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 张 凯</span></p> <p class="ql-block">倚窗幽思。荞麦播种的时候，爷爷那根放在墙角的手杖还在吗？荞麦的嫩芽钻出地面的时候，那吱嘎的牛车、垒坯的模具、小屋里叮叮当当敲击砧石的棒槌还在吗？洁白的荞麦花盛开的时节，三妹的竹篓、捉蜻蜓的蛛网和挖婆婆丁的姿势还在吗？荞麦熟落的秋天，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饮着闷酒的邻居大伯、那以一个鸡蛋换回一个方格本的日子还在吗？在平原之上，我老老实实地聆听着一缕来自远方汩汩的声音……</p> <p class="ql-block">故乡，在一泓清池里凸现。荞麦花，我那想也想不完、吟也吟不尽的荞麦花啊！那反刍起来也阳也阴也香也涩的荞麦花啊！一茎花叶，一茎在静静中哗啦啦流淌的情愫。老是担心忘怀，我把压膜在心底的歌印在了记忆的头版，空谷的回音撞击着诗芒，溅起漫天的碧蓝。</p> <p class="ql-block">在中国版图上，有这么一个村庄，叫石人沟，地处两乡交界处。村庄缓缓地烙在心灵，东邻辽河岸边的钱屯，南接小来虎屯，西靠颜家窝堡，北连太平庄。一个袖珍的小自然屯，从古老的传说中走来，佩戴着一款款淳朴的民歌与民风。当红鲤鱼似的太阳凫到灶台边缘的时候，睡醒的小花狗便沿街兜风去了。年画延伸，鸡、鸭、鹅从土棚里跑了出来。山羊和绵羊咩咩地叫着，构成了晨风中一种肤色的重唱。马蹄窝深深浅浅，敦厚的草帽们赶着驴车和小鸟金亮的翠声奔向荞麦地去了。这时，妈妈从低矮的小房里走了出来，在小院的酱缸里捞着昨秋腌的黄瓜、豆角和一个个蛋黄大的土豆。上学去的山雀幻着另一个世界的雁吟……</p> <p class="ql-block">怎能忘怀啊！一叶叶荞麦状的岁月喂养了我的童年。记得小时候，我对荞麦情有独钟。知道一家人都爱吃荞面，夏天一到，爸爸就扛着铁锹上山去开小荒，挖出一块块小地，在地里种上荞麦。爸爸太能干了，一开荒就干上几个小时，每次从地里回来都累得满头大汗。这时，妈妈便端来一盆清水为他轻轻地擦拭。然而，荞麦低产，若遇上灾害性的