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日记 羊肉串

祝青

<p class="ql-block">羊肉串</p><p class="ql-block">老北京爱吃羊肉。在早儿,那羊肉都是自己走过来的。</p><p class="ql-block">北京不怎么养羊。张家口外,大量养羊。北京的羊,多半是从口儿外来的。那时候,羊到北京,没有坐火车的,都是一群一群赶过来的。</p><p class="ql-block">老北京爱吃羊肉。明朝,朱元璋手底下,有不少回民。明朝在北京建都,跟过来不少。北京为这些达官贵人就餐方便,开了不少回民馆子。北京人吃羊肉,除了蒸包子,包饺子,无非是烧烤涮。</p><p class="ql-block">烧羊肉是道北京名菜。跟烧茄子烧带鱼不一样,红烧之后,还得过油炸,炸出一层脆壳儿。有一阵儿,我在市府大楼上班,每天骑车路过虎坊桥。十字路口有一家小店,卖烧羊肉。支着一口直径一米多的大锅,满满一锅油。炖到八成熟的大块羊肉,整块下锅炸,那香味就飘出来了。这家店,严重影响交通秩序。开车的,骑车的,一到这儿十字路口,就放慢了速度,是那烧羊肉的味儿闹的。我也不例外,一到这儿,脚底下就没劲,蹬不动。那时候带饭,包里有饭盒。只要是兜儿里不那么拮据,总要买一块,装在饭盒里,回家大快朵颐。车筐里有烧羊肉,车就骑得飞快,恐怕羊肉凉了。再一个,很小的时候,阴雨天,窗台墙角,爬满了蜗牛。逮到一只,它已经缩到壳儿里了,于是就唱起童谣:“水妞儿水妞儿,先出了犄角后出头。你爹,你妈,给你买了烧羊肉吃。你不吃,给狗吃!”可见,北京人多爱吃烧羊肉。</p><p class="ql-block">烤羊肉,跟羊肉串不沾边。是把羊肉切碎了,拌上香菜大葱在炙子上烤,俗称炙子烤肉。有必要说说炙子,不是北京人,听都没听过。炙子是圆形的,一个架子上,铺满了一寸多宽的扁铁条,每条之间有窄窄的缝。底下架上炭火,待铁条烧热,倒上喂好了料的肉片。一尺半的长筷子,扒拉着,没吃到嘴,先聞够了香味。炙子烤肉分文吃武吃。文吃是大师傅给你烤好了,装盘上桌。武吃是围着炙子,自己烤。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炙子。桌边是长条板凳。武吃没有坐着的。一条腿登在板凳上,肩上搭一条店里提供的毛巾,各烤各的。这种吃法,有特殊的意味。最有名的烤肉馆有两家,“烤肉宛”、“烤肉季”。烤肉宛在宣内大街,我去吃过。就因为上山下乡的时候,同宿舍有个正经八板的中统特务,年轻时候,老在北平遛马路。黑龙江的冬天,天黑的早,晚上无事,就命令他讲老北平。烤肉宛就是听他说的。回来,吃了一回,武吃。</p><p class="ql-block">涮羊肉的馆子,北京不老少。有名的,东、西、南来顺,还有又一顺。东来顺在顺义有基地。口儿外赶过来的羊,走了好几百里地,好些个日子,掉膘了,得再养一阵儿,催催膘。讲究的涮肉,是鲜切羊肉。二尺长的刀,把羊肉切的飞薄。极考验羊肉的新鲜程度和大师傅的刀工。</p><p class="ql-block">我小时候,没见过羊肉串,北平人不吃,北京人也不吃。困难时期以后,肉要票。羊肉,只有回民拿专有的票据,才能买到。羊肉那么金贵,羊肉串就更别想了。羊肉串不是菜,很少有人拿他下饭的。大夏天的,抓一把羊肉串,面前摆一盆花生毛豆,一扎啤酒,就是平民百姓的顶级享受了。这事儿,改革开放前是甭想了。记忆里,北京有羊肉串,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的事儿。那会儿,羊肉也能买到了。我家就置办了一个铜锅,涮羊肉。为了市民吃涮羊肉方便,副食店就有卖碳的。</p><p class="ql-block">不经意间,大街小巷冒出来不少烤羊肉串的。烤羊肉串的设备极其简单,打一个长条不带盖儿的铁盒子,盒子里装上碳,羊肉串就架在盒子上烤。当然,一把芭蕉扇是必备的。</p><p class="ql-block">穿羊肉串的钎子是自行车车条。带螺丝扣那端磨尖了,有拐弯小丁帽儿那端保留着。一时羊肉串火爆,自行车也丢的多,时不时的看见,没轱辘的车,扔在垃圾堆里。</p><p class="ql-block">最初经营羊肉串的,都是新疆人。以致北京城冒出来好几个新疆村。烤羊肉串的门槛低,技术含量也不那么高,很快,烤羊肉串的,就各地人都有了。</p><p class="ql-block">一时间,四九城,哪儿看见冒烟,哪儿就有羊肉串。 羊肉串很便宜。也就是一根冰棍钱。社会精英和贪官们不大感冒,平头百姓还是很喜欢的。