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故乡来

子墨

——家访手记 1 七月底的盛夏，即便没有太阳，也是热的出奇。想着家访还没有去，昨夜并没有睡太好，一大早便醒了。洗漱的时候，心里一个念头可劲翻腾：今天无论如何要去家访。 联系好两位学生，得知他们都在蕲春。八点钟光景，驱车前往罗州城校区财会专业一年级学生占萍萍家。占萍萍本是狮子花园康冲村人，房子就在我儿时长大的地方。但是刚刚电话得知，她在她母亲做工的地方湖北中陶实业有限公司。于是我们前往那里。 中陶实业离县城20分钟车程，我们到达的时候，是上午9:04。在门口等待片刻，占萍萍母女二人便来接我们了。我是熟悉她母亲的，也许很久没见了吧，远远看去，明显比我印象中的她略显苍老。个头不大，但骨子里有一股劲儿，透着对生活的不屈和坚强。占萍萍个头也略显瘦小，有些内敛和羞涩。 这是我第一次来中陶，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第一次走近工厂。远远地，就听到了机器轰鸣的声音。萍萍母亲热情的把我们带到了她的宿舍。宿舍在四楼，要穿过两个铁制的楼梯，再穿过几乎是漆黑的走廊。虽然是白天，宿舍内的光线并不明朗，需开灯才好。沿着床坐下，我和她们攀谈起来。因是旧识，我更想把话题放在孩子母亲工作上。我看了看这既是厨房又是卧室的宿舍，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有一间房子。随着我的询问，萍萍母亲打开了话题，“一个月2000多元，一天8个小时，三班倒，自己做饭吃会更划算些。”我知道2000多元其实是一个不高的数字，除去生活几乎所剩无几。但是孩子母亲眼里透着光，这光里有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有积极面对困难的勇气和决心。我拍了拍孩子肩膀，又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希望今天母亲的这份不容易能化作萍萍努力学习的动力，保专科，冲本科，这是你现在的目标和方向。萍萍使劲点了点头，嗯嗯，一定会的，老师。叮嘱完暑期安全事项外，十点钟，我们离开了。 走出公司大门，我特意回头望了望，遥遥相对的两栋职工宿舍楼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显得有些孤寂，斑驳的墙壁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抑或是工人们的艰辛和不易。 　　2 一路穿过满是荷花的狮子镇，十一点整来到了狮子涂铺村一组周琪琪家。在学校的时候我就和琪琪交谈过两次，知道这是一个很懂事很听话的好孩子。因家庭困难，去年以392的线上生进入我校。我和琪琪妈有些短暂的交谈后，她便抑制不住泪水，一边哽咽着诉说孩子爸爸去年去世的过程，一边担心着女儿的学费和生活费。孩子是娘心头的肉，尤其是尚未成年的小女儿琪琪，是母亲最放心不下的。我能想象一个近六十岁女人带着四个孩子一个孙子生活的艰难。我安慰了琪琪妈妈，希望她能坚强起来，把这个家撑下去。同时汇报了孩子在学校的情况，鼓励琪琪争取考上本科院校。来的时候我在马路边买了一个瓜农的西瓜和刚摘的葡萄，我知道我给不了她们更多，但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聊了近40分钟，11:40，我们准备离开。琪琪妈一个劲儿的挽留我们吃饭，我想我不能给她们添加任何的麻烦，我不能留下来。 出门后我并没有回家。一路上我寻思着，该怎么能帮到她。于是来到了涂铺村委会，打听一下周琪琪这种情况是否可以有低保。涂铺村副书记告诉我，需要出具周琪琪哥哥离婚证明，需要出具她哥哥身体不好的医院证明，要不然不够低保条件。然后我联系了学校食堂李主任，想通过帮厨免费午餐。但是就在刚刚，孩子回复了我信息，说怕学习时间不够，不帮厨。我知道她应该是害怕大家的眼光，所以在她家的时候已经鼓励过她：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丢人。但是我也不能勉强一个正在形成独立人格的孩子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只好作罢。想着暑期还有一个月，我联系了几家酒店，看能不能打暑假工，但是所有酒店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住宿条件，而孩子家又不在漕河。 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沉重。一向自信和自傲的我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我甚至不如路边摊上的一个西瓜和一串葡萄，它们至少还能给琪琪妈妈和家人带去一丝清凉和甜蜜。 心里有些堵得慌，我加快了脚步。 3 走出村委会，一阵风迎面吹来，让午后的燥热有了一丝的清凉。涂铺村种植了大面积的荷花，正迎接着狮子镇两天后的荷花节。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此刻用起来大概刚刚好。而李清照《如梦令》中“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不正是萍萍和琪琪这个年龄所应该有的快乐和沉醉吗？而他们呢？小小年纪，就要开始为了生计而担心。我突然想起了我和她们一样年纪的时候，民办教师的父亲靠教书微薄的薪水艰难支撑着一家人的生计，好在母亲精打细算，终于让我们都长大成人。 狮子花园是我的故乡，这里的山山水水都有我童年的印记。当年最早最多去广东打工的父老乡亲中有一批人富裕了起来，但也还有部分家庭贫困着。如今的狮子，是蕲春县著名的荷花小镇。这里的乡亲们朴实勤劳，孩子们也淳朴可爱。以前满是灰尘的土路，如今被一条条柏油路代替。道路两边的荷花灯，宛如一个个荷花仙子，扭动着曼妙的腰肢，迎接着远方的人们。我在想，无论是萍萍，还是琪琪，或者无数个英勇的狮子儿女，在不久的将来，都会是这满塘荷花中的一朵，或璀璨盛开，或含苞待放。他们都会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在各自的人生路上绽放自己的光芒。 时间已然是下午。酷暑渐渐消退，傍晚的人们三三两两的漫步在荷塘边。一阵风吹来，荷叶犹如海上的波浪，次第起舞。家访，对我来说也是一次心灵的洗礼。教书育人，绝不仅仅是站在讲台“传道授业解惑”，需要我们老师走进学生家庭，走进学生心中，了解他们的真实状况，和他们做面对面的心灵碰撞。我想我们每一个职教人，都在为每一个学生能成人成才而努力。他们初心不改，默默付出，一如这满塘的荷香，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