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生产队里的饲养院</span></p><p class="ql-block"> 俺庄有个变大爷。其实变大爷不姓便,他姓阮名顺道。虽姓“软”,年轻时气盛,还真硬过,后来时局有变,他就又变‘软”了。变大爷很长寿,还长我爹几岁,活了一百多岁。他一段时间变硬,一段时又变软,自解放后他年龄也越来越大了,经过的事也多了,自此就不见他“硬”了。这都是听大人们说的。“变大爷”是他的绰号,有一些人干脆简称他叫:“大变”。大变个子不高,头上有几根稀疏的绒毛,见人便哈腰点头,不说先笑,又说又笑。解放前家有几亩薄地,两个媳妇,一窝孩子。他是地主成份。人家都说,解放初划成份那会,我们村这穷乡僻壤没人够地主标准。工作组为报成绩,显示工作认真负责,对上好交差,就给他安了个地主,其实按人均土地他连个富农也够不上。他也没反对,怕反对也没用。他是啥事都好说,“四指高”小孩让他做啥他都答应,让坐不站,让趴着,决不仰着。一切都好说,好说,“恁说的对呢,听你的”,是他的口头禅。别看他嘻嘻哈哈的,是典型的农民,农活样样精通,可是个农家好把式。地里的,墒、耕、耙、锄、播;打麦场上的,脱粒、扬场,打垛、储食;饲养、调教、使用、管理牲口,样样是把好手。</p><p class="ql-block"> 六七十年代,也就是“文革”期间”,“大变”可真惨了,别说叫他“大便”了,一些人直往他身上扔大便、抹大便,连脸上都给他涂上大便,他真的成“大便”了。他都“乐意”仍不恼,恐怕恼也没用,要是恼、反犟,当时就能揍死他,那时候“地、畗、反、坏、右”被斗死、揍死的太多了。他们那些坏蛋,死了,大快人心,是我们的胜利,因为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他们是反动的地主资产价级。人们五花大绑把他们绑起来,用白纸给他们头上糊上高帽,脖子上挂起重重铁牌,上面白纸黑字写上他们的名字,打上红X,由带着红袖章的红卫兵们按着他们的头,押送着游行、批斗。他们低着头,躬着腰,人们总是嫌他们头低不够,不断往下按,经常按趴下;众人高呼打倒xxx,群情激昂;有的人呼天喊地的冲上去,对着这些坏蛋猛揍。“大变”就在其中。这时人群再次沸腾,高呼打倒xxx,再踏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p><p class="ql-block"> 那时家家孩子多,谁家没有一群孩子,少数三四个,十个八个孩子的也不算稀罕,我们家沟沿北旁那家就有了九个闺女,最后高低要了一个儿子。人口多怎么办,屋又小,家境好一点能住个低矮潮湿黑咕隆咚的两间趴趴草屋就不错了。那个年代冬天,农村大部分家庭爹娘都是带着一窝孩子挤在一个用柴草堆成的地铺上,相互取暖。不冷的时候到好说,特别是夏天,麦场上、沟沿路边、宽敞一点的空地上人们席地而卧,夜便打发过去了。冬天是难熬的,大一点男孩子们不能再跟爹妈婆娘们挤在一起睡的时候,便在屋的某一角搭个铺,兄弟几个挤在一起,或是满村子找男孩子拼床“通腿”睡,或去“钻草屋”(就是到生产队饲养院的牛屋,马圈里去睡)。就连家里来了亲戚没地方睡也只好跟着一起去“钻草屋”。冬天,牛屋、马圈里一头一字排开摆着石槽拴着牲口,一头靠山墙堆满了草,有麦草、豆秸、玉米秸,稻草等牲口的冬日主食。没有地方住的男人们,一到喝罢“黑汤”(晚饭),都齐聚在这里。即使家里有地方的,晚上也不少人跑到这里拉呱、侃大山、听故事,凑热闹。</p><p class="ql-block"> 饲养院“草屋”的中间熰一堆火,冒着浓烟,烟往上钻,早来的占据优势地盘,盘距在下面的草窝里,在前面距离火堆近,暖和,喝不着“烟湯”;来晚的住草堆上面走,越往后靠山墙越近,草堆的越高,身子直接弥漫在烟雾里,呛的够呛,有时被烟呛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咳嗽声不断,满屋子薰的黢黑。