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俗话说“这山望着那山高”,是说一个人总是不满足现状。我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p><p class="ql-block"> 但我的不满足现状,不是眼看着别人的山“高”而眼热眼气,“羡慕嫉妒恨”跟我不沾边,羡慕的感觉我都很少有,更谈不上嫉妒和恨。我的不满足现状,也不是好高骛远,只是想在不同的时间,在条件都允许的情况下,找到更适合自己的状态,与我理想中的世界无限地靠近。</p><p class="ql-block"> 我的居所的变迁,更好的诠释了我的这份心理。</p><p class="ql-block"> 哪一个女孩子没有公主梦?拥有一座宫殿般的房子,一个人睡一张宽大、松软、舒适的床,床下睡一只肥硕而慵懒的花猫。朦胧的灯光下,雪白的窗幔,随着轻风漫漫地摇......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那方狭长的有着三间瓦房、一棵石榴树、一块大石头、鸡鸭鹅齐鸣的小院儿,是有爹妈和兄弟姐妹的最温暖的地方。那时候,跟父母挤在一条大土炕上,甚至跟妈妈钻进一个被窝里,虽简陋心里却十分的安全、踏实。但十来岁的年纪也有稚嫩的小心思,看着电影或者童话中的公主,也常常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变成公主该有多好!能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卧室、一张大床、一张小书桌该有多好!</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但多年的在外求学生涯,年复一年,实现这个梦想很难。读初中时住爸爸的办公室,连着煤火的小土炕,虽然暖和但有诸多的不方便。上高中后住集体宿舍,高一住了一年的大通铺,一个人分配八十公分的“一条”地方,硬硬的床板子铺上一层薄褥子,就是自己的小窝儿了。幸亏那时伙食差,营养跟不上,女孩子们都是瘦瘦的,要是有几个胖的,是万万躺不进这个小窝儿的。冬天没有暖气,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翻个身都困难,但大家嘻嘻哈哈的倒也没觉得艰苦。高二高三搬到了宿舍楼,七八个女生住上下铺,有了自己单独的床铺,条件好了很多。但冬天没暖气冻得捂着被子发抖,夏天没电扇没空调热得汗流浃背,还得忍受蚊子的叮咬。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最难忘的是高中毕业后在二中复读那一年,现在想起来仍然是噩梦一样的记忆!三十多个女生挤在上下两层的木板大通铺上,床上是堆的密密麻麻的被子、衣服,床下、地上摆满了脸盆、鞋子、箱子等物品,走出去得十分小心,不然会撞得脸盆叮当乱响。地上潮湿、肮脏,有一次竟然在床下发现了一只死老鼠!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作息不规律,晚上不按时熄灯,很晚了还有同学在洗衣服或闲聊,对于入睡困难、睡眠很浅的我来说实在不能忍受。有时最晚的同学忘了关灯就呼呼睡着了,我还得爬起来去关灯,在别人的呼噜声中摸黑爬回自己的位置。欲哭无泪、欲罢不能、苦不堪言!那时的公主宫殿梦,让现实吓得连做也不敢做。</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几年大学生活,居住条件彻底改善了。七个姐妹,四张上下铺。冬天有暖气,夏天有凉爽的塞北的风。我们在床上拉上花布床围,每个人还在床头按上一只小灯泡,终于有了临时的个人的小世界。晚上躺在床上,伴着橘黄色的微弱灯光,读着喜爱的书籍,或者天马行空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很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况味,但与梦想中的那个“宫殿”差着十万八千里。</p><p class="ql-block"> 九十年代中期,大学毕业两年后,我结婚了。跟公公婆婆、姥姥住在有四间平房的小院儿里,中间两间是客厅、厨房、餐厅,东西两边的两间各隔了两间卧室,我们在东边的两间,公婆和姥姥在西边。这在当时已经很不错了,刚结婚就在县城有自己的房子,尽管跟公婆在一起住有一万个不方便,期间也因为许多小事产生摩擦,但我也很满足。毕竟我的朋友们、同事们、同学们在外租房子的占了很大的比例。</p><p class="ql-block"> 九十年代,人们的物质经济条件相比八十年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电话、电视普及,大哥大、小灵通流行,但居住条件、取暖设施还是很落后。我家在厨房安装了煤炉,带东、西两组暖气取暖。我们把蜂窝煤从煤场运回家,一块一块码在房檐下,每天用簸箕搬十块左右进屋,烧的煤灰再一簸箕一簸箕端出屋。尽管如此繁琐受累,屋里也并不暖和,在屋里仍然穿着棉袄。洗衣做饭缩手缩脚,一双手皲裂粗糙还带着煤灰的黑印记。尤其有了女儿后,洗洗涮涮多了起来。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尽我们最大的力量给她最好的条件,让我儿时没有实现的公主梦,由女儿替我实现。</p><p class="ql-block"> 随着商品房的出现和流行,也带着对楼房的无限憧憬和向往,在小院儿住了十年后,我们在距离小院很近的、一个当时感觉很高档的花园小区,买了一套126平米的商品房,四楼,没电梯。简单地装修之后,我们一家三口欢天喜地地搬进了这所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那一年,我三十六岁,女儿十岁。新房子装修虽然简单,但布置的温馨雅致,我要亲手为女儿打造一座属于她的“宫殿”。客厅里,雪白的墙壁、红格子窗帘,乳白色的布艺沙发、高清大屏的电视,女儿的房间墙壁刷成粉红色,床上铺的盖的也是粉粉嫩嫩的颜色,灯饰是卡通形状的,书橱、书桌小巧玲珑,白色窗纱在夜风里摇曳......