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座天堂 四项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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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人去杭州与杭州人到苏州同样方便快捷，两脚油门就能抵达。但受疫情影响，我竟然三年多没去杭州了。三伏天苏杭同时进入了烧烤模式，如果不是陪同来自远方的好友，真不会如此高温天气前往。

沿着苏嘉杭高速公路行驶2.5小时，便从一座天堂来到了另一座天堂。苏杭这两座古城拥有四项世界文化遗产，是名副其实的历史文化名城。

杭州西湖（2011年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西湖是国人心中的“诗湖”，她的每一处景点每一个传说，都饱含深厚的历史积淀与文化底蕴，为历代文人墨客所咏唱。白居易、苏东坡、陆游、柳永、杨万里、范仲淹、林升等诗人，皆留有脍炙人口的传世佳作。

（西湖核心景区图）

盛夏酷暑，沿着孤山路漫步西湖边，时有微风轻拂，亦有雷雨阵阵，映入眼帘的是杨万里诗中的画面“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西湖“十里荷花”）

西湖人文之美的发掘，离不开白居易和苏东坡。他们不仅是治湖功臣，还为后世留下了两条生机勃勃的长堤～白堤和苏堤，更赋予西湖独特的文化价值。

（白堤与苏堤）

（贯穿西湖的白堤和苏堤）

公元822年，白居易到杭州任刺史。面对当时淤塞的西湖，他修筑堤坝、蓄积湖水，还在西湖边刻下《钱塘湖石记》，详细记录其治湖理念～重要的民生工程。至此，对西湖的改造成为这座城市最重要的议题之一。

苏东坡与杭州西湖有着更为深厚的缘分，曾两次为官杭州：熙宁四年（1071年）36岁的苏东坡因反对王安石变法不融于新党，自请外放到杭州，任期三年；元祐四年（1089年）54岁的苏东坡因反对尽废新法，又不容于旧党，再次外放到杭州任太守，他承继白居易的治湖思路，开凿了从西湖通往钱塘江与运河的河道，修建河闸，使得海潮带来的泥沙不易淤塞。苏东坡将疏浚与营建合二为一的方法成为后世治理的典范，奠立了西湖作为人文景观的重要地位，也留下了“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千古名句。

（西湖名胜古迹）

中国古代的皇家园林对西湖多有模仿：

圆明园四十景中，“方壶胜境”来源于“三潭映月”；“曲院风荷”、“平湖秋月”直接照搬西湖十景。

（“方壶胜境”～左侧小景仿“三潭映月”）

避暑山庄“永佑寺舍利塔”仿西湖“六和塔”所建；“芝径云堤”受西湖“两堤”启迪；“锤峰落照”显然在西湖“双峰插云”中获得灵感。

（避暑山庄“永佑寺舍利塔”）

（西湖“六和塔”）

颐和园的山、湖、堤、岛，建园格局几乎与西湖同出一源，孤山之于万寿山、西湖之于昆明湖，均是明显的参照；苏堤上六座桥也被复制到颐和园，成为著名的“西堤六桥”。

（西湖“苏堤六桥”）

（颐和园“西堤六桥”）

此外，东南亚诸多园林感染“西湖风”。日本东京的后乐园、旧浜离宫恩赐庭园、广岛的缩景园、和歌山的养翠园都有模仿西湖的痕迹。江户时期的许多园林甚至直接照搬西湖的桥名、景名。日本三大名园之一～水户的偕乐园，也在千波湖上横亘了一条来自西湖的苏堤。

2011年“杭州西湖文化景观”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价：西湖是对“天人合一”这一理想境界的最佳阐释。

西湖是自然与人类共同的作品，在千年时光里，一代又一代先人不断为这汪湖水注入人格与灵魂，使西湖成为一个文化符号，也成为一座精神家园。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网站介绍西湖）

中国大运河（2014年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历史上西湖曾多次沼泽化，地球上许多泻湖从湖泊变成沼泽，进而完全消失，是极为普遍的发展演变规律。西湖却摆脱了这样的命运，它得益于另一项世界文化遗产～中国大运河。

早在春秋时期，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就开挖“邗沟”；几乎同时期，越王勾践开凿“山阴故水道”。

江南地区河湖众多，天然水利资源优越，吴越两国经济发达，水工技术成熟。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都是怀有雄才大略和政治抱负的君王，这两位性格不同、结局各异、历史评价相反的王者，或许在不经意间共同拉开了江南运河的历史帷幕。

（吴王夫差在扬州开挖的古邗沟是中国大运河的重要节点）

（“山阴故水道”～浙东运河的前身）

公元610年隋炀帝下令拓宽长江以南的运河古道。当时杭州只是“水泉咸苦，居民稀少”的小县城，加入大运河这个庞大帝国的“高速路网”后，人流物流可沿着水路直达中原地区的洛阳和长安。至北宋，繁荣的杭州令皇帝都不禁赞美“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

