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市人家(第十四章卫校大院)●安然

安然

<p class="ql-block">  我的整个青少年时期一直随父母住在沙市卫生学校的大院里,随着岁月这座大院已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座绿树掩映着红房子的园林式校园。从校门进去,迎面是一方绿茵茵的水塘,有垂柳环绕。水塘左边的大道上依次排列着红色砖墙红色瓦顶的教学楼、办公楼;水塘右边也是红色砖墙红色瓦顶的大礼堂、食堂,和教职员工们的宿舍楼。花园、小径、石桌、石凳,一派古朴典雅,颇有校园风范,莘莘学子孜孜以求,连空气都弥漫着着书香的气味。</p><p class="ql-block"> 这座院校创办于1951年春天,是我们沙市市第一所国家创建的中等卫生专业学校。校址最初设在康生医院内,开设两年制的护士、助产士两个专业,基础课和临床课教学均由医院临床医师分担,校长由人民医院的院长王铭鼎兼任,康生医院院长李星阶为副校长,</p><p class="ql-block"> 为了沙市卫校的发展,首任校长王铭鼎四处奔波,终于在1956年得到了湖北省卫生厅拨款的30000元。于是他们在石闸门处征地筹建新校园。上个世纪50年代,新中国的建筑风格主要是学习前苏联,红色清水砖墙、红瓦坡屋顶,左右呈中轴对称,回廊宽缓伸展,有意思的是每根下水管道的漏斗上都带有一颗红五星,很具时代感。整座校园红房子绿树相映十分漂亮。</p> <p class="ql-block">【卫校大院办公楼一角。拍摄者:祝长华】</p> <p class="ql-block">  那年学校建成新校舍4栋,有教室20间,次年春卫生学校搬入新校园。至此沙市卫校已初具规模,有专任教师50名,教学设备日臻完善,并扩大招生増设医士专业班,设大、中专两部,学校更名为“江汉医学专科学校”,在校学生达800名。</p><p class="ql-block"> 这个学校在合并为“长江大学”之前的65年时间里无数次更改过校名,但沙市人还是习惯叫她最初的校名:卫校</p><p class="ql-block"> 要写卫校,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第一任校长王铭鼎。奇怪的是,只要提及他的名字,我的脑海里便会瞬间映出文革的场景。倒不是他在文革中如何活跃,恰恰相反,文革令他饱受迫害,那些个触目惊心的场面给我留下的是极恐怖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王铭鼎是一位传奇性人物,湖北沔阳人,1912生,1937年毕业于上海东南医学院医疗系。1947年在国民党装甲兵教导总队军医院任院长,因不满于蒋介石的内战而被逮捕羁押撤职,之后回武昌户部巷家中悬壶开业,1948年就任湖北省立沙市医院院长。王先生在武汉开诊所期间参加了中国民主同盟。民国时期,民盟作为在野党,自然跟中国共产党是相亲一条心的。那个时期,王铭鼎作为民盟地下组织成员,也确实为中共做过一些事。诸如收听延安广播,有新消息急速告知党组织,宣传民主运动,反独裁、反内战,尤其要辟谣言,如“乱杀、乱抄、共产、共妻”。1948年冬的某日,省民盟地下组织负责人周杰到诊所嘱咐王铭鼎:“今晚聂同志找你看一个病人,是共产党员,你只看病,千万不可外传!”王先生候至晚八时左右,聂到诊所与他上了两辆人力车,七拐八弯到了一家旧式建筑大厅里头。病榻上卧着一位30岁女性病人,检查为肺结核,于是注链霉素,处方止咳祛痰剂。那时候的链霉素可是稀罕珍贵药物,一支便可以救命的!</p> <p class="ql-block">【民国时期的王铭鼎先生。本照片系王铭鼎先生孙女提供】</p> <p class="ql-block">  沙市解放后,王铭鼎先生由省卫生处派任沙市人民医院院长,之后调任沙市卫生学校校长。王先生从事医科电疗研究工作,发表过《关节周国炎电脉冲治疗45例介绍》等学术文章。英语四会,日语可借助字典阅读,可谓沙市医学权威。</p><p class="ql-block"> 王铭鼎先生做校长的那些年我还没有出生,没有见到过他的校长风范。我稍微长大点有了记忆的日子便是与妹妹一起随外婆在我母亲的家乡宜昌生活,外婆家住在浙江路。那是一个有山有水的滨江城市,我们生活在一个乡土气浓郁的大家庭里,直至我到了要读书上小学的年龄才回到了沙市,回到了这座卫校大院。