房梁上吊着影影绰绰的马灯,畜牲口们也在不停的打着喷鼻、吃着草料或反刍咀嚼,或许看似也在互相“交流”着什么。冬季是养牲口上膘的时候,饲养员夜间也要给牲口拌上一些草料,马无夜草不肥。为了让牲口冬季吃的好一点,添点膘,身体更强壮,生产队会专门发给饲养员每个牲口一定的黄豆作饲料。饲养员把黄豆炒熟,磨碎成饲料,闻上去可香了,拌在草里,牲口争抢着吃。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大人孩见了香喷喷的饲料都垂诞三尺,想趁人不注意偷一把饲料揞到嘴里。之前饲养院的草屋里有一个挂在房梁上的斗箢子,里面散发出阵阵香味的牲口饲料,后来饲养员发现不知不觉中渐少,盛饲料的小斗箢从此不见了。即使没有外人偷吃,饲料能真正到牲口肚里也会短斤少两。生产队有没有克扣,不良饲养员有没有监守自盗?都很难说。反正后来集体的牲口多数越来越瘦,越养越少是事实。而个别饲养员家里不缺豆子吃,反正队长、会计、保管员比一般社员吃的饱,吃的好。一年四季也就冬天牛马大牲畜能闲下来歇歇,过年开了春就要上套春耕、春种;四夏大忙(夏收、夏种、夏插、夏管);秋收、秋种哪会也离不开牲口。现在社会进步了,马,牛等牲口也都变成人们的宠物或餐桌上的美食了。</p><p class="ql-block"> 草屋里不断有或头带着呼扇两只大耳朵破棉帽或双手掩着破棉袄或脚踏两只破棉鞋黑乎乎、躬着腰的大人孩子钻进来,这里热闹了,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调侃。</p><p class="ql-block"> 其实那时我在家跟哥哥“通腿”挤在一起是能睡下的,但老想去“钻草屋”,因那里热闹有故事听。大都是讲些:励志的《皇帝私访》、《县太爷断案》、《包黑坐开封》、《穷秀才中举》《刘三姐住寒窑》;也讲一些“浑呱”《潘金莲与西门庆》、《骚和尚与寡妇》、《憨子娶媳妇》、《听洞房》等,或是讲一些灵异或生活中的诡异现象,如《狐狸精》、《蛇精》和现实生活中遇见的、肚撰的“妖魔鬼怪”。真正在这里过夜的人有,但不少是来凑热闹、听拉呱的,我就是其中之一。有的故事听完肃然起敬,充满正义,信心满满,斗志昂扬;有些浑呱听完生理反应,一些青年人听后“小弟弟”勃起,裤子湿了片,笑的前张后哈,连站都不敢站不起来了;一些妖魔鬼怪、《聊斋》灵异、诡异故事听完吓的毛骨悚然,不敢回家,即使硬着头皮走一次,老感觉后边有鬼跟着,头皮发麻,撒腿就跑,一气跑到家。有时吓的实在不敢走,就和衣钻进草窝睡了。第二早上篷头垢面,一头乱草,浑身痒痒。</p><p class="ql-block"> “破四旧、立四新”破除迷信那会儿,社员每天上工前都要“斗私批修”。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说从昨天到今天,心里想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私心?犯没犯什么自由主义和修正的思想及错误。因此人们不再敢讲“妖魔鬼怪的故事了。这天晚上大家都让“大变”讲讲他的故事。 而且让他如实“交待”。实际是戏弄他,听听他的笑话。躲在后面草窝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的 “大变”听到提他的名字,并让他“交待”,吓的出一身冷汗…… 哦哦哦!好好好!他翻身露出恼袋,连忙应承着……</p><p class="ql-block"> (末完待续)2023.7.1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