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遐想（散文）

室内乐

音乐遐想（散文）

文/陶瑞钢

夕阳的余辉渐渐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仲夏的闷热，楼下的小树林里，归林的小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这是中国南方夏季傍晚的景象。我推开通向阳台的茶色玻璃拉门，让室内透进些新鲜空气，还好，可能是远方下了雨，细细的晚风夹带着几分清凉，使汗腻腻的肌肤感觉特别愜意。这时，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白天的喧嚣也随着夜幕的降临而安静下来，这是我这个古典音乐“发烧友”销魂黑胶唱片的绝佳时辰。

我从阳台返回到客厅，按下音响电源开关，打开唱机的顶盖，转盘开始旋转。我打开唱片柜，开始如数家珍般地一张张翻看这些黑胶唱片。在巴罗克、古典与浪漫主义的音乐中，巴赫的音乐带着对上帝的虔诚，他用自己特有的音乐语言与上帝对话，听他的音乐，你会有一种在教堂接受洗礼的感觉，内心变得纯净；贝多芬的音乐，则带着18世纪法国大革命时期的矛盾冲突，把古典主义传统、体裁和风格，通过他的天才发挥到了音乐的顶峰，贝多芬就像拿破仑、歌德一样，留给了我们太多历史和哲学的思考，特别是他的交响乐；而我听得最多的还是莫扎特，我喜欢他音乐中的纯真与甜美。莫扎特的音乐，那是我心灵的后花园，她给了我这个凡俗之人太多的宁静和慰藉，抚平过我心中无数的忧伤，音乐更多的是，留给了我一份属于自己心灵的美好。翻过了舒伯特、舒曼、勃拉姆斯、德彪西、格林卡，还有那些闪耀着他们时代光辉的伟大经典作品，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从中抽出了一张莫扎特的《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这是莫扎特创作的最后一首协奏曲，我认为，这也是莫扎特最美妙的一首协奏曲。我用指尖轻轻地捏着那黑胶唱片的边沿，准确地放进转盘，抬起唱臂，全神贯注地将唱针对准唱片的轨道边沿，然后缓缓放下，音响中传来唱针在唱片轨道中划出的丝丝响声。这是最让人心怡的片刻。那丝丝声烘托出时空的静谧，带着宗教般的神圣，充满庄严的仪式感，俨然像在迎接张开翅膀的小天使从夜空中降临。我侧卧在沙发上，室内是朦胧的黑暗，那胆机中的电子管灯丝发出暖色调的微弱光亮，在混沌的客厅角落里显得格外迷人。

音乐，从一对书架箱中，像山涧清澈的溪流，带着远离尘世的清凉，潺潺地流淌出来。喇叭的纸盆随着音乐的强弱和节奏不停地震颤着，好似生命的脉动。莫扎特有驾驭协奏曲曲式的高超技巧，利用单簧管高、低音区的色彩变化把第一乐章写得如此灵动优美。有人考证，说这个乐章原本是莫扎特为法国号与乐队写的一个乐章的草稿，然而，在此却浑然天成，激情四射。乐曲进入第二乐章，D大调柔板，三拍子，单簧管如歌如诉的优美弦律，宛若一首动人心扉的咏叹调，把人的心绪带进了辽阔的非洲大草原。音乐，用她自己的语言深情地倾诉着，我的灵魂也随着那天籁之音游离于躯体之外，放飞在那神奇的远方：蓝天下，夹带着湿润和大地气息的暖风，那原野上奔腾的羚羊、角马扬起的黄土尘埃，那大地上蜿蜒绵亘的河流，那是孕育生命的地方，还有那黎明中的非洲海岸，血红色的海平面像一个无边的托盘，托起天边升起的那轮硕大的红日，那协奏单簧管的弦乐群，犹如宁静而澎湃的海浪，轻轻地一波又一波地湧向那望不见尽头的金色海岸，这或许就是莫扎特音乐所描述的，他心中的伊甸园。难怪，在奥斯卡获奖影片《走出非洲》中，反复以这段优美的弦律来讴歌那圣洁的原野，还有那女主人公天使般的灵魂！乐曲结尾的快板乐章，以平实质朴的民歌曲调，A大调明亮的色彩，让人感受到莫扎特的心灵在伴随着乐曲翩翩起舞。曲终，唱针又在唱片轨道上一转一转地划动，发出连绵起伏的丝丝声。

我不想起身去惊扰那短暂的安宁，我很享受自己灵魂接受洗礼后的那份恬静。空气中还飘浮着莫扎特那美好音乐的余音，这时，楼下小池塘传来几声蛙鸣，时空又把我从遥远的伊甸园里拽了回来。不过，此时此刻，不管我的思绪漫游到哪里，都会与莫扎特宁静优美的单簧管弦律留下的美好相伴。

我缓慢地直起身子，踱步伫立在阳台上，天上已是繁星点点，皓月当空。仲夏的夜晚其实很美，皎洁的月光洒在浓密的树上，让一簇簇的树叶折射出像水波一样的点点粼光；抬眼望去，夜空是那样的深邃，让人浮想联翩；大地一片寂静，远处的楼宇透出忽明忽暗的灯光，那是夏夜里的人间烟火。这时，我恍惚感觉天上人间已浑然一体，《圣经》中记载，上帝为亚当和夏娃创造了一个天堂的伊甸园，然而，音乐也能让芸芸众生忘却人世间的一切痛苦与忧伤，把他们的灵魂带入一个至纯至美的人间伊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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