这不就是我心目中的宫殿吗?女儿开心的蹦着跳着,享受着年少的我不曾享受到的快乐。最重要的是在这座“宫殿”里,我的呼吸是自由的、舒畅的,想唱就唱,想说什么、做什么不用顾忌老人的感受,也没有吃饭、穿衣的束缚和局限了。而且冬暖夏凉,再也不用寒冬腊月掏煤炉,缩手缩脚地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了。</p><p class="ql-block"> 居住环境的变迁,体现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也映射着人的心理状态的改变。随着年龄的增长,物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对精神世界的追求,也不断地增强。这期间,利用业余时间,我拾起了搁置多年的文学爱好,写下了一篇篇散文随笔和诗歌,同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拿起相机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走进乡村的田间地头,走进大自然的春夏秋冬。“行摄天下,笔耕心灵”是我的追求和目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转眼十年又过去了,四十六岁的我,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心境又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常常念旧、怀旧。“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记忆深处那个“家”,儿时那座有着三间瓦房、一棵石榴树、一块大石头、鸡鸭鹅齐鸣、有着爹妈和兄弟姐妹的小院儿,是我心里“家”的永远所在,它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我的梦里来:我在小院儿里跳绳、做游戏,在大石头上写字、画画,傍晚追着鸡鸭鹅赶回圈,坐在院儿里剥玉米皮、捡豆子;妈妈在做饭,炊烟袅袅升起在屋顶......这样的一方庭院才是家啊!这样的地方才是骨子里的理想家园!站在楼房的窗前,望着楼前楼后层层叠叠的高楼,望着四周方方正正鸽子笼似的窗户,我常常恍惚。我原以为自由畅快的呼吸逐渐地不顺畅起来。住回有院子的房子里去!住回有着爹妈、满园花开的院子里去!这个声音常常回荡在我的心里。我要建一幢带院子的“宫殿”,不仅有宽敞的客厅和卧室,还要有书房和茶室,我要在院里种满鲜花和蔬菜,我要养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狗,一只慵懒肥硕的猫。更重要的是,我还要给我健在的父母专门的房间,专门的卫生间,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过来住。这一方有着父母、花开满园的小院儿,成为那几年我新的“宫殿梦”。</p> <p class="ql-block"> 在我五十岁的那年春天,历时近两年时间,在我们原来的平房小院,我们重新建了一座两层的房子。我亲自设计房子布局,买材料,选样品,起早贪黑,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重要的是,我的“宫殿梦”终于圆了!上下两层四套房间,有宽敞明亮的客厅,有舒适温馨的卧室,有书房读书研墨、有茶室会友畅谈,夏有空调避暑,冬有燃气取暖。我精心选置每一件物品,来装饰我的房子。院子虽小,我见缝插针栽下爬藤月季、蓝雪花、三角梅、绣球、百合等五颜六色的花,尤其院儿里的两棵已经长了十几年的银杏树,更为秋天的小院儿增了不少颜色。我买来秋千架和石头茶桌,从山上拖回嶙峋的山石,从村里淘来腌菜的大缸养了荷花和金鱼,女儿带回来一只雪白的小比熊,我们为她取名妞妞......一切都按着我梦想中的样子不断地实现着。</p><p class="ql-block"> 然而,就在这一年的春节,我的母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没能成全我对儿时那个家的还原。每当在夜里想起母亲,泪水湿透了枕巾,妈妈,您哪怕能在我的小院儿住一天也好啊!“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世间最无可挽回的遗憾!老父亲不时地来我的小院儿,有时小住十天半月。望着他孤零零的身影,落寞的神态,心里万分悲戚。</p><p class="ql-block"> 这三年多来,虽然忍受着母亲离去的悲伤,却也是我最踏实、最真实的日子。三年多来,我深居简出,陷入小院儿里,种花、施肥、浇水,洒扫庭院;读书、写字、喝茶,研墨涂鸦。我用文字抒写着小院儿的夏雨冬雪,用镜头记录着它的花开花谢。细细感受时间从指尖上溜走,感受“虚度光阴”带来的丝丝快意。“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我知道,儿时的家再也回不去了。但,此心安处是吾乡。最起码,目前的这一方小院儿,让我满足、踏实,让我暂时不再有“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心思了。</p><p class="ql-block"> 昨天,远在天津的女儿打来电话,说他们的新房子装修的差不多了,让我们去看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女儿离开了我为她打造的世界,去实现她新的公主梦了。</p><p class="ql-block"> 至于以后的我,又会有什么新的梦想?谁又猜得到呢?</p> <p class="ql-block">高秀红</p><p class="ql-block">本文发表在2023年第三期《荷花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