</p><p class="ql-block"> 于是我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那是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文化大革命已经进入高潮时期,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大标语,整个校园都是争吵声、辩论声、铜锣声、口号声,充斥着每个角落。我印象最深的是学生总部大楼的喧闹与争斗。大楼是三层,二楼住着的是保皇派,三楼住着造反派。 两派处在同一栋楼里,他们都各自拿着一个喇叭,成天都比赛似地互相攻击,双方都引用毛泽东语录,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和制高,而且往往读着争着就互相骂了起来,甚至冲到一起扭打着,如同油锅与火场。</p> <p class="ql-block">【文革照片】</p> <p class="ql-block">  文革给我留下的恐怖印象,主要来自校园里学生们的武斗。那时候我母亲在监管校医务室,时常有些个学生血流满面地跑来我们家让我母亲急救。还有一个恐怖印象,就是在大礼堂里给人戴着高筒纸帽、挂着大木牌被反扭双臂批斗的场面,被批斗的一排人群中最显目的就是前任校长王铭鼎先生。那时候王铭鼎已经被作为反动学术权威走资派,勒令住在一个隔出的半间小房子里,听说他的医生妻子被迫带着儿子离开他回武汉了。</p><p class="ql-block"> 王铭鼎的半间小房就在我们家后排宿舍的穿堂过道上,他把自己的小屋收拾得很干净,可是那些造反派不肯放过他,除了日夜不停的批斗会,还时常闯进他的小房间翻箱倒柜,搜不出来什么证据,就把他的被子割破,衣服撕烂,说是要砸烂封资修的东西。每当这个时候老师们都紧闭自己的房门,不忍看,也不敢看。那个时候我印象中的王铭鼎个子比较高,很儒雅,却成天小心翼翼,低着头形单影只不说话。</p><p class="ql-block"> 其实王铭鼎一直都是谨慎小心的。可他曾经是民盟党的骨干成员,尽管民盟是亲共的,可是那么多次的运动,他肯定逃不出劫难!尽管他百般小心,文革期间还是九死一生。</p><p class="ql-block"> 悠长的岁月冲淡了记忆,能被拾回的往事只是些残片,恰如悬于茫茫云海之上的峰峦,恍恍惚惚的。</p><p class="ql-block"> 历史虽然给王铭鼎先生平了反还了他一个公正,他的老婆儿子也都回到了身边,可是此时的王先生已是年迈沧桑,我再也看不到他当年校长的活力与风范了。</p> <p class="ql-block">【1987年12月学院学术会合影(局部)。前排左三为王铭鼎先生】</p> <p class="ql-block">  直到多年之后,我才逐渐醒悟到,历次运动严重挫伤了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与精神,他们思想的翅膀被剪断了。十年是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苦难历程,它有足够的魔力来摧毁许多人的理想和希望,包括坚强的和脆弱的,单纯的和复杂的……</p><p class="ql-block"> 由此可见,中国知识分子地位的低下和命运的悲惨。郁达夫曾经说过:“世界上的老百姓,恐怕没有一个比中国人更吃苦的”,而尤以知识分子为甚,特别是精神上的痛苦。于是,我也情不自禁地想起杜甫的那句诗:“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不觉感慨,增人怅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卫校大院里,有不少成对的教师夫妻,这应该是他们共同职业、共同兴趣、和共同高度的缘故吧。这群夫妻中,尤以许麟翔张竹新夫妇引人瞩目。也许是他俩毕业于名牌医学院,那男的许医生已经是沙市著名的眼科大夫,更何况他们夫妇俩都生得高挑气质好,他俩是学校最早的一对教授。</p><p class="ql-block"> 我瞩目赞赏他俩也是缘于两件事。一件是那天母亲回到家中口里哼唱着一首极好听的歌曲,情意绵绵,我一听就感觉一缕清新温暖的春风渗入心里,连忙问什么歌这么好听?母亲说“印度尼西亚民歌《宝贝》,是一首摇篮曲。”说今天他们联欢会,有人要张竹新老师唱首歌,推辞不了,她便唱了这首歌。还告诉我说现场有人质疑这是不是靡靡之音?张老师说不是!说这首歌是一位母亲向她熟睡的孩子诉说他爸爸在前方打击侵略者的故事,是歌颂赞扬民族英雄的!老师们都鼓起掌表示喜欢这首歌,于是大家都跟着张老师学唱起来。