春晚,播出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陈佩斯卖肉串,强迫朱时茂吃了一口,就那一口,就不得不满世界找厕所。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到处都有无底线的人,大买卖的奶粉能够作假,只凭良心约束的羊肉串,为什么不能?</p><p class="ql-block">改革开放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最受益的是平民百姓。不那么富裕,也有几个活钱,不用到月底各处借钱打饥荒了。这也成就了羊肉串之类的吃食,有了极大的存在空间。</p><p class="ql-block">民间火爆的羊肉串,很快就混迹于各个清真饭馆。不过,人家不用扇着芭蕉扇,炭火烤,用电烤箱或者油炸。油炸的羊肉串,不在狭义的肉串范围之内。</p><p class="ql-block">电烤羊肉串的出现,对走街串巷卖羊肉串的是个重大打击。至少,那玩意烟不那么大,周边的居民没那么大意见。火爆了十几年,大街上的羊肉串就不见了踪影,这功劳要归属于城管。</p><p class="ql-block">流动摊位的消失,并不是羊肉串的消失。有意无意培养了几十年的饮食习惯,不是轻易改变的了的。售卖肉串的商机还是有人把握的。不让露天经营就搬到屋里,或窗口经营。当然,前几年,横扫“开墙打洞”对这一行业形成打击。</p><p class="ql-block">羊肉串的新一拨火爆,还要得益于年轻人。年轻人给吃串起了一个专业的名字,撸串。有需求就有商家。一时间,冒出来专业烤串店。品种也从单一的羊肉串,发展出烤羊腰子、烤鸡翅、烤鸡胗、甚至烤馒头片、烤蔬菜,我认为,无论烤串怎么千变万化,最好吃的还是羊肉串。</p><p class="ql-block">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羊肉串,是在新疆喀纳斯禾木村。和两个同伴拍完日出,从山上下来,转悠回禾木村,一时走散了。村口有数家卖羊肉串的摊位,坐下来等同伴过来,顺便就要几串解解馋。喀纳斯的羊肉串和北京的不同。看不见肉串当幌子,只是架子上挂一两只剥了皮的羊。有人买,小刀子从羊身上揦下一条肉,切块现穿串。穿串的钎子是当地的红柳,有一尺半长,烤出串有淡淡的柳木香味儿。那儿的肉串好大,每串得有二两肉。按照每人两串的量,我要了六串。香喷喷的烤串拿来,同伴还没归来,我先把我那份干掉了。等了一小会儿,还不见动静,忍不住又吃了一串。心想,他们过来,每人吃一串。仍然不见人影,留两串给他们,再吃。举着两串美味,那诱惑是难以抵挡的,干脆,全部干掉。等我全部吃完,才看见两人远远的走来。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像我这样,经不起诱惑,那肉串,真的太香了。老板告诉我,两小时之前,那羊还活着。</p><p class="ql-block">疫情这三年,饭馆不让堂食,也不能闲着。为了自救,做点羊肉串的生意,聊以自慰。饭馆开个窗口,置办电烤箱,雇个穿串的,就能招来一列长队。我家北边的景泰马记,就见过七八十米的长队。别不信,那会儿按规定,前后要间隔一米。这可解了老饕们的难处。</p><p class="ql-block">疫情过去了,饭馆的生意竟然没有想象的那么火爆。不景气的大前提下,羊肉串的生意依然挺好。我家门口儿的景泰路,几百米长,就有七家饭馆店铺卖肉串。那家景泰马记,再也不用排队了。人家用上了网络付款,扫码付款后,就一边儿等着去,算是人性化吧。昨天,晚饭后遛弯儿,走到马记门口儿,心血来潮,扫码下单,点了两串。等听见叫号才知道,前边还有二十单。</p><p class="ql-block">昨天等肉串的时候,看见一对母子,也在等肉串。听两人聊天,才知道,是一对小日本。没想到,小日本融入中国,居住北京,也吃肉串。</p><p class="ql-block">一个地域,一个人群,形成一定的饮食习惯。一种吃食,广泛流传,有他的必然性。四川人爱吃辣,因为潮湿,需要刺激性的食物下饭。早年间,北京人,北平人,不那么爱吃辣,有老腌咸菜就饭,也许是没那么多饭可下。</p><p class="ql-block">北京人爱吃羊肉串,全是经济层面改变的必然。另一方面,可能是,北京人的直爽性格吧。甭管现实世界有多扭曲,穿羊肉串的钎子,是自行车条也好,是竹签子也好,是机制钎子也好,都是笔直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