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 人 俗 事

程贞淳

有次在北京一饭局上,涮火锅,大家边吃边聊,有位朋友”涮”了一段子。讲的是他在地铁上听到的俩妇女对话。 甲:我家那死鬼,昨晚喝酒喝到半夜才颠儿家。<br>乙:我家那口子可不喝酒……<br>甲:他不光喝酒,还抽烟呐!有孙子后,才上阳台抽了。<br>乙:我家那口子可不抽烟……<br>甲:哟,那敢情好!我那死鬼还整宿打麻将。<br>乙:我家那口子也不打麻将……<br>甲:哎呦喂,您可真好福气啊!<br>乙:我逗闷子呢。我家那口子越不会的事儿越要上赶着凑。不会喝酒硬要喝,不会抽烟愣要抽,不会麻将偏要上桌,说他两句,他还拔谱儿……<br><br> 哈哈哈哈哈!<div> 我们一阵大笑后,D君笑着问我:“老程,听你们院里人说,您也是烟酒麻不沾?”<br>  “掉了一个“茶”,我是烟酒茶麻不沾。”我笑着补充了一句。<br>  “那你上这世界干嘛来了?!”<br><br><div><br></div><div> 一、半支香烟<br></div></div> 1969年临近毕业时,班上有些同学学会了抽烟。9月下旬,我们到市郊“帮农”,住在栖霞区“红旗水泥厂”(后入日资,改为”江南小野田水泥厂”)的一个旧仓库里。 <br>  为了迎接国庆,一天晚上趴在桌子上加班编写节目,“来,抽一根!”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我抬头一看,是“毛泽东思想工人宣传队”分管我们专业的分队长费铭友(3304厂的工人),他嘴上叼着烟,一只手正从烟盒往外掏烟。<div>  我立马起立,毕恭毕敬地摇摇双手说:“费队长,这,这个我不会呀”“咳,不会就学,提提神!”我不敢不接,他给我点上火,我抽了生平第一口香烟。 </div> 这第一口呛得我喉咙生疼,满脸通红,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这就对了嘛!”在他鼓励的目光下,我稍微平复了一下,又抽了第二口。这一下去,觉得头发晕,一阵恶心,晚饭往外涌,肚子也疼起来了。我抓起桌上的纸,赶紧往厕所跑,好一阵上吐下泻。后面传来分队长的笑声:嘿嘿,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嘛。 后来同学向我“传经”:初学者只是让烟经过口再从鼻子里喷出去,不能吞下去的。你那是老烟枪的抽法,难怪像得了急性肠胃炎似的。<br>  打从那晚起,我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决不抽烟!扔进厕所的半支烟,为我作证。 第一次到中国最早的文明城市之一的张家港,曾听到一件让人忍俊不禁的事:张家港有一条也许是全国最早的步行街,市里规定在这儿扔烟头者,得身着黄马甲杵在街头,什么时候你也逮着了一个扔烟头的,什么时候便脱下黄马甲相赠,让他替你杵在街头,以劳补过。有专人负责监督安排。 <p class="ql-block">  在后来的工作中,有些往来单位和个人,时常送”中华”、”苏烟”来,实在推不掉,就转送出去。有次给炊事员老居两盒烟,他说他戒了。一位抽来近四十年烟的工人,居然能把烟戒了!真对得起他的这个“居”姓。问其原因,他说看见你收入这么高,抽烟也不用花钱,你都可以不抽,我为什么不能?我听了不由得对他竖起了大拇指。</p><p class="ql-block"> 我佩服不抽烟的,因为经得起诱惑,但我更佩服戒烟者,这需要特别强的克制力和毅力。