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王健</p> <p class="ql-block"> 我们五个女生挤住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每人两张条凳架上一块床板,五铺并排,床与床之间仅能容一人侧身而过,床靠墙那头各自放一个从家里带来的箱笼,或皮,或藤,权当桌子,上面摆一盏火水灯。</p><p class="ql-block"> 晚上,我们肆无忌惮地放纵那还没被改造掉的小资生活习惯,个个盘坐在床上挑灯夜读,重点是看信写信。</p><p class="ql-block"> 自从老三届学生统统散落于广阔天地炼红心,无不急于了解彼此的情况,尺素往来的热切程度堪比两地苦相思的恋人,我一天最多收过五封信,但并未夺头筹,林红的最高记录是一天八封。传书的内容无非是所在农场种啥啥,做啥啥,有啥啥;谁谁分在哪个队,谁谁做了什么,谁谁跟谁谁怎么了,再有就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那必须的其乐无穷。</p><p class="ql-block"> 作为有点知识的青年多少也有点情怀,书信不免引经据典,经典当然是伟大领袖的语录或诗词。每每表达自己正在适应广阔天地,便引用“我们共产党员好比一颗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描述与人发生争执,常常大义凛然地引用“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若宣泄鄙夷情绪,会引用“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朝天烧”;但凡以为战胜了什么东东,自然豪气干云地引用“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凡此总总,不一而足,似乎成为了一种时髦的固化程式。</p><p class="ql-block"> 都说人生不可能都是风平浪静的,果不其然,有一天,小轰收到一封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情书,打破了固定程式,在我们当中产生了轰动效应,搅动了一池春水。</p><p class="ql-block"> 豆蔻年华的小轰皮肤白皙,大眼睛忽闪忽闪神采奕然,性感的嘴角边上悬着娇俏的梨涡,笑靥如花,虽未及“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杨家姐姐,但对于蜂与蝶已极具杀伤力。小轰那位居地区行政专署专员的父亲,是当时地区顶层走资派之一,这封情书就是她父亲的秘书所为。首长秘书向首长千金鸿雁传情,这在成日介传递各种接受再教育心得体会的生态环境中无疑石破天惊。况且,虽说革命工作不分贵贱,只是分工不同,但毕竟首长只负责发号施令,秘书只负责执行命令,莫非首长成了走资派,秘书便不把豆包当粮食啦?我们当时没有脑子展开很多遐想,也没有心思分析秘书的阶级觉悟,更顾不上言情被列入泛黄的色系,而是仿佛窥探了一个长工勾引地主家小姐的桃花案,前所未有的兴奋雀跃,如同打了鸡血般,全无半分矜持,毫不掩饰那颗八卦的心。小轰将其中肉麻的句子与我们分享,她一边读一边笑,我们一边听也一边笑,大家笑作一团,笑声惊动四海八荒。尽管秘书的爱情攻略我们不太以为然,但此后相当一段时间,秘书的言情金句却作为核心谈资,被频频用于互相打趣。啊!情窦初开的青春期需要言情。管他什么颜色!</p><p class="ql-block"> 五十年过去,信中那些内容早已遗忘,唯独当时嬉闹的情景历历在目,嗯,还记得一句——“你那黑溜溜的大眼睛”。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