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每一年,都会有那么几天,特别怀念姑婆。姑婆走了大概有六七年了,具体是多久,我也不想去细数,也许是我不愿意再一次正视离去吧!</p><p class="ql-block">姑婆,也就是我父亲的姑姑。我家与姑婆家仅隔一小乡道,两家的院子几乎是连着的,呈一拐角状,只是两人房屋朝向不一样而已。也就是说,姑婆是看着我出生的。长大一些才知道,由于姑丈公的老家没什么人,加上他当兵后又一直在铁路部门工作,所以姑婆就把家安在了娘家。</p><p class="ql-block">姑婆与我奶奶同岁,至今我都很难分出她们在我心里的分量谁更深切一些,那是一种重叠而复合的感觉。奶奶早走几年,也就没能见证我嫁人 生孩子。而姑婆似乎在这方面既代表了她自己,又仿佛代替了奶奶。我始终会回忆我儿子出生时,姑婆和我的爷爷一起来送月子礼(方言叫“送庚”,指的是月子里送的猪蹄 鸡 面条等营养品。)时的情景,两位老人,也是亲兄妹(我爷爷老大,五兄妹里最晚走的,92高寿。)蹒跚着给我送来吃的。那时候姑婆其实已经得病了。这个场景无数次重现在我的回忆里,也总是温暖着我!</p><p class="ql-block">妈妈总是说:“小时候亏得姑婆帮忙带你!”也许是离得近,也或许是那时姑婆自己的孩子都长大了。从小我就是和姑婆生活在一起,我天天都去姑婆家,吃饭的时候也端着碗去,或索性就在她家吃。姑婆的女儿曾还笑着调侃我:“小时候看过姑婆嚼饭喂我。”我当然知道这是真的,在老人眼里,在她的年代里,只要把孩子喂大,并没什么不妥。为此,姑婆还专门跟我说起:“隔壁瞎子邻居就是嚼着饭团放在热水瓶里,一口一口养活了一对儿女。”</p><p class="ql-block">姑婆是怎样抱我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据说赶集用箩筐挑着我,“红薯在那筐,而我在这筐!”只知道姑婆是出了名乐善好施的人,小村庄里有红白喜事,她是定要去的,远偏一点的亲戚,她都要尽量随礼。那时,我最高兴的就是随姑婆去吃酒席。若是听说哪家婆媳干仗,姑婆也是会被作为公正的代表请去说和的;还记得当时相对迷信的农村,哪家若有人生稍大一点的病,除了看医生,那是少不了要“问运气”的,也俗 称“问神”,这时,总有姑婆帮衬着忙里忙外的身影;村里孤寡老人走了,姑婆总会和几个年长一些的婶婶一起张罗着“哭丧”,为的是让老人走得体面且热闹一点。因为这事,我深深地体会村邻间这份如家人般深厚的情感。这种善为,一定是给那淳朴乡村添光的。(我们当地有迷信的说法,死时没人哭,下辈子就会哑巴。)因为姑丈公有铁路的退休工资,姑婆家里比普通家庭相对宽裕一些。无论哪家有个头疼脑热的跟她诉苦,姑婆是定会帮忙的。姑丈公的女儿也在铁路工作,时常会给家里面备点外用药或补品啥的。我曾看过我那善良却不识字的姑婆把家里面的痔疮膏都拿出来给邻居老人涂手痒痒,别的红花油啥的,也就更不用说了!</p><p class="ql-block">我印象里的姑婆,一直就是老人了。瘦瘦的中等个子,花白的齐耳短发,四六分开,耳旁用夹子拢着。她喜欢穿那最旧时的,扣子排在一边腋下的,布的盘扣衣服。衬衣以白色 浅蓝色为主,外衣则是厚实一些的深蓝色。那种衣服直到姑婆七十岁左右我都看过她穿,她总是在屋檐下洗漱后一层一层扣着衣钮。那种亲切的感觉,是姑婆留给我独有的,甚至于我那跟她同龄的奶奶都没有在我长大一些的日子里那样穿过!</p><p class="ql-block">有很多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怀念姑婆做的小麦饼。这也许是我怀念姑婆的根由,每年总有那么几天,或是我感觉到麦浪滚滚的时候,我就会怀念姑婆烤的小麦饼,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饼,清甜,而让我留恋。因为姑婆,我总是在小麦上作文章,从绵柔的麦苗到风吹金色的麦浪!总是想着,每每小麦磨粉后,姑婆就会把一部分麦粉调成糊状,放糖,烤饼。饼热时,是略带油而软香软香的;待到冷了的麦饼,姑婆总把她挂在堂厅的竹篮里,悬着,那时候的我总是掂着脚把手伸进篮子,冷了的麦饼硬一些,而我所反复记得并回味的,也正是满口清香的冷麦饼。另一部份面粉,姑婆会把它做成放稀饭里煮的团团,周边的老人都特别爱吃那东西,而姑婆也总会一碗碗地分出去。我至今都无法说清,这种我印象里深深刻着的美味,在那样一个时期带给我的是什么?