。由于该部队兵源大多来自北方，对亚热带山岳丛林潮湿的气候非常不适应，大多数人出现“烂档”，官兵们不得不穿上制式的“老山裙”在炮火下施工。

为了排除施工路段上密如蛛网的多层地雷，战士们先是用火箭爆破带排雷，可是打出去后大多挂在树上，诱爆不了土层下的地雷，他们便利用树技和竹杆自制直列装药，采用人工爆破排雷。为了加快作业进度，上级为他们装备了我军最新型的排雷车，可是这个重达30多吨的“庞然大物”在山岳丛林地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履带打滑，他们只得采用机械、爆破与人工挖掘相结合的传统模式施工。这样一来，施工的危险系数和难度就大大增加，但为了国家边境的安宁和作战需要，他们认为作出必要的伤亡是值得的。

一天，Z同学与连长正在现场指挥施工时，只听“澎”的一声，推土机触发了一颗地雷，连长当场被弹片击中身负重伤，站在旁边的Z同学侥幸仅双腿被擦伤。

在施工接近山顶时，他们发现了一处越军隐蔽的废弃弹药库，且洞口布满各型防步兵地雷及悬挂拉线的手榴弹。连队党支部研究决定采用人工排除，一班长郭富文和两名党员骨干写下遗书，圆满完成了这项九死一生的任务。

经过5个月的艰苦战斗，Z同学带领全连顺利开辟成功通往八里河东山阵地主峰的“八千米生死线”——东山路，极大地解决了阵地补给难题，守阵地的步兵和军工发自内心地喊出了“工兵万岁”的口号。该工程被成都军区云南前指评为优质工程。

1987年11月10日，Z同学又带领部队前往老山地区盘龙江畔，在炮火中执行马店桥通往老山阵地急造军路的维护任务。出发的这天，又巧遇他25岁生日。

经受过战火洗礼的青春最美丽。18个月的战斗，Z同学带领全连官兵共排除各类爆炸物品23000多件，出色完成了作战任务，连队荣立集体二等功，他也荣立二等战功，并代表部队光荣出席全军英模表彰大会。

遗憾的是，Z同学的母亲得知儿子到前线参战后，由于担惊受怕，不幸患上了抑郁症，后来连儿子都不认识了，不久便郁郁而终，享年仅58岁。为了国家的安宁，英雄的母亲同样做出了重大牺牲。

故事四：1984年7月12日，是W同学毕业后到某部特务连任工兵排长刚满一年的日子。这天，他正带领全排人员在山上驻训，下午3时左右，连通信员着急地跑上山来对他说，连长命令你排停止驻训，立即返回营区！他问为什么？通信员说不知道，连长命令你带领全排必须在下午6时前返回营区。

军人的敏感使W排长预感到部队可能有重大军事行动。

回到营区后，连长、指导员向他传达了部队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的命令。这时他才知道中央军委命令该部准备开赴云南中越边境，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

经过一周的战前动员和战备物资补充，7月19日，W排长带领全排随大部队一起登上了开往南疆的军列。出发前夜，他一夜未眠。想到作为一名军人能够在有生之年赶上保家卫国的战斗，经历一下战火的洗礼真是难得的机遇，是自已一生的荣耀。

部队到达云南文山地区后，立即投入紧张的临战训练，战士们每天早上背着石头爬山，白天进行针对性训练，晚上沿着崎岖的山路急行军10公里。在此期间他根据云南山岳丛林地的特点，发挥全排人员的聪明才智，研究创新了一些开辟通路和封闭通路的战法，比如在制式火箭爆破器在浓密的丛林中难以发挥其优势时，探索使用四〇火箭筒拖带导爆索开辟通路；利用火箭筒直瞄射击的特性，在丛林间隙中拖带爆炸带开辟通路等。为防止敌人利用夜暗偷排我前沿阵地地雷，对我进行偷袭，他组织母校来部队实战锻炼的三名实习排长，研制成功雷场报警器。这些研究在后来的实战中都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在战斗中他对山岳丛林地作战开辟通路的一些思考也被母校校刊刊载。

