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婆婆的故事

树林

　　今天，7月21日，是婆婆的忌日。2021年春节前后，婆婆的身体时好时坏，主要是心肺功能衰竭，喘不过气来，三姐陪着住了两次医院，情况有所好转。3月21日，我们在家里简单给婆婆过了90岁生日。7月20日，正值古尔邦节小长假期间，也是我的父亲去世5周年之际，婆婆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7月21日中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和婆婆相识有31年，把婆婆唤作妈也有28年多了，在我的人生中已经超过了一半，在这28年里，我和婆婆朝夕相处、共同生活的时间断断续续也有16年了，在丈夫离家工作的那十几年里，是婆婆和小姑子陪着我们一起生活，让我和女儿在晚上回家时抬头能看到亮着灯的窗，进门能吃到热呼呼的饭，我们之间早已突破了血缘而融合为真正的亲人了。

　　婆婆大我37岁，去世时整整90岁。我结婚的时候，婆婆已经62岁了，我在嘴上叫她妈，但在潜意识里我常常把她当做奶奶，因为她和我的外婆一样，都出生在旧社会，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她们都勤俭善良、温和贤惠，一心为着孩子，愿意为孩子们吃苦受累。我结婚后和婆婆一家生活在一起，闲下来的时候，婆婆常常给我讲她过去的生活，讲在她家里避难的女红军怎样劝她挣脱旧家庭的束缚、寻找新生活，她的红军梦怎样被姐姐劝阻，她隔着窗看见女红军临走时寻找她的焦急眼神和听到女红军被杀死在村口的恐惧；讲饥荒年月家人四散逃荒，公公婆婆双双饿死，我公公修兰新铁路进入新疆后杳无音信，她独自带着3个孩子，靠自己做的绣花枕头、鞋面换粮食，甚至跟着逃荒的人们到他乡要饭的艰辛；讲随着逃荒大军流入新疆落户到双河村的第一年，她在渠边闲地种下南瓜，秋后收获了一大屋子，一家人再也没有挨饿的喜悦；讲在我爱人之前的两个儿子生病夭折和小女儿得病无法治愈的悲伤……讲那些她所经历过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我坐在对面静静的倾听她的诉说，说到悲伤处，我陪着她流泪，说到开心处我跟着她高兴，像听一部长篇小说，我在断断续续、来来回回的倾听中了解了婆婆漫长的生活经历，深深感受到了人生的不易。我常常安慰婆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好起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要开心，要健康。心里也在暗暗的使劲，一定要让婆婆的后半生过得更好。

　　我女儿出生7天，我爱人就奉命调往州政办工作了，在整个月子里都是婆婆在照顾我的生活。我那时候年轻，没有经验，不知道是因为吃不饱还是缺钙，女儿总是哭，白天晚上都得抱着睡觉，婆婆白天忙一大家子的事顾不着，晚上过来帮我抱孩子，让我睡会儿。她盘着腿坐下，把孩子放在臂弯里，还没等我睡着，她已经垂着头打起鼾来了，忙碌了一天的她太累了，那年她已经63岁。我在月子里高烧不退，大哥请来中医给我开了中药，也不见好，眼见着我病情加重，吃不下喝不下，孩子饿得不停哭闹，婆婆步行近3公里到县医院找到了我的大舅母，我的大舅母不愧是专家，在没有做任何化验的情况下，通过之前的用药和病情的发展，准确的诊断出我得了伤寒，从昌吉赶回的爱人连夜把我送到医院急诊室住院治疗，我因此感激我的婆婆和大舅母，是她们在关键时刻将我从生命的悬崖边上拉了回来。我休完产假之后，白天要去学校上班，承担高一高二两个课头的语文课，晚上还要带孩子，累得头晕眼花，婆婆每天早起，熬好稀饭，端到外面给我晾凉，然后接过我手中的孩子，催我吃饭上班 ；中午回家，孩子在睡觉，婆婆已经把午饭做好，夏天的时候，我快快的吃完饭，还可以稍微眯一会儿。我在婆婆帮助下，把孩子带到了两岁，终于调到州上，和爱人团聚。

　　在我的印象中婆婆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经常咳嗽气喘，吃了药好一阵坏一阵，在我女儿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婆婆被检查出得了肺结核。为了治好这个病，婆婆在坚持按照疾控中心的方案治疗的同时，服用三姐给买的偏方药——一种西瓜红色的带点腥味的浆糊一样的东西，她以顽强的毅力用将近两年时间得到痊愈。怎奈天有不测风云，一向身体硬朗不怎么吃药的公公被查出胃癌晚期，手术后婆婆精心伺候，夜里都要起来做两次饭，盼着公公能尽快好起来，但一年后，公公还是走了，那一年，公公67岁，婆婆68岁。公公去世后，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婆婆和生病的小姑子，冷清寂寞 ，只有在县城的大哥一家能常常回去照看，我们其他3家都不在身边，心中总是牵挂。

