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先父（五言排律三十二韵）

莱芜亓

肃然朝凤邑，嬴汶卧龙蟠①。

征雁飞千里，思亲忆万端。

芳华罹劫火，襁褓困洪澜②。

失怙青衿破，凌霜白屋寒③。

委身牛马易，乞食草莱难。

天旱泉泉涸，家贫物物殚④。

秋风愁耿耿，冬夜苦漫漫。

卅载工薪薄，孤鸿形影单。

参商悲寂寞，骨肉感阑珊⑤。

理想虽丰裕，资粮不满盘。

井深忧石落，伤痛独心酸⑥。

触目冰如铁，羁怀云似磐⑦。

囊空常自愧，岁歉欲何干⑧。

踽踽剥终复，迢迢路渐宽⑨。

与人惟好善，处世懒求官。

讷讷无圭角，拳拳有肺肝⑩。

春归雷起蛰，海阔浪腾欢⑪。

国盛民为贵，时清桐集鸾。

矿山呈瑞象，乔木挂金丸⑫。

灿灿钢花炽，悠悠逝水湍。

晚晴知足乐，故土养颐安⑬。

雨霁霞光秀，风和梁燕团。

野田披锦绣，小院长琅玕。

浊酒香邀客，园蔬绿拥栏。

干烘邻共饮，水饺日常餐⑭。

老戏朝朝听，新闻每每看。

炎凉平淡阅，兴废等闲观。

忽忽夕阳尽，哀哀缺月残。

一言成谶语，积雪没峰峦⑮。

展墓十年数，低眉双泪弹⑯。

报恩嗟未及，追远喟惭叹。

回首慈萱在，扶筇望羽翰 ⑰。

注：

①，肃然：即肃然山，又名羊丘山，位于济南市莱芜区寨里镇境内，离我老家张埠村约四公里，据《寨里史志资料》记载，民国初期，我们村属莱芜九区肃然乡。凤邑：即凤城，莱芜别名。嬴汶：即嬴汶河，又名汇河，因流经古嬴县（在今济南市莱芜区）而得名。

②，劫火：即兵火。襁褓：指婴幼儿。

③，失怙：指丧父。青衿：指年轻学子。

父亲生于1938年，农历戊寅年十月九日，正值抗日战争初期，整个童年都在战乱灾荒中度过。1944年，祖父去世，父亲年方六岁，兄姐五人均未成年，长伯父年仅十七岁，便被迫挑起家庭的重担，生活十分困窘，父亲童年时，曾随祖母讨过饭，为人放过牛，因为家贫，读书六载，便被迫辍学。

④，殚：用尽。

⑤，参商：即参（shen）星和商星。参星在西，商星在东，此出彼没，永不相见。比喻亲友隔绝很难相见。阑珊：窘困，艰难。

⑥，1958年，父亲在莱芜铁矿参加工作，常年在外，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三人在老家务农，两地分居。父亲最初在井下工作，因当时工作生产条件差，多次遭受严重工伤，他总是一人默默在外承受痛苦，伤情有所好转才回老家，据母亲回忆，父亲有一次因腿伤住院期间，仅有的一身换洗衣服被人偷走，贫病交加，情何以堪！

⑦，羁怀：寄旅的情怀。

⑧，岁歉：年成歉收。

⑨，踽踽：独行貌。剥终复：剥、复为《易经》二卦名。剥卦，表示阴盛阳衰；复卦，表示阴极而阳复，剥终复，指时运不利达到极点终将走向复兴。

⑩，讷讷：说话迟钝谨慎貌。 圭角：比喻锋芒。拳拳：诚恳、忠谨。

⑪，起蛰：惊起蛰伏的虫兽。比喻使隐逸的贤才出为世用。

⑫，矿山呈瑞：莱芜八景之一，矿山，位于莱城西北二华里处，春夏之际，阳光经过不同密度的气层，发生明显折射，常把地面景物显现于空中，出现奇异幻景。被认为是吉祥之兆。据说，每逢开科大比之年，山中便呈现此景，当年应考者辄多捷报，故曰“矿山呈瑞”。

乔木：高大的树木，常作为形容故乡的典故。金丸：指金黄色的果实。 也比喻明亮的圆月。

⑬，晚晴：比喻晚年处境优裕。

养颐：即颐养。

1987年，父亲退休归乡，欣逢盛世，安享晚年，回首往昔，非常知足。

⑭，干烘：又名黄大茶，是莱芜人喜好的饮品。

⑮，谶语：指将来会应验的话。

父亲去世前（2012年），曾自言第二年春天自己将辞世，2013年2月4日立春，2月7日（农历壬辰年腊月二十七日），父亲与世长辞，享年75岁，一言成谶。

⑯，展墓，省视坟墓，即俗言上坟。

⑰，慈萱：母亲。扶筇：拄杖。羽翰：翅膀，也指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