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着赵家坡的小村庄

春暖花还开

<p class="ql-block">任何时代,都有其特有的精神风貌,也有其相应的自然风物。尽管岁月更替,时势变迁,物竞天择,风吹雨打中一切终归改变了曾经的模样,但它们留给亲历者的记忆永远不会淡漠。这正如我们对故乡,那份难以割舍的依恋。</p> <p class="ql-block">假如以现在的眼光看,我的故乡的确很小,相比别的村庄也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个局促于一抹山湾里的小山村,仅以一沟一坡一梁足以指代它的全部。但在小时候我的记忆中,它就是可以包容一切圣神事物的所在。</p> <p class="ql-block">春天,对面山上的草儿绿了,山坡上的桃花红了,树木发芽,杨柳吐絮,最美的景致就在庄头呈现。夏天,布谷声声,蝉鸣阵阵,瓦蓝的天空下,山原间金黄的麦子翻起波浪,夏收打碾的忙碌场景激荡人心,乡村便进入最辉煌的时期。</p> <p class="ql-block">秋天,天高云淡,清风飒爽,田里的糜谷成熟,高粱玉米站成最爽朗的姿态,赤橙黄绿青蓝紫杂陈的秋色,甘甜中带些苦涩的秋味令人沉醉。冬天,寒风呼啸,飘雪如絮,树披霜挂,一派静寂里喜鹊登枝,雪沫纷飞,袅袅炊烟处,鸡犬之声相闻,乡村满蕴最本色的温馨。</p> <p class="ql-block">至今难以置信,却真实发生过的一个状况是,在人民公社化时期,这个名叫赵家坡,实际没有赵姓人家,当时只有20多户于姓、郭姓人家居住的小村庄,曾经就是我们村“大队”(相当于现在的村委会)所在地。而当时大队的队部就设在我家老庄子旁边的大院里。</p> <p class="ql-block">在同样坐东面西的院子里,那时的大队部坐北向南建有三间土木结构的瓦房,里边一比二隔断,靠东一间作为机要室,靠西两间用作小会议室。东边紧靠外墙坐西向东建有五间同样结构的瓦房,里边一比四隔开,一间作为广播室,四间作为大会议室。院子崖面上的四孔旧窑复修之后供机动之需。</p> <p class="ql-block">不久之后,适应形势发展需要,紧靠南墙还建起那时看来甚是高大的戏楼。那是底层夯土为台,上层中间筑有戏台,两边各带侧室的建筑。为建造这座戏楼,大队所辖各生产队社员家家参与备料,几十位工匠克服困难,精心设计,紧张施工,落成之后,盛况空前,名震四里八乡。</p> <p class="ql-block">为了方便群众,大队部还利用院内老窑办起了小卖部。为便于管护,院外还筑起高高的围墙,安装了结实的双扇大门,并安排专人负责卫生保洁和留守执勤。当崖畔上架起面对四个方向的高音喇叭,革命的声浪这便响彻村庄,并跨原过沟,传向更远的村庄,营造出肃穆庄严的红火景象。</p> <p class="ql-block">那是政治化的年代,抓革命促生产,大队部就是周边九社的行政中心,大队部不脱产的干部就是说了算的领导。正处集体化劳作时期,各项事务都离不开干部抓管。他们每日早早到大队部,听取驻队干部的指示,然后分头进村入户,工作的推动力便迅速到达各个生产队。</p> <p class="ql-block">作为抓革命促生产的具体行动,利用新建的戏楼等设施,那时的大队还组织实际有益于丰富群众文化生活的演出活动。除了组织以“传达”“批判”“号召”为主题词的群众大会,还时不时地安排电影队前来放映,并组织年轻人排演革命样板戏,开展红歌演唱。</p> <p class="ql-block">那个时期,响应有关号召,公社放映队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前来放映。大队选拔的文艺骨干每到农闲时节定要进行集中排练,年头节月或重大节日当头必定举行演出。演出时节,大队部的戏楼花团锦簇,戏楼前的小院落人头攒动。前来观看的既有周边群众,还有翻山越岭而来的外乡社员。