2003年底，爱人被派往驻乌办事处工作，家中只有我和女儿两人，甚是孤单，想着婆婆和小姑子在县城的平房里生活，大冬天的生火、倒垃圾、上厕所都极不方便，每个冬天婆婆都会重感冒一场，我们商量着把她俩接到了我们家生活。我和婆婆之前一起生活了3年，女儿自小又是婆婆带大的，所以一家人在一起还是很融洽的，从那时起，婆婆和小姑子在我们家和我们一起生活到2017年底。

　　婆婆是个干净勤快的利索人，她和小姑子的到来，给我减轻了不少负担，我再也不用担心出差时孩子没人管、加班时孩子没地儿去的问题了。一日三餐和房间清扫这些家务事婆婆基本上都包了，我主要负责周未做饭、平时购买运送吃喝用度的物资和及时扔掉生活垃圾，女儿负责好好学习，我和爱人可以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婆婆到我们家之后，身体渐渐好了，为了改善居住条件，2006年我们贷款买了世纪花园五跃六的房子，在6楼平台上铺了砖，修了一个小花池，自此婆婆不用下楼就可以在楼上晒太阳，还可以在花池里种点花花草草和小菜。婆婆是自学的养生专家，整个三伏天，她都会在午饭后端一杯水上楼，躺在平台上，用遮阳伞护住头部晒太阳，冬天她会用艾灸、烤电、隔窗晒太阳来赶走身体里的寒气，她说，身体热了，寒气逼走了，就不得病了。果然，那些年婆婆的身体越来越好，白白胖胖，大有逆生长的势头。婆婆73岁那年，老担心自己不行了，我给她买了一枚金戒指，祈愿能化险化灾，平安度过，那一年过后，婆婆身体一直都很好，我们很想让她坐趟飞机，去黑龙江看看她的弟弟，她也很高兴，可是因为弟弟执意要来疆看姐姐，这趟远行没有成行，这也成为了我们一大憾事——婆婆此生没有坐过飞机。

　　婆婆刚来的那几年，正是我由成教中心主任提拔为副院长，学院各项工作由起步转入规范提升的阶段，我先后负责的学院制度建设、质量认证、教学管理规范和接受教育部人才培养水平评估，都是关系学院发展建设的大事难事，费时耗力，别说是寒暑假，就是平时也难得有休息时间，加起班来常常是夜里一两点才能回家，早晨起来时，女儿已经吃过早饭上学了，婆婆从来不抱怨。偶尔周未得闲休息，习惯早起的婆婆醒来后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或静悄悄躺在床上，不声不响，好让我们能睡个懒觉。有时候，单位晚上有应酬，喝点酒，早晨起来不想吃饭，婆婆总会给我做一碗甘肃持色白水拌汤，让我喝了再上班，这拌汤喝下去，软软糯糯，温温热热，极好地修复了我那受伤的胃。都说甘肃婆婆对媳妇要求多，规矩多，我的婆婆可没有这样，她给予我的更多的是理解关心和体贴。我们也会利用周末和小长假带着婆婆和小姑子到周边游玩，哥哥姐姐们也常常来昌吉与我们团聚，一家人和和睦睦，开开心心。

　　婆婆在84岁左右的时候，身体开始频繁出问题，从2013年开始，每年都要住一、两次院，主要是心肺功能衰竭，那时候，我的爸爸也是这个病，两个老人常常同时在呼吸科住院，我常常担心，他们不知道哪一天一口气吸不上来就回不了家了，心里默默祈祷他们能度过危险，康复出院。怎奈天不遂人愿，我的爸爸在2016年7月20日因心肺功能衰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好在婆婆以极其顽强的生命力战胜了病魔，还在2017年先后做了腰椎加固手术和白内障手术。手术后，大哥把婆婆和小姑子接到了儿子的电梯房，大哥二姐和三姐轮流住家照顾，想方设法减轻婆婆的病痛。我和爱人抽空去买东西做饭，天气好的时候推着婆婆去滨湖河边散步看景，婆婆的生活质量大有提升，身体也慢慢恢复，趋于平稳。

　　婆婆一生养育了7个孩子，她勤劳要强，明理和善，心灵手巧，是家里的顶梁柱，孩子们的主心骨。和众多的母亲一样，她对孩子们的爱是毫无保留的，没有读过书的她却知知识的重要性，她和公公种地养猪，与老师们交朋友，支持鼓励孩子们好好读书，3个孩子初中毕业先后考上了中专，成为了干部、医生。她从不愿意给孩子们添麻烦，总是力所能及地帮着孩子们解决困难，教育孩子们走正道，干正事。直到晚年的时候，她还常常挂念大姐的心脏病，大哥的胃不好，二姐的腰腿疼，三姐的关节炎和我爱人的咳嗽病，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小女儿的癫痫病，虽想尽一切办法但无法治愈，她努力地活着，想再多陪陪小女儿，多尽一些母亲的责任。在婆婆离开的那一刻，我从她那惊恐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满满的不舍与牵挂，她大口喘着气，说不出话来，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亲爱的婆婆妈，安息吧，我们会努力如你所愿，团结互助，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今天，远在他乡的我，谨以此文来表达对您的祭奠，愿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