</p><p class="ql-block"> 再一件事是那次我读书的小学校请来了一位残疾人工厂的盲人大叔给我们讲共产党的恩情,讲到中途,这位大叔突然感情淳朴地说道:“我更要感谢卫生学校的许大夫,我每次的眼病都多亏他给治好的!这么多年许大夫经常来我们民丰橡胶厂为我们看眼病,他对我们盲人太好了,我们厂的盲人职工都非常感谢他,他是我们的大恩人!”此刻,在场的人群里可能只有我知道这位盲人大叔说的许大夫是谁。这么两件事,我由此在心里对许麟翔张竹新夫妇有了敬意。</p><p class="ql-block"> 沙市卫校还流传着一段佳话,是有关这对夫妇姻缘的。</p><p class="ql-block"> 许麟翔原是上海人,在青岛医科大学读书,当时国家对医务人员分配号召大家去支援小城市。为了日后能调回上海,他与在上海的表妹定了婚。这样即便是分配到了外地也是可以照顾夫妻关系调回原籍的。</p><p class="ql-block"> 果然,许麟翔毕业被分配到了湖北,张竹新女士四川医学院毕业也分配到湖北。大家都聚集在湖北省卫生厅里,等待最后分配的去向。他们俩正是这个时候相遇了,两人一见钟情!于是这位许麟翔先生马上向上海退亲,不回上海了!</p><p class="ql-block"> 有时候缘分真是注定的,就在注定的时间,注定的地点,不偏不倚地遇见。“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两人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怦然心动,侃侃交谈。俊逸的他入了她的眼,优雅的她则像花朵一样开在了他的心上,就这样认定了你是陪我走完一生一世的人!</p><p class="ql-block"> 是的,他们俩结伴一起来到了这座小小的、崭新的沙市卫生学校。日暖风和,校园的空气中弥散着花香。</p> <p class="ql-block">【卫校大院办公楼前花园一角。拍摄者:祝长华】</p> <p class="ql-block">  上帝对这对夫妻似乎是偏爱的,将一切美好都赋予了他们。</p><p class="ql-block"> 你见过颜值与才华并存的女子吗?就好比杜甫赞颂卓文君的那首诗,才华横溢又美若芙蓉的女子,高贵的气质,优雅的举止,良好的教育和美丽的面容,就好比这时间盛开的兰花,如此清雅脱俗。</p><p class="ql-block"> “夫在前,妻在后”,张竹新全力支持丈夫的事业,她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使许麟翔在短时间内,成为沙市著名的眼科大夫,学院眼科教研室主任、教授,在多个领域展现出光彩作出贡献。</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家跟他们夫妇俩住一排宿舍里,张竹新的学识气质,耳闻目染,还有她的那份安静与温婉,没有幸福感的女人,是不可能如此完美的。感情里,因为有你,生活才变得更有滋味!</p><p class="ql-block"> 在卫校很多教师的眼中,许麟翔张竹新的名字始终是联系在一起的,他们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学者伉俪。他俩志趣相投、淡泊名利、宠辱不惊,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在婚姻当中彼此成就,彼此欣赏,成为了真正的灵魂眷侣。许麟翔1978年任湖北省卫生职工医学院副院长,1988年任沙市市政协副主席,农工党沙市市委主委。他在眼科领域造诣颇深,多篇学术论文在《中华眼科》、《中西医结合眼科》、《眼科研究》、《限外伤与职业性眼病》等杂志上发表。</p><p class="ql-block"> 张竹新也成为偌大学院里第一位女教授。在遍地才子的医学院里,便有这么一位容貌与才华并存的冰雪女神张教授。我时常回母亲所在的大院,见到过退休回上海之前的这位女教授,年过五旬,身上的淡雅丝毫未减。若有学识藏于心,岁月不曾败美人,这便是张竹新教授的人格魅力!</p> <p class="ql-block">【许麟翔张竹新夫妇(中排)】</p> <p class="ql-block">  许麟翔张竹新夫妇的人生故事至今都是一段佳话,他们之间相濡以沫,又相互依靠,对方好像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座灯塔,照亮自己的生命与道路;在岁月的轮回中,他们的爱情静水流深,生生不息,一直源远到生命的尽头。