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盼秋天

心诚则灵

那是炎炎夏日的一个夜晚，那是我们时隔一个月的再见面，吃过饭，我们没有牵手，各自走出饭店，他走在前面，我在后面，如我们初识。

饭店外是一个并不辽阔的停车场，停车场挨着马路，暗涌的夜色，沉浸在迷人的灯光下，本是撩人的，是浪漫的，再加上炎热中有一丝微凉的清风，更是令我欣喜的。

我们不约而同的驻足，面对面，我们相视着。他先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那天你误解我了。”我微笑着，没有说话。他继续解释着，但不免开始了责怪，“你，有证据吗？如果有，我瞌死。”“你说了吗？你没说，我怎么知道？”……当然，这中间我也暴躁地回怼着，“总把我当傻子。”……争吵就此发生，而且由一件事蔓延到另一件事。这就是吵架本有的魔力，而这也是我宁愿以一言不发来面对暂时的冲突。

忽然起风了，黑漆漆的夜，看不到密布的乌云，狂风大作，他怒吼着，一向文质彬彬的他，一张温文尔雅的脸，却发出令我战栗的声音，我浑身都在发抖，开始我是柔和地，轻声地告诉他，“别吼！我的手在抖。”但这仅仅让他缓和了一下，紧接着还是怒吼着。我终究选择了沉默，并径直走向马路，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我上了车，他紧跟着坐上了车，我坐在副驾驶，他坐在后排。这与八年前他追我时不同，那时，我们总是一起坐在后排，一路上，他总会牵着我的手。

上了出租车，望着车窗外空旷的街道，那充满忧郁的灯光，我长叹一声，是什么，是什么让我们不再相依，是什么让我们没有像以往一样愉快地畅聊，我想，如果这趟旅程更久，我们可能依旧会沉默不语。

一条又一条空空如也的街道，一个又一个令人绝望的转角，一盏又一盏让我心碎的那么耀眼的街灯，本是温暖的万家灯火，但却在狂风中如此凄冷。

是的，车里开着空调，我却感受到无比的压抑，我打开车窗，路上忽然下起了暴雨，雨水敲打着车窗，我再次将车窗摇起，我和司机说，“师傅，麻烦您把我放下，继续走。”每一个字，我都是竭尽全力说出来的。这是三十分钟里我说的仅有的12个字。而他也说了仅有的两个字，“不用。”

我下了车，他也下了车。这次，他走在我身后，我们依旧一言不发，我在前边迈着大步，雨水冲刺着我的身体，我的头发、我的脸颊、我提着重重手提包的手、我露出高跟鞋的脚面……身体的每一处。他应该也是。神奇的是，我没有哭。人到极度难过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他也许忘了，曾经因为见不到他，日日思念，许久见一次，我总会在他怀里放肆地哭一次，不是责备他，而是思念的情绪的释放，是被温暖包裹的幸福，是想用泪水冲刷掉生活中所有的疲惫。而他也总会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告诉我，“我来了，哭吧，哭吧。”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严肃地训斥过我，“为什么一见面总是哭哭啼啼。”几次后，我不再哭。

雨中，我们都没带伞，曾经，我们都是为彼此遮风挡雨的。我可以让他开怀大笑，他可以在加班后接我，陪我到驴肉火烧店里吃晚餐，他不吃，看着我，诉说着他的心思。曾经，我们可以一起面对风雨，他会在我挫败时给我一个拥抱，告诉我如何应对，我会在他失落时，给他倒一杯水，请他在浪漫的餐厅里吃一顿晚餐。我总觉得生活没什么大事，能在平庸的生活里，为彼此留一盏灯，一盏柔软的、温暖的、炽热的、希望的灯足以抵抗所有的风雨。而如今，我们各自在风雨中独行，大雨滂沱，他的脚步声，我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地撕裂着我的心脏。

走进门，我看到他的衬衣已经湿透了。我一度认为一件无比温馨、足够幸福的事情就是为他在清晨熨烫好衣服，踮起脚尖为他整理衣领，看着他笔挺的身姿，亲吻他，让他带着一天的好心情去上班。晚上，不论多晚，等他回来，接过他的衣服，让他轻松地放下一天的疲惫，静静地感受暖意。但我的倔犟让我没有如此，这就是我的问题，内心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所有的真诚都给了他，但我不喜欢表达。以前不是的，后来因为他太忙，我渐渐地更不愿意打扰他，更加不愿表达。

终究，我先开了口，问他是否还要离开，进了门，我问她，是否还回去。他说，“不回去了，明天不上班了，以后也不上班了，就陪着你聊天。”我极其低声地说，那咱们就聊透了。他大发雷霆，拍着面前的茶几，“我们立马结婚，是吗？”我从未想象过，这是我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听到一个自己深爱的人说出“结婚”二字。我当时极度难过，我想说，“我是希望我们可以共创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可这与我爱你、你爱我没有关系。我爱的只是你，与其他一切都无关，难道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让你清楚这一点吗？”但我没有说出口，依旧一言不发，我收拾着客厅里拆过的快递箱，以此掩饰我的心痛，我依旧没有哭。

