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宋词入“梦”来

雷霆万钧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代科学研究认为：人在睡眠时，局部大脑皮质仍处于活跃状态，从而引起脑内表象活动，即人们所说的做梦。虽然梦境充满虚幻、荒涎，却是做梦人心理活动的反映，蕴含着其思想情感。

在千百年来的文学作品中，关于梦的创作比比皆是。古典小说中往往以神话色彩虚构梦境，而诗词总是以写实的笔触咏梦，展现作者或诗中人的精神情怀，从而留下形形色色的“梦”，回味无穷。

　　晚唐“花间派”代表人物韦庄，在词作《女冠子》中记述一对恋人离别之后的相会之梦。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半羞还半喜，欲去还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男子相思成梦，见到美丽的心上人，情意缠绵，醒来才知一场欢喜一场空，更加失落悲切。后两句写梦后之悲，与前七句写梦中之欢，形成鲜明的对照，扣人心弦。

北宋文豪苏轼，怀念亡妻王弗，“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梦中苏轼回到千里之外的故乡，昔日的爱妻坐在家中窗前梳妆打扮，经历十年生死隔绝，夫妻之间的千言万语化作滚滚热泪，尽在不言中。这首“记梦”词作，以朴实的语言与白描的手法写出了作者对亡妻的深情厚爱，感人至深，成为悼亡之千古之作。

　　南宋爱国诗人陆游，“记梦”诗词甚多，他梦见的是军旅沙场。

“雪晓清笳乱起。梦游处、不知何地。铁骑无声望似水。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夜游宫·记梦寄师伯浑》）。

梦中，在一片凄清的胡笳声中，他不知来到何处，只见铁甲骑兵衔枚疾进，悄无声息，如同水流奔涌。于是猜测这样的关塞，应当是在雁门关、青海湖一带。为什么点出这两个地方？因为它们代表的西北边关已经陷落异族之手。

陆游志在收复中原，却报国无门，空有满腔悲愤，落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其二》）；“三更抚枕忽大叫，梦中夺得松亭关”（《楼上醉书》）。

在陆游之前，抗金名将岳飞已有相同境遇，在朝廷偏安求和的形势下，壮志难酬，只能在梦中驰骋疆场。“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小重山》）。英雄所梦略同，一曲悲歌独自吟，令人长叹！

　　南唐后主李煜，亡国之后被软禁在北宋都城汴京（今开封），孤寂愁闷，日夕以泪洗面，频繁在梦中重回旧地，重温往昔君主的奢华。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忆江南》）；

“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子夜歌》）；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浪淘沙》）。

李煜的梦固然哀婉凄凉，这些小令却意蕴深沉，富有感染力。近代学者王国维在《人间词话》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

　　唐代诗人金昌绪，生平不详，诗作仅存《春怨》，却是一篇佳作，广为流传。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诗句以层层倒叙的手法，极尽曲折之妙，刻画了思妇渴望与丈夫团聚的心情。虽然没有直接描写梦境，但她的梦却是这篇诗作的核心。类似的诗句，还有唐代陈陶的“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陇西行》）。一个“梦”字，将战争的残酷、戍边将士与家人的生离死别，展现得淋漓尽致。

梦，亦真亦幻，亦苦亦甜。品读诗词之“梦”，领会古人之情，跨越时空，感同身受，令人仿佛进入奇妙世界，沉醉于半醒半梦之中。这也正是古典诗词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