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父亲

紫竹轩主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一紫竹轩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年的“八一”建军节,我都会想起父亲。父亲是个老兵,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和解放大西北。他九次负伤,子弹从他的肚子穿过,腿上残留着取不出来的弹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曾经鼓励他写回忆录,写一写他曾经历的战争,可他只写了个开头就不写了,问其原因,他说,那么多一起当兵的战友都牺牲了,我还活着,回忆很难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是1993年秋天困心肌梗塞去逝,到现在已三十年了。我曾经在他的一个笔记本里看到过一张从解放军报上剪裁下来的文章,那是魏巍写的巜谁是最可爱的人》,父亲说“军人的生命没有代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出生在河北省正定县、里双店乡、东里双村,爷爷是商人,是从山西贩煤起家,后又经营纺纱厂,当时石家庄最大的纱厂就是爷爷家的,解放后公私合营了,大伯当了厂长。父亲姊妹八人,他和二大伯是双胞胎。因为有个大伯是国民党高官,父亲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后,都是在被诛连,先后多次被降职,从部队转业到合江公署,又到双鸭山运输公司任经理兼交通局长,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又被贬到省运输公司第四中队(集贤县)任副经理、财务主任,1979年7月退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文革时期,父亲经常胸前挂个牌子自己上街走,说是自觉接受批斗。回来后就坐在从合江公署带回家的一张很大的桌子后面吸烟。房子很小,家里人多,父亲在从部队里带回的一张军床上睡觉。我记得那个时候最难捱的是冬天,父毌没有东北居住的经验,不会烧煤炉子,不会糊窗户缝,不会做过冬的衣服。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生病,总是在冒着煤烟的炉子上煎中药,我和妹妹总是在陪着母亲买药煎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去逝后,我在县组织部找到了他的档案,档案大多是文革以前的,转业到地方后只有简单的几页。他转业到地方前是一个机械化独立旅的后勤处长,解放战争中父亲主要参加了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他没有在主战场。他曾经说最残酷的战争经历是抗美援朝,与他一起过江的战友一百多人,到了对岸没几个人了。我曾去丹东寻找过父亲说的过江地点,也看到了当年被美军飞机炸毁的铁桥,断桥依然静静的矗立在那里。鸭绿江从丹东入海,但从丹东往东,鸭绿江越来越狭窄,当时为什么要在丹东过江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只身在部队,转战南北,母亲却在河北老家留守,因为男人长期不在家,母亲常常遭歧视,生活贫困。她曾带着哥哥姐姐去部队找父亲,却找不到,那个年代一封书信要邮寄很久,有时长达半年,部队又经常换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说他最快乐的岁月是二次入朝平安回国后那几年,战争结束了,母亲从老家来到了大连湾和父亲团聚,姐姐哥哥们也都可以在部队上学了,一家人总算过上了安定的生活。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在部队军官幼儿园里度过了幸福的童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做一手好菜,而且是南北方兼善。每逢年节或假日总要给全家人做好吃的,经常是他在厨房忙,我们在桌子上吃。文革时期,父亲的职务降了,但工资待遇没降,这就保障了全家人度过了那个艰难岁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邻居有一个国民党投诚的军官,我们叫他蒋大下巴,看见父亲就骂骂咧咧地要酒喝,父亲总是给他,我们不解,骂他是国民党。父亲却不让,说他是军人,抗日英雄,让日本人打掉了下巴,要尊重他。</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父亲嘱咐我,等他去逝后要送他回老家埋在爷爷旁边,因为一生尽在外面奔波了,没有尽孝。他说爷爷供他上学,直到高小毕业,当兵前在北京修自行车、当过帐房学徒,因为天天要给帐房先生提马捅洗马捅,就跑回家不干了,跟村里的几个同龄人当了兵。他说他是个老兵,要么死在沙场,要么回归故乡。他去逝十年后我把他送回了老家,埋在了爷爷旁边。父亲从当兵后很少回老家,好像只回去过两次,最终还是叶落归根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每当想起父母亲,心中总有一种无以言表的痛,有时间了,有钱了,房子大了,懂得报恩了,父亲母亲却都不在了,真可谓“子欲养而亲不待”。世界再美好,我却感到孤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没有当过兵,很羡慕当过兵的同学、朋友,但荣幸的是我有一个老兵父亲,他可以让我自豪地对我的儿子和孙子说,你的爷爷、太爷爷是一位伟大的老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张党生七月二十六日于冰庐</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