而至今延续在我的记忆里的麦饼,久久地,或许再也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记得每年的立春日,姑婆都会在客厅案桌正中上端端正正地放一个碗,碗里用沙郑重其事地种上一颗翠绿的白菜,碗的外面则规整地贴上一张红纸。也许是我母亲从来不做这些,所以我把这些特别的记忆都留给了姑婆,亦或许我骨子里面一些如机械般刻板的东西象极了年年执着种春的姑婆。为此,去年立春日我还特意写了《姑婆眼里的春》。</p><p class="ql-block">姑婆眼里的春</p><p class="ql-block">是她堂案前的一颗白菜</p><p class="ql-block">种在碗里 存放在我的记忆里</p><p class="ql-block">草芽儿在这天醒了</p><p class="ql-block">微风和着细雨</p><p class="ql-block">应允着 春来了</p><p class="ql-block">她柔和 滋润 宽容 温顺</p><p class="ql-block">是生机 是希望 是尝试着再一次播种</p><p class="ql-block">我也有期许</p><p class="ql-block">阳光 温暖 喜乐 健康</p><p class="ql-block">种在春里</p><p class="ql-block">一定会收获满满</p><p class="ql-block">不负时光</p><p class="ql-block">怀念总象影像里的片段一样,一节节闪过。我曾在亲戚的QQ里看到了一段关于姑婆和村里老人一起在化工厂门口讨要说法的视频,视频里的姑婆和老人们一起坐在地上,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久久地,我不愿意翻过那一页。</p><p class="ql-block">姑婆一直很勤劳,哪怕是多病的晚年。我特别喜欢想念姑婆耙松毛的身影,她总是一担一担地挑回松毛,把偏屋堆得满满的,乐此不疲。她是热爱生活的,我几乎没有看过姑婆烦躁的样子。看到我回去,总叫我“麦”,总还象小时候一样塞给我吃的。(方言,宠溺孩子的叫法)</p><p class="ql-block">姑婆终是在我的眼里慢慢老去,就算我加紧了探望的脚步,她还是一次比一次憔悴!宫颈癌折磨了姑婆五年左右。姑婆有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在姑婆生病的日子,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姑丈公虽早走几年,但一辈子都对姑婆好,所以,姑婆是幸福的。在姑婆的最后一个春天里,我坚持每个星期去看望她,在我春节去拜年的时候,还为我准备了最后一次的鸡蛋 鸭蛋 黄豆。那年正月时,姑婆还能坐在门口晒太阳,到了二月,渐渐地她只能躺着,那是一段逐渐黯淡的日子,她终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一一交待了所去看她的亲朋邻里。还在最后的日子里,还安排家里的孩子把地里新季的菜种下去。她临走还带着期许,一整辈子都没有牵挂够,姑婆的愿望是想多活五年,因为她心心念念的最小一个孩子没有成家,这也算是姑婆的一桩遗憾吧!那一些日子,我记得特别清晰,因为我多么渴望时光可以慢下来。</p><p class="ql-block">姑婆是八十虚岁走的,那时的油菜花正盛开着。送行的队伍长长的,姑婆就那样长眠在她常去的菜地里。说来真是奇,临落棺时,来了一群五彩的蝴蝶,飞呀飞,围绕着。所有的送行人都觉得,因为姑婆是好人,菩萨出来迎接了!</p><p class="ql-block">我是跟着思绪写的,也许我更愿意留住的背影是姑婆提前做的八十大寿的样子。七十九岁那年,家里祈愿姑婆能好起来,请了全村庄的人一起祝寿。姑婆驻着拐杖,很瘦很瘦,却仍盈盈地笑着,坚持着每一桌都走过去,嘱咐大家吃好 喝好。这也正是姑婆一生的样子吧!</p><p class="ql-block">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梭就是一个回合,我也已是中年!总会在一些我认为难的日子里,不自觉地想起姑婆叫我“麦”的样子,她是那么的慈祥 包容,那些任由我成长的时光是那么舒适,我多想一直做那姑婆眼里的孩子!每每怀念,我会象是带着一种祈愿,一种默默的倾述,那种感觉,是平静起来的力量!</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