大运河无心插柳，意外地成为西湖的“救星”。杭州进入飞速发展阶段，继而留下白居易、苏东坡治理西湖的千年佳话。

（世界遗产～中国大运河，包括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浙东运河）

离任杭州后，白居易即到苏州出任吴郡太守，又开凿山塘河，使之成为进入苏州古城的主航道。

“七里山塘连虎丘”，苏东坡则留下“到苏州不游虎丘乃憾事也”的名言。如今山塘历史街区、虎丘云岩寺塔都成为大运河苏州段的遗产点，白居易和苏东坡犹如两条连接苏杭之间的历史文化纽带。

（大运河苏州段世界遗产点）

苏州古典园林（1997年、2000年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脍炙人口的民谚“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闻名于世。要说苏州园林与杭州西湖的文化渊源，则不能不提晚清大儒俞樾～著名红学家俞平伯的曾祖父。

杭州素有“东南佛国”之称，自古佛事繁盛，湖山之间曾有禅寺三百六十多座。名山古刹中以西湖灵隐寺最负盛名，灵隐寺一溪之隔即为飞来峰。飞来峰上，洞穴石窟遍布，四百七十多尊造像栖身于此，是江南规模最大的石窟造像群，自五代吴越国、北宋、南宋一直开凿到元代。

（灵隐寺飞来峰造像）

灵隐寺飞来峰冷泉溪岸边的冷泉亭，历来是夏日避暑胜地。亭为方形，带有坐凳板，重檐木结构，黛瓦丹柱，十六根圆形亭柱构成一个宽阔的半开放空间。

白居易《冷泉亭记》“东南山水，余杭郡为最。就郡言，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史料记载白居易曾写下“冷泉”二字，后苏东坡补“亭”字。相隔两百多年，中国文化史上两位诗人书法大家，墨迹同存一匾，实在难能可贵！遗憾的是这块匾不知何时遗失，现“冷泉亭”匾由浙江一位郭姓将军重写。

（西湖灵隐寺飞来峰冷泉亭）

明代，华亭派一代宗师董其昌到冷泉亭诘问“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

晚清，俞樾携夫人带小女来到冷泉亭，他试图回答董其昌的疑虑“泉自有时冷起，峰从无处飞来”。

有意思的是，在此佛门圣地，俞夫人似乎觉得不够禅意，当即灵机一动，写下“泉自冷时冷起，峰从飞处飞来”。

满腹诗书如俞樾，也真心感觉夫人超越了自己。现如今游客参观所见亭内陈设的抱柱联为俞樾夫人所作。

更妙的是，聪明伶俐的俞樾女儿机智落笔“泉自禹时冷起，峰从项处飞来”（禹指大禹，项指项羽）。

（董其昌对联）

（俞樾夫人对联）

苏州的世界遗产园林～网师园，西北庭院“殿春簃”内也有一座“冷泉亭”，其得名即源于西湖灵隐寺飞来峰的冷泉亭。

（苏州网师园冷泉亭）

1980年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以网师园“殿春簃”为蓝本，仿建中国庭院“明轩”，“冷泉亭”坐落于大洋彼岸，为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打开一扇了解中国古典园林的窗户。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明轩”庭院中的“冷泉亭”）

老苏州人都知道，俞樾苏州的家是位于人民路马医科附近的“曲园”（他自号“曲园居士”），园内不仅建有著名的“春在堂”，其假山、水池、游廊等更是“曲径通幽”，体现了“曲则全”的中国古代哲学思想。

2022年苏州中考语文试题考了俞樾的《留园记》，让苏州的莘莘学子进一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俞樾苏州旧居）

（俞樾《寒山寺枫桥夜泊诗石刻》 拓片）

俞樾杭州的家在西湖边的孤山路上，今天俞楼已成为俞曲园纪念馆。1920年，俞樾的外孙许引之（俞平伯的舅舅和岳父）重建了此楼。俞平伯离开杭州去北京后，他的堂弟俞铭铨为俞平伯守屋，向租客开放部分空房。

（俞樾杭州旧居）

其时风华正茂的郑振铎先生客居俞楼，在此翻译了印度大文豪泰戈尔的《飞鸟集》。炎炎夏日，离开西湖前，我再一次望着湖光山色间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俞楼，想到“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就出自此楼，心底萌生出几度梦寻西湖的感怀，真是时空交错，情景交融，诗画交织，梦醒交连。