</p> <p class="ql-block">那时的队部成员中,我们本村就占有大队长、文书、支委三个席位。得地利人和之便,我们这些本村人便是独享队部在身边的好。称盐倒油买点小百货展腿可到,开会观影看戏能够后来先到,作为历次驻村工作队的“试验田”,上边指示落实推动的成效,绝对就能在我们村里最先显出势头。</p> <p class="ql-block">每日看着周边村社、甚至是不知来头的人员来去队部,赵家坡人自有昂扬开放的心态。他们乐于听从上边安排,凡事愿意竭尽全力务求最好。生产方面的耕种安排,农忙时节的合力攻坚,各项提留的完成,甚至大人的扫盲、孩子的报名入学,都能做到前头,既发挥了示范带头作用,也使自家受益。</p> <p class="ql-block">饮水困难,需要沟底挑水,曾是村里的首难。队部的一名干部冒险下井淘挖,终于让枯井涌出洁净饮水。为改善群众生活,驻村干部刘应祥精心筹划,带领群众在沟底疏通泉源,筑畦建水浇地种菜,在半坡庄窝地里种植西瓜,既满足了村中需要,也为当时的“社会主义大集”增加了物资保障。</p> <p class="ql-block">所谓的“社会主义大集”,那是特别政治年代出现的怪胎,却也就是朴实山村人追求美好生活,迈出的踉跄步子。当时讲求“割资本主义尾巴”,限制自由主义的商品买卖,但提倡一队几社之间选点办集,开展以物易物式的物资交流,我们大队的“大集”,就设在我村队部下的半坡上。</p> <p class="ql-block">为确保办集成效,大队规定了专门的逢集时间,允许包括大会战在内的生产活动为之让步,大集办得蔚为壮观。围绕积水满满当当的涝池,就在树荫儿的凉阴下,猪牛羊嗷嗷有声,携带自家出产,前来采买交换的乡亲,笑脸被细碎的日光涂得殷红。这情景,就成为挥之不去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当然了,诸多的“大会战”,也是最先在我村不远处拉开帷幕。改土造田大会战,首战场就在对面的蒿坪山;植树造林的主战场,就在蒿坪山下的河湾里。培植菌种,研制堆肥;秸秆还田,增加地力;栽烟种果,创税增收;退耕还林,优化生态……赵家坡,精精神神站在了家乡历史的景深处。</p> <p class="ql-block">赵家坡最盛壮的记忆,便是1980年春天,接受县上组织实施“联产承包责任制”的试点。早春时节,当县上几位专班干部进驻我村,一个个振奋人心的消息频传。不久生产队的农田一一承包到户,牛羊牲口及大型农具也分配到各家各户,自主经营,吃饱肚子的希望就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被解放的生产力,释放出了强大的创造力。乡亲们拼着力气干,汗水摔成了八瓣儿,每块地上绣花式的下功夫,从那以后,赵家坡的夏秋两季年年都有丰收景象。当然了,也有心思活泛的年轻人早早知道了挣钱的重要,收购药材、倒卖粮食、外出务工,就是他们的首选。</p> <p class="ql-block">囤里有余粮,解决了吃的问题后,还想住得好,舍得花钱,盖房上原,成为各家各户的首选。于是,几乎是在几年之间,二十多户人家先后都在原上盖起房庄,搬离了祖辈世代居住过的老屋。原上的庄子比较零散,比邻而居,鸡犬相闻的景象,从此不复存在。</p> <p class="ql-block">大约也就是在改革开放,落实农业生产责任制的那几年,由“生产大队”改为“村”的郭家老庄将村部,搬迁到了紧靠公路的老庄社。地处我们村的大队旧址建筑,也就在那个时期折除。伴随“旧庄基复垦改造”和“退耕还林”举措的落实,各家各户半坡上的老屋,渐次隐没了曾经的形迹。</p> <p class="ql-block">所谓“沧海桑田”的变迁,其实也就是在悄没声息中完成。悄没声息间,曾经故事中的主角一一谢幕;悄没声息间,曾经涝池水满,娃娃成群,大队部广播热闹的场景今己不再。二级公路通了过来,硬化平坦的村道通了过去,不再偏避的村庄,不再朴素的乡亲,正在开启生活的新模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