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回忆，尤其到了老年，过去的往事一幕幕的展现在眼前。其中，不乏有自己贪玩的童年，或是读书时的浪漫，或是工作期间的亮点，或是生活中的各种奇闻趣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我，这些弥漫在人生岁月中的经历，常常被自己看得杂乱无章而又平淡无奇。唯有一件事，却让我久久不能忘怀，乃至悔恨半生。</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白度（下同）</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间回到1993年12月，我带领一个九人的小队伍到南方考察乡镇企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7日清晨，我们乘坐的K872次列车从贵阳来到重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走下列车，晨雾迷蒙，乳白色的云沙弥漫天际，车站内的建筑被薄沙遮没，周边的景色隐隐尽消。建好启用仅一年多的新站房，难以看清它的真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次来到重庆，不免有点新鲜感。雾气蒙蒙下，只好顺着人流向验票出口走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验票出口门厅一角，我们刚刚集合好队伍，昏暗的灯光下，突然不知从那里钻出来七八个人将我们团团围住，有两个人还伸手要拿我们的行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们手拿竹扁担，脚穿解放鞋，衣帽不整，像是刚刚从睡铺爬起来，睡眼惺忪，显得疲倦不堪。</p><p class="ql-block"> 面对这突发的场景，我顿时觉得保护队伍安全的职责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刹那间浑身上下竟涌上了一股怒气，厉声喝道：“你们要干什么？走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一声呵斥果然起到了效果，这群人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可是个个迷惑般的眼神望着我仍然不肯离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对峙瞬间，我愤怒的双眼扫向人群。这些人的年纪，大约在二三十岁、四十多岁不等的样子，其中还一个年纪小的孩子，约有十七八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为了迅速解围，我又恶虎扑食般的挥舞着双手怒吼：“快走！你们竟敢欺负俺东北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群人显然是害怕了，慌乱的慢慢向后退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个年轻的孩子，好像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一声怒吼，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式，神色慌张，站在那里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时我才发现，这是一张嫩幼而又俊秀的脸，圆圆的脸上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即使惊慌不安，也是那样的晶莹透澈。</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群终于散去了，我好不得意，犹如打了一场胜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安顿好住所，大家一致要求去吃一顿名扬天下的重庆火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时晨雾已散，我们漫步在大街上。放眼四望，原来重庆是一座集山集水于一体的山城，城中是山，山中是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发现，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头，经常会见到肩挑沉甸甸货物的挑夫，走在挑夫前面的是领路的客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有三五成群穿着朴素简单的人们，肩上扛着一米长的竹扁担，扁担上系着两根尼龙绳或是麻绳，沿街游荡寻揽着活儿。在公交站附近，遇有公交汽车来时，又一群挑夫倾刻间眼睛发出亮光，随着公交车缓缓进站，紧紧围着下车带包的人，企盼着能揽到生意……</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来到一家干净的小火锅店，一位瘦小身材，又有点年纪的店主上前迎接我们，他热情善谈，不停地介绍着他家的特色火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点完菜，我问他：“大街上怎么有那么多的挑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看来你们是第一次来重庆，这叫棒棒军。是因为他们手中的一根竹棒而得名，棒棒军可是我们重庆的一道风景线呢。”店主笑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店主为我们倒上了茶水后又说：“重庆是一座大山大水的城市，依山而建，上下坡、高台阶比较多，山城的路又窄又高，过去水陆码头的货物全靠棒棒们肩挑人拉搬运城区。棒棒军中有许多是重庆的乡下人，家里穷啊，为了家庭，靠自己的体力换取一点收入，很是辛劳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店主将火锅料下好后，看我们听得入神接着说：“这些棒棒军，诚实可信，操守着捧捧军的职业道德。我们重庆人找棒棒们担货时，不怕棒棒把货物担走，他们在路上要是遇到小偷和坏人时，还会挺身而出用手中的棒棒和坏人搏斗。所以啊，棒棒军在我们重庆是特别受到尊重和喜欢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店主的一席话，像刀一样刺痛着我，我那一声凌弱怒吼的虎威，由刚才的得意洋洋，突然变的羞愧难当。我瘫坐在座位上，顺势偷看了同伴们一眼，他们心无旁骛的听着，个个流露出钦佩的目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餐桌上翻滾的麻辣火锅汤，如同在我心中翻滾，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原来，清晨被我怒吼的是棒棒军，是生活在社会低层的人群，是一支自谋职业的庞大队伍。他们也许没有多少文化，也没有固定的工作岗位，因此也没有收入、没有医保、没有福利待遇。他们靠力气吃饭，靠力气谋生，无论是风雨天，还是火辣的阳光下，棒棒们活跃在机场、车站、码头、市场，乃至街头巷尾。生意大到货主的家具、彩电，小到市民的米面、柴油。收费按照路程的远近，货物的重量协商而定，由于价格合理，三言两语生意便能敲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特有的山城之路，造就了这支特有的搬运大军，他是广大劳动人民的一个缩影，是勤劳致富的楷模。棒棒军自强不息，吃苦为荣的精神永远值得人们赞颂……</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雾都的蒙蒙晨雾笼罩着山城的容貌，让人难以看清它的真容。雾都的蒙蒙晨雾也笼罩了我的双眼，让我难以分辨事物的是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晨我失态的表现，大有张飞喝断当阳桥的架势。然而值得我如此的歇斯底里吗？怎么不冷静的想想，大庭广众之下，竟会闯出装束几乎一样的成群歹徒？他手中拿的是清一色的扁担而不是凶器，还且在人群中还有一个可爱的棒棒娃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棒棒军们虽然被我怒吼而散，然而我在他心中是什么？我不比他们高大，比他们英雄，反而显得十分的渺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重庆的几天里，一旦上街，我极力地寻找着被我怒吼过的棒棒们，寻找着那位棒棒娃，想向他们陪个不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然而，无论是火车站、商业区，或是繁华的解放碑，还是朝天门码头，都没有他们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整整三十年了，每当我回想起此事，心中感到十分的内疚。我不知道已是直辖市的重庆是否还有棒棒军？是否还保留着棒棒军这种地方特色文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位可爱的棒棒娃，如今已是近五十岁的人了。我向你道歉！因为我的一声怒吼，你那双惊恐而明亮的大眼睛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开心一侃-陈志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2023年7月26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