（泰戈尔《飞鸟集》 郑振铎 翻译）

话说杭州园林也很有知名度，西湖刘庄就是杭州园林艺术的典型代表，被称为“西湖第一名园”，即现在的西湖国宾馆。

（西湖国宾馆～“刘庄”）

刘庄是晚清的一处私家园林，所谓“庄”一般是指“别业”，古时常指郊外园林。比如唐代李德裕的“平泉庄”；清代著名皇家园林“避暑山庄”等等。

刘庄主人刘学询是光绪年间进士，后转而经商并成为晚清商界巨擎，当年人称“刘三国”，即“文可华国、富可敌国、妾可倾国”。

刘庄初名“水竹居”，主要建筑有水竹安乐斋、梦香阁、半隐庐、延秋水榭、耦耕草堂、湖山春晓阁、望山楼（藏书楼）等。

刘学询祖籍广东，初建水竹居时，便搜罗各色精致岭南家具分置于内。因而，水竹居的亭园、房舍，乃至当时的起居、饮食，颇带岭南风情。

（刘庄～西湖第一名园）

1954年，刘庄改建为西湖国宾馆。宾馆一号楼是毛泽东主席来杭时的住处，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主席50多次来到杭州，累计在此居住将近800天。

上世纪70年代后，美国总统尼克松、法国总统蓬皮杜、南斯拉夫总统铁托、朝鲜国家主席金日成、新加坡总理李光耀等40多个国家的元首，均曾在此下榻。

1972年2月27日，周恩来总理与尼克松总统在此草签了《中美联合公报》。

2016年9月3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西湖国宾馆与前来出席二十国集团领导人杭州峰会的美国总统奥巴马交谈。

（一号楼～毛泽东主席下榻处）

（1972年 中美两国草签联合公报）

（六号楼～2016年 G20峰会主会场）

良渚古城遗址（2019年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良渚文化距今约5300～4300年，主要分布在长江下游太湖流域，是中国新石器时代晚期一支十分重要的考古学文化。

良渚古城遗址位于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规模大致有八个故宫那么大。有宫殿与王陵群，城墙与护城河；有城内的水路交通系统，城外的水利灌溉系统。其中宫殿区（30万平方米）、内城（300万平方米）、王陵区、水利系统建造于5000多年前，外城郭（600万平方米）则形成于良渚文化晚期。

良渚古城规划设计视野宏大，城址建造技术科学，令人叹为观止，是中国古代都城“宫城、内城、外郭”三重结构的滥觞。

（良渚古城遗址公园）

良渚古城遗址公园到良渚博物院约10多分钟车程。良渚博物院由英国设计师设计，展陈精致，展品精美。从“早期国家”、“城市文明”、“原始文字”、“稻作文明”、“玉器文明”、“水利文明”六个方面，以实物、文字和图案全面展现了令人惊叹的良渚古文化。

（良渚博物院外环境）

长江下游气候温暖湿润，降雨量充沛，适合野生稻谷生长和人工水稻种植。良渚文化晚期，稻作农业成熟，水稻生产已是大规模的生产方式，农业进步为良渚文明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良渚人的墓葬也显示出明显的等级分化，目前已发现的良渚墓葬至少可以分为四级。

（良渚博物院展陈）

玉器是良渚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最重要的代表，反映了以神权为纽带的文明模式。

玉璧和玉琮在良渚玉器中数量最多，对我国其他地区的玉文化有广泛影响。殷墟、三星堆、金沙等许多夏商周时期的遗址中，也发现了源自良渚的玉琮，由此可见中华礼制文明对良渚文化的吸收和继承，良渚玉器达到了中国史前玉文化的最高峰。

（良渚玉器）

2016年我在大英博物馆看到几件精美的良渚玉器孤品，非常震撼；2017年“大英博物馆百物展～浓缩的世界史” 到北京和上海巡展，我专程去上博观展，意外地看到一件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之一～拉斐尔曾收藏的良渚玉琮；之后我一直关注良渚申报世界遗产的信息，终于在2019年7月6日圆满成功！

（大英博物馆藏良渚玉器孤品～图片来自网络）

（大英博物馆藏拉斐尔曾经收藏的良渚玉琮～图片来自网络）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网站介绍良渚）

在良渚古城遗址发现之前，考古界未敢想象5000多年前的中国先民会建造出如此规模宏大的城市与水利工程。

英国著名考古学家、剑桥大学教授科林·伦福儒考察良渚遗址后表示：中国新石器时代是被考古学界远远低估的时期。

（良渚遗址～实证中华五千年）

大约距今5000多年，人类社会开始进入早期文明。尼罗河流域的古埃及，两河流域的苏美尔，印度河流域的哈拉帕，都在距今约五千年左右进入国家文明。

中国人常常将“大禹治水”视为国家产生的象征，根据《史记》推算，这个时间大约是公元前2100年，也就是距今4100多年。

良渚古城的发现，无论规模、墓葬等级，还是玉器反映的信仰，都足以证明其社会已进入早期国家文明阶段，大体与古埃及文明、苏美尔文明、哈拉帕文明处于同一时代。

“良渚遗址是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的圣地”～是对良渚古城遗址作为世界文化遗产最生动而翔实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