四个月的临战训练结束后，该部于1984年11月份接替兄弟部队进入阵地参加战斗，于1985年5月份撤出战斗，历时7个月。

1985年2月初，团前指命令W排长带一个工兵班配属步兵三营在八里河东山地区参加出击拔点作战。在战前准备阶段，上级要求所有参战人员都要写一份遗书，以备万一牺牲后好给家人留下一点遗言。写还是不写？最后他决定不写。他想马上就要进入战斗了，也无需什么豪言壮语，只要能在战斗中用实际行动证明和体现一名军人的价值就行。至于家庭，反正自己又没成家，自己兄弟三人，就是自已不在了，也有人给父母养老送终，无需过多牵挂。想到这些他将身上仅有的80元钱拿出20元买了些好吃的，请其他战友一起吃了个饭。对这顿饭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这可能是大家最后在一起吃饭了，确实有点悲壮。过后他将剩余的60元钱托人寄给父母和外婆，算是最后尽点孝心吧。战后他第一次回家探亲时，父母和外婆又将他寄回的钱一分不少的还给了他。他问：你们为什么不花？父母和外婆含着泪说，这个钱我们实在不忍心花，还盼着你回来娶媳妇生孩子呢！

1985年2月8日，W排长带领6人配合第七连担任主攻任务。战斗发起前，突遭敌炮火猛烈轰炸，此时一发燃烧弹落在了准备用来开辟通路的火箭爆破器旁边，立刻引起熊熊大火，而一旦火箭爆破器被烧毁将严重影响出击作战。这时他也顾不上隐蔽了，立即带领周围的战士赶紧灭火，所有战士没有一个怕死的，全部参加灭火。敌人的炮弹不停地在附近爆炸，弹片纷飞，好几人被弹片划伤，他的右眼上眼框和左手擘被弹片划开了两道口子，血流满面，这时大家都顾不上包扎伤口了，也不觉得疼痛，一心只想赶快将大火扑灭，不能影响战斗行动。在这次战斗中，担任主攻的七连连长傅永先，为了保护战士不幸被炮弹弹片击中要害，重伤不治，英勇牺牲，被中央军委授于“勇于牺牲的好连长”荣誉称号。

八里河东山211作战结束后还没有来得及休整，团前指又令W排长带两个班人员立刻封闭出击作战通道，以防敌人渗透袭忧。他带领一个工兵班负责用地雷封闭通道，一个侦察班负责掩护。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他们的行动企图，他选择在傍晚进入作业地点，利用夜喑展开布雷作业。尽管他们非常小心，但还是被敌人发现了，立即对我作业地区进行猛烈炮击。当敌人的第一发炮弹爆炸后，他利用爆炸时的火光发现所有战士都没有因受到炮击而停止作业，都在专心致志地进行埋雷。在那个时刻，战士们的那份镇定，那份勇气，令他既钦佩又自豪。就在敌人炮火越来越猛烈时，团前指考虑到战士们的安危，便派通信兵前来通知他们暂时停止行动，立即撤回。当时，W排长考虑到还有一小段通道没有封闭，这时撤回就等于任务没有完全完成，便一边让通信兵向团前指报告准备撤回，一边命令战士们改变作业方法，多埋压发雷，少设绊发雷，加快作业速度。当通道全部被封闭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便赶紧组织大家后撤。在撤回途中，敌人的炮火一直追着他们轰炸，直到他们进入地下坑道好一会才结束。回到团前指后，团长、参谋长都非常高兴，命令他们好好休息。到这时W排长才感到全身疼痛，低头一看，全身衣服被划的不像样子了，手擘和双腿都是血口子。

3月2日，W排长接到团前指命令，要他派两名工兵为前出执行任务的步兵打开雷场中的通道。而这时全排30多人就剩下他和一名战士了，而仅剩的这一名战士还是在配合军区侦察大队笫5连连续执行任务两个月后刚刚回来休整的。他叫陈建林，河南荥阳人，是一名1984刚入伍的新战士。任务突然，他正在着急地思索着怎么办时，陈建林走到他面前，问是不是又有新任务了。他说是的。陈建林对他说，排长我去吧，正好35号阵地我熟悉，我保证完成任务。排长说你刚回来，还没有休息一下呢。陈建林坚定地说，有了任务哪能休息呢，我这就准备排雷器材，马上出发。看到他那既诚实又坚定的样子，排长说好吧，再想法从其他方向抽调一名同志配合你完成任务，你快去快回。哪知道，他这一去竟成了永别。陈建林在快打开通路时，被一棵歪倒的大树拦住了去路，他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决定跳过大树，把剩余的地雷排除掉。但因坡度较大，加之地面湿滑，不小心摔倒在地，触发地雷，光荣牺牲。这一年他还不满20岁。年轻的士兵就这样倒下了，战后他被追认为中共党员，追记二等功。

战斗结束后，W排长所带排因服从命令，作战英勇，完成任务出色，荣立集体二等功。

今天我们处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并非处在和平的时代。和平是需要忠诚、勇气和枪杆子来保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