马克•吐温说过:“戒烟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我戒过十几次了。”</p><p class="ql-block">  可见戒烟之难。</p> 二、 白酒、黄酒、红酒 我父亲是一晚一顿酒,礼拜天是两顿。记得小时候他会用筷子头蘸一点叫我尝尝,我感觉又苦又辣:这东西有么斯好喝滴撒,父亲怎么还天天受这个罪。 婚宴时,那时可不怎么讲排场,也就四桌吧。男宾中喝酒的也不是很多,更不闹酒。我一会儿喝酒,一会儿用白开水,马马虎虎也对付过来了。这时我心里有数了,自己原来也是可以喝点酒的,最多三两吧。<div>  不过我从不主动喝酒,只是在由设计口调到经营计划处后,喝酒一事常常就由不得自己了。</div> 初次到苏南,入席时主人问我来瓶“洋河”?我连说不会喝酒,对方倒也不勉强,说那就来老白酒吧,我吓一跳,老白酒?白酒都不会喝,还来个白酒的父亲,那岂不是上“原浆”?只见一大汉双手将一个大陶坛端上来,倒入杯中,乳白色的液体,泛着米酒香,轻啜一口,好酒!酸甜酸甜的,就像以前母亲做的“洑汁酒”,这餐饭我喝了三大杯。席上的各位竟夸我好酒量,但说这酒虽入口好,可有后劲哟。 原来江南一带,各家每到冬至,就开始用上好的糯米酿酒,以备越冬养身之用。类似于武汉的“洑汁酒”和江西的“醪糟”。但起的名字却叫“老白酒”,怪吓人的。<br> 苏南乃文人荟萃之地,黄酒之乡。尤其是到了冬天,除了“老白酒”,还有黄酒(加饭酒、五加皮、古越龙山等)。温一壶黄酒,加入姜丝、话梅,味道香醇,上几只大闸蟹,用以待客,也是常道。三杯下肚,浑身串热。<br>  如此说来,江南人民与白酒的交情就浅了?<br>  非也!千万别上当。<br> 三十年前,第一次去江阴港务局谈项目。谈至中午,陈乐局长说先吃饭,下午再谈合同。一上桌,局长说中午少喝点,下午要谈事,二两吧?我笑着说行,我不会喝酒是陪局长大人喝。整个进餐过程是“塌鼻子戴眼镜”平平和和。眼看要结束了,陈局长漫不经心地说:每人再来一小杯黑杜酒,江阴特产,漱漱口。好吧,我接过一杯,酒色有点黑,一饮而尽,味道还真有些独特。局长说中午到招待所休息一下,下午二点见。 我往床上一躺,不对劲啊,天花板在转!胃里的东西在翻。这下午怎么谈?我起身摸到厕所,用手往喉咙里扣,张开嘴就吐哇啦哇啦,前后折腾了近半个小时。迷糊了一会后,敲开了陈局长的办公室,他见了我还挺精神,便微微一笑。双方谈得行云流水,互谅互让。签完字,他突兀地来一句,你酒量不错,合同返回时我们再尽兴。<br>  后来听人说,喝了白酒再喝黑杜酒,一般要被放倒。一次偶听港务局的老同学介绍,陈乐的酒量在一斤左右。<br>  我知道了,今后不仅要少喝点酒,而且还不能喝杂了。<br> 有次去太仓开发区争取一个项目,开席照例先斟酒,我一手把杯罩住,说:“对不起各位,我不会喝酒。”话一出口,只见一副主任站了起来,伸出右手的小拇指对我说:你们设计院喝举(酒)不行,是这个;然后又伸出左手大拇指说,上海那家设计院是这个!伊拉设计院喝举从不含糊。说得整个台面上的人都望着我,我顿时哑了。心里却在翻腾,因我不会喝酒,整个院就成了“小拇指”?!<div>  一股气从脚底往上冲,我“噌”地站了起来,“砰”的一下把酒杯往面前重重地一放,“满上!”然后对着满座的人举起酒杯说:“各位且慢动筷子,程某不会喝酒,但今天先干为敬,以表心意!”说罢仰头“咕嘟”一口喝下,杯子搁在下唇上停一会,再把酒杯倒持,从左移到右,以示滴酒不漏。