他不断地说着，忿然作色，其中，“你记不得别人的一点好，无限放大别人的错误。”“难道你就一点错误也没有吗？”每一句，每一个字都让我心如刀绞。我如小说里的特蕾莎，认真、执拗、纯粹、忠诚、全身心地、毫无保留地投入，我用尽一切纯真、真诚、诚意、意想着永恒，这一切让我小心翼翼，让我尝试着得到他的重视，致使我似乎变得敏感、冷淡、猜测、患得患失。而这又让他变得不再信任，他再也没有主动地向我倾诉过任何，甚至让他忘记我精心为他准备的每一件礼物、我曾经创造的每一份惊喜、我曾经给予的每一次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让他说出刚才的极端语言。是我太过渴望那自然的、纯粹的、永久的爱，给了他太多的压力吧。

就如在这次争吵中，他说了很多，我多想在他勃然大怒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轻声地告诉他，“我知道，你知道我很在乎你，我知道你也在爱我，谢谢你的解释，我不过是想让你多一点时间陪陪我。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可是，我还是以哭腔地方式，大声地发泄着，“我以为离开你我活不了，而你不理解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以这样的方式面对爱情，我本以为爱情如诗意般美好，我以为我可以让它如星星般绽放着最绚烂的光芒，我以为我可以纯真地爱我的灵魂伴侣，我以为这份爱可以永远地温暖着我们，我以为我们彼此都是这纷繁复杂的生活里的救赎，我却让自己陷入不安、焦虑的困境，因为我的爱让他觉得被绑架、让他甚至痛恨我。我终究是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终于，我们各自沉默，我坐在他的身边，他直视着我，此刻的眼睛里再没有他以往的柔和，冷冰冰的，问我“明天你是否上班，我是否上班，我是否有要紧的事情？”我回答后，让他洗漱、休息。

当我像往常见面，试图给他脱衬衣，他没有让我脱，说他想安静地坐会儿，他自己来，当我把衬衣的扣子一粒一粒地为他解开，去解腰带的时候，他再次明确地说，不用，他自己来。

我们各自洗漱，但我依旧把那封存的洗漱的牙杯和挤好牙膏的牙刷给他准备好了。

在我洗澡的时候，我听到他在洗漱，很快他便躺在床上。

我走进卧室，问了他定几点的闹铃，他很不情愿地回答了我。

然后，我定好闹铃，打开空调，关了灯，关了门。

我们各自睡在床的两边，这个时候，我们没有对话，我最终选择拿着手机和被子到沙发上，这是第一次我们分开睡觉，那一夜下了一整夜的雨，消失的月光再未等到。

我在回忆着相遇、相识、相见、相恋、相爱的一幕幕，如爬梵仙山，为求得这份姻缘，我们一步一步地、大汗淋漓地、放弃一切奔向山顶，可是，维持之路远远比追寻之路艰难，在下山的路上，我们却没有留住那苦苦追求的爱，没有让他理解、珍爱这份真情。如《消失的月光》里的歌词：“我们曾流连在银色的月光，也曾让湖水泛起层层波浪，可我们如何穿越命运的漩涡，相爱的人啊，怎能不悲伤？我可以为了你放弃所有欲望，也可以不顾一切奔赴战场，可我又如何逃脱上天的安排。亲爱的，只要你把我记心上，当我迎来春风吹送的芬芳，多想你在我身旁和我徜徉。可当我身陷最寒冷的苦难，亲爱的，我要你远走他乡。”因为终究是你先给了我一场偏爱，才让我有机会追随！

早晨，雨停了，他洗漱时，问我梳子放哪儿了，我没说话，走到洗漱台，就在我给他梳子时，他拥抱了我，那一刻，我嚎啕大哭，自责、渴望、珍惜……说不清楚，但我知道，他要离开。

他自己穿好衣服，拥抱了我，我把他送到门口，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关上门，我摊靠在门上。

一切都停留在这个清晨，我将所有的情愫都揉进时间。

又是一个夏天，又是一个下雨天，又是一个深夜，我踉踉跄跄地走向洗漱台，准备洗漱休息，布满老年斑和褶皱的手颤颤巍巍地拿起牙刷，可抖抖索索地将牙刷掉在了地上，本也该换了。无意中拉开那柜子边的抽屉，发现装着他的牙刷和牙杯的袋子早已布满灰尘。那一刻，我想打开，里边掉出来一张已经褪去颜色的泛黄的便签，“我想用王小波在《爱你就像爱生命》中说的那句话表达我的心声，‘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你要是愿意，我就永远爱你，你要不愿意，我就永远相思。对了，永远“相思”你。’不知你何时可以来亲自看到！”（落款是那一夜的日期。）

她抬头，余光扫到镜子里满头白发的自己已是泪眼婆娑。

她轻轻地放回到抽屉，如年轻时，把自己洗漱的干干净净，穿上他爱的那件睡衣，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捧起那个装着牙杯和牙刷的他喜欢的粉色的（他第一次去看她就是穿着一件粉色的衬衣）袋子，步履蹒跚地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抱着“他”，他说他喜欢秋天，她在歌声中睡去，她等待了五十个秋天，明天就是立秋，她想在那个时空她可以和他相遇吗？

我们睡去的时候 像孩子无忧愁

反正也很难上锁这 岁月如小偷

若记忆被偷走了 忘了我的爱

我会说 你好啊

这是给 你的花

花的名字叫忘忧草

它说时光汹涌 如水上烟波

别走远了 一起回家

……

我们睡去的时候 像孩子无忧愁

在梦里做个梦 看见你我都老了

那永恒没骗我 离散也没有

这份爱只是活在另外时空

如果 每一声再见 会开启

一个新的空间

每做一个梦 是时空 偶尔的重叠

你好吗 离开的人啊

请帮我 相爱到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