</p><p class="ql-block"> 去年的秋天,也就是现在的这个季节里,母亲告诉我说张竹新阿姨给她打来电话说她爱人许先生最近犯了心脏病,张阿姨在全心照料。我知道张老师时常跟母亲通通电话,张老师远在上海,心系学校,唯有电话安慰这份乡愁情怀。如今许麟翔先生先一步走了,深爱着他的张竹新老师依然靠着这份爱的力量活着,仿佛他还在自己的身边。</p><p class="ql-block"> 想想尘世中的种种缘分,这些仿佛古风的东西,最是值得我们在心底温存和珍惜,而我们,仍能从他们的故事中体会到一种感动,一种期盼,和一种向往。</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还是小姑娘的那些年,心里懵懵懂懂一直羡慕的,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一位刚毕业留校的女教师。</p><p class="ql-block"> 她的名字叫李可欣,是一位病理学的教师,那时候她应该是二十左右吧,最美好的年龄。她的小屋被安排在第一栋教师宿舍中间穿堂里的一间小房子里。这穿堂里有四间小屋,是两个大间隔开改造而成的。李可欣小屋的门在穿堂里,而窗子,刚好紧挨着我们的家门。这样我每次走过窗堂都会经过她的窗子。</p><p class="ql-block"> 窗子里面,是这位年轻女教师的小世界,而这世界对于那个小女孩的我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我还记得那扇红色窗木格子里是一幅蓝底白花的窗帘,每次下班后和星期天的休息日,她的窗子便敞开了,窗帘也敞开了。这位李老师的房间布置得很简洁,临窗一张十分干净的小床、窗子下面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收拾得很整洁,书桌旁边是一个放着很多书的小书架。小小的房间却让人感到很充实。记得最吸引我的,是在书架与床之间的那方小茶几上挂着的一面十字绣。</p><p class="ql-block"> 画面是芭蕾舞剧《白毛女》喜儿舞红头绳的那段舞蹈。喜儿红衣绿裤随风飘逸,单脚支立,轻盈跃空,如蝴蝶般迎风展翅。我喜欢看喜儿的这段芭蕾舞,流光溢彩,浪漫感人,有着欢快的音乐和肢体的艺术,给人以美的享受。</p><p class="ql-block"> 李老师见我喜欢这面绣品,便拿出一块网眼布,又拿出几缕彩色丝线,要我自己照着样子学着绣。我双眼一亮,太高兴了!从此以后,为了绣好这面绣品,我时常来到李老师的小房子里,我叫她“李阿姨”,她叫我“安安”。绣品完成后,父母把它挂在家里很显著的地方,夸我心灵手巧。我端详着立在蓝色网眼布上翩翩起舞的喜儿,感觉着这喜儿的面相和身姿确实跟李阿姨有几分相像,李阿姨也是身姿优美面目清秀,颇有几分仙女之气的人儿。</p><p class="ql-block"> 有这样一位女子,蔚然而深秀,清醒脱俗。宛若仙子,在水一方。</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李可欣老师】</p> <p class="ql-block">  这位李老师令我羡慕感佩的,不仅只是她的年轻美丽、优越的工作、和这间干净雅致的小屋子,她当初能留校,她便是优秀的。之所以对打动我令我感佩的,是她的独立与敬业,还有她坚守自己的一颗心,为此她宁愿单身了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记得一位名人说过:文化的浓度决定文明的程度;文明的程度决定人性的温度;人性的温度决定人与人的契合度。李可欣老师也曾被小伙子追求过,她的单身,是她自己主动的选择。</p><p class="ql-block"> 我还记得当年李老师对门的那个小伙为她做的一些功课。他每天都敞开门,让收音机里播放各种好听的音乐,自己在穿堂里锻炼身体,露出满身肌肉展示自己的健康体魄!那个小伙子姓黄王,是学校的一名年轻的中层干部。他脸色黢黑,浮着油光,还冒着些黄红色的粉刺,有点点少年白发。宿舍几个半大的孩子都喜欢在这宽敞的穿堂里疯闹着玩,常常被这位王干部驱赶,好像碍着他事了似的。只是,任凭那个小干部怎么表现,这位李老师终日都是紧闭房门,只打开紧挨着我们家门的那扇窗子。</p><p class="ql-block"> 直到有一天的晚上,那个王干部来我们家小心小意地说想请我母亲过去为他的女朋友看下病,母亲听了爽朗一笑便过去了。不一会母亲回来说王小伙子有女朋友了,是沙市纺织厂的一名女工。</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是王小伙结婚的喜庆与热闹。