</div> 空腹喝下三两高度白酒,可不是闹着玩的,虽引起一片掌声,我的也气出了,但人特别难受,后来也是靠去卫生间缓解过来,人像生了一场大病。<br>  经过这次意气用事后,我从此不再喝白酒了。<br> 我认识的江南朋友中,有几位白酒酒量在两斤左右,江苏一明星企业副总老黄就是。<br>  一次与集团的几位驾车去杭州开设备审查会,抵杭州已是傍晚, “等会喝酒你就盯着黄总” 有位对我耳语:“他今天中午喝了两瓶多,醉了一下午。”我会意地点了点头。<br> 一上桌坐定,黄总发话,有点含糊不清:“老程你是老规矩,红酒吧?今天我也红酒。”这可是稀奇事。他又问:“一杯还是一瓶?”“一瓶。”我故意把价报高,心里偷偷笑了起来:看你这餐怎么交代。黄总扶着桌沿站起来,对司机说:“把车后的红酒拿一瓶来。”再坐下对我说:“我够照顾你的吧?今天只让你老程喝半瓶。我也只喝半瓶”“那是那是,谁叫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呢。” 未几,门开了,司机雄赳赳地,扛着一瓶红酒进来了,像是扛着个火箭筒。往我们中间一放,黄总说就一瓶,定制酒。我目瞪口呆,吓傻了:不行不行!这哪成啊?满桌十几个人都大笑:你自己说的一瓶呀,我们都听见了。 这瓶“张裕解百纳”净重5升,10斤啊!那晚虽没喝到半瓶,但人却是被扶出去的。模模糊糊地听到黄总在边上说:没事的,他一唱歌就醒了。于是我一个人被安排在车后座靠着,感觉车转了一个弯,喉咙就控制不住了,马上开窗,把头探过去,一口一口地对着窗外喷,喷一会就抓纸巾揩嘴和下巴,过一会又喷,又揩。嘴里断断续续地哼:这卡拉OK歌厅……怎么还没到哇……。车终于停了,隐隐感觉众人围着车问没事吧?我缓缓地在摇头,下意识地说:“回宾馆……”。 等醒过来,睁眼一看,咦,我怎么躺在宾馆套间的长沙发上?<br> 再一看胸前,沾满了胃内之物,房间里一股酒气。一看手机,半夜三点。我一惊,马上把衣服脱下,扔进淋浴房,用花洒拼命冲,再把洗发液、沐浴露倒在外套上,用脚踩,用手搓,洗干净了再用浴巾贴着把外套卷紧吸水,然后晾在空调的风口下。<div> 第二天的审查会我仍是唯一一个穿羊毛衫出席的。外套没干。大家都冲着我笑。<br>  会后会议方告诉我,他们所长车上的一盒纸巾都被我用光了,司机还洗了一上午的车。“我不是都吐到车窗外了吗?”“哪里哦,你是呕在车窗上了”<br>  难怪我半夜里洗衣服啊。<br></div> 从此以后,我滴酒不沾。若黄总在,他就会喊道:老程不能喝酒!然后对我说,来杯可乐吧,颜色差不多。我瞪着眼说:把火箭筒给我!我要让那空瓶伴我终身。<br>  这大酒瓶现在被我供在了神农架。<div><br></div><div> 三、神奇的麻将机</div><div> 对于麻将,我更是一窍不通,除了上面有字的几块叫得出名,其它的一概不认识,从没上过麻将桌。<br></div> <p class="ql-block">  但牌桌在九十年代初以前,尤其是文革在校的“逍遥”期间,我是经常要上的,甚至是通宵。玩什么呢?桥牌。记得有位老师晚上就在桌上打得休克了。</p><p class="ql-block"> 十多年没分大学生来的设计院,82、83、84、85年,分来了四批的大学毕业生。他们刻苦用功、精力充沛。工会便与附近的学校、医院联合举办舞会,而我就组织他们学桥牌,打桥牌,多次组织桥牌比赛,也参加过几次市区的桥牌大赛。</p> <p class="ql-block">  我们设计院大院,一半办公,一般是家属宿舍。 每逢星期六晚上,借用居委会的办公室,一战到天明。三九天,下班头件事就是燃蜂窝煤,到点了就把小炉子放在牌桌下;三伏天,则是点盘蚊香对付。开、闭室,打的打、看的看,输了下,没有任何彩头。以致工会主席怀疑我们这么大的干劲,是不是在赌博。</p> 调到经营计划处后,因工作的紧张度和频繁的出差,与桥牌渐行渐远,更兼麻将之风日甚,完全取代了桥牌。<br>  麻将带有浓厚的赌博色彩,会影响人的精力和情绪,且不可避免地会带到工作中去,所以在苏南我严禁大家打麻将。如此这般,也使我对这玩意儿的认识就是“白板”一块,一个典型的“麻盲”。<br> 一次我陪苏南某市的朋友去武当山,当时没一条象样的路,临近中午打尖时,来到一个小村落,看见一家貌似的餐馆样的农户,户主答应可以给我们做餐饭,但时间要长点,因为除了自家养的鸡,啥都没有,只好去现买。朋友们听说了马上问:时间长一点没事,有没有麻将?<div>  户主连声说有。把我们领进一房间,果然一张麻将桌横在屋中间,绿绒的桌面,房间也整洁,大家都很满意。我转身对司机说你送老板到外面去买点菜,快去快回。</div> 这时他们三位已在桌边坐下,见我还呆站着,就发话了:你怎么了?坐下来呀。我说这玩意我可不会,从未摸过。“谁信啊?”一位头头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不会麻将!”另一位说:“来来来,小玩玩,两圈,”“哎呀,我真的不会。” 他们问司机呢?“送老板买菜去了。”无奈,他们三人玩起来了。我就出去看老板娘杀鸡,吩咐她毛要搞干净,烧炖两吃,烧鸡块不要太辣。我站在一旁想,不是老听人说“三缺一”的呢,怎么三个人也可以玩?实在是奇怪,就反身入室。一下看见了魔幻的一幕:四条码好的麻将自动升起到各人面前,我看得瞠目结舌,完全不用人来洗牌码牌啊!这小村庄里竟有这种高科技?这怎么做到的呢?<div>  三人完全没理会到我的惊讶,仅瞟了我一眼,仍在自娱自乐。</div> <p class="ql-block">  吃饭时,我向他们求问解惑,“你是刚从月球上回来的吧?那当然没见过。”三人互望了一下点点头,那意思是看来这老小子真的是不懂,不是装的。</p><p class="ql-block">  返程的路上,他们说,这叫自动麻将机,利用磁铁的原理码牌,是几十年前日本人发明的,中国人至少在20年前就引进了。</p> 把这三位送到宾馆后,司机才对我说,程总,你是真不知道麻将机?院里有好几家人都装了这个设备。<br>  自动麻将机?日本人专为中国人发明的?我木然了。望着车窗外闪过的一盏盏路灯出神,仿佛那是一块块人生道路上的里程碑,我大概错过了许多好风景啊。<br>  小学时,父亲不让我下象棋,说玩物丧志。这四个字如烙心头,不敢或忘。故我对容易使人上瘾的事不大沾边(桥牌除外),如烟酒茶麻舞及游戏机,一概刻意避之。<br> 同事们往往很奇怪,这人烟酒麻都不会,在江浙沪混了二十年,常年要与官员、甲方、往来单位打交道,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有的一本正经地称我为“三不干部”,有的嬉皮笑脸地问我到这世界干什么来了。<br>  我有时也会对自己幽上一默,哲学的三大难题我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看来对我还得加一个:来干什么?<br><div>(图片多来自网络,谢谢!)</div><div> </div><div> 2023.7.18 木鱼镇</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