那天晚上,母亲带着我同众多老师们一道去了王小伙的新房,学校分给了王一间更大的房子,崭新的红漆家具,灯光亮堂。整个房间里最吸引我的,是写字桌玻璃板下面摆放着的那张新娘与厂里几位年轻女工们演出合影照片,浓墨重彩,绚丽多姿。</p><p class="ql-block"> 跟母亲出来时,天空满是星光,凉风习习。我远远看见李老师的窗子也亮着灯光,她在忙碌着。她的生活从来不是”打发日子”,对于她,时间总是不够用。之后有人慕名而来给她介绍过一位沙市的副市长,有权有势有依靠,但是他和李老师的文化模式生活方式文明程度不一定是在一个频道上,精神和灵魂也不一定可以对话。李老师率真、独立、坚韧,她不依附别人,不借别人发光,她自己就可以成为一个发光体。</p> <p class="ql-block">【卫校大院校舍一角。拍摄者:祝长华】</p> <p class="ql-block">  女性主动选择不结婚,不结婚的原因不是不想结婚,是因为真的没有一群男生配得上她们。这群男生没有办法和高社会地位的女生建成亲密关系,并不是金钱和地位的障碍,是文化和生活模式的障碍。这才会决定在日常的微观的关系里,没办法生活在一起的原因。心理学家这样认为。</p><p class="ql-block"> 上辈人的传统观念里,女性是否婚姻与她们的社会价值、成功与否绑在一起的。 然而随着女性经济的日渐独立、精神生活和价值观日渐多元,许多原本只能从婚姻渠道得到的收益,开始被其它非婚姻形式所替代。这样,婚姻的必要性自然就下降了。李老师正是有了这样的机会与条件,较好的经济能力以及生活环境和精神土壤,成就了她选择一种独立而非依附性的生活方式,更成就她实现了自我!</p><p class="ql-block"> 单身生活或者说独自一人的生活是一种能够发掘内在自我价值的、具有强大精神成长力量的生活,而我们的历史传统中缺乏这种经验。当下有一批年轻人正在通过音乐、旅行、创作、媒体等方式寻求丰富性,践行一种很艰难却具有独特价值的生活。所以,虽然现在年轻人生活得很艰难、苦涩,但她们是在造福后代,为后来的女性开辟出一条路,探索一种全新的生活。</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与卫校大院的几位同龄孩子被作为教职工子女中的应届知青统一安排下乡,之后考进师范读书,再之后进入学校做了教师。成年之后的我时常回卫校大院父母家,几次遇到李老师,那时候李老师已经是学院的教授先生了,也住在宿舍区的教授大楼里。李老师气质卓尔不群,眼神透着精致的灵动,宛如一束璀璨的星光,照亮着无尽的黑夜。她天生有一份绚丽的才华,更是一种唤醒你潜在渴望的灵魂的力量。我还是叫她“李阿姨”,与少小时不同的是此时我心中带着份佩服与羡慕。她也还是叫我“安安”,望着我的神情里满是欣喜与赞赏。往日的一切都好像近在眼前,却又恍然若梦。</p> <p class="ql-block">【八十年代的沙市卫校,学院校牌上写的是“武汉医学院荆州分院”】</p> <p class="ql-block">  如今,昔日的医学院已经搬离,这儿只剩下一小片教师宿舍和退休教师活动中心。我漫步行走在医学院校园遗址的林荫道上,看着沿路两旁开放着的一朵朵小花,仍然是那么鲜艳、生动,一如当年。悠悠岁月,漫漫春秋,曾经有多少兰质蕙心、矢志不移、风华绝代的博识学者,构成了这座学院熠熠生辉的历史长卷。除了作知青下乡、住师范求学的那几年,一直都生活在这里,流连于斯,从不相离。</p><p class="ql-block"> 春雨秋夕,花木沁香。韵味绵长的教学楼,曾经是学子们刻苦攻读的见证;花园里的曲曲老梅,昭告着那段美好的时光。如今学院的建筑被拆除一空了,新的楼宇扑面而来,久远的事情,如雨丝风片,缥缈如雾。那是一个文人有风骨、学者有思想、文化有气质的时代;那是一个不问是否有收获,不问是否能成功 ,既然选择了前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的时代!那段时光虽然短暂,如历史长河中的昙花一现,却弥足珍贵,留给人们美好的记忆和永久的怀想。</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安然,本名曾祥安。荆州沙市第六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长江文艺》《阅读时代》《泰山文化》《青年博览》《北美经济导报》《湖北日报》《人文荆州》《荆州文学》《沙市文学》等报刊,出版过散文集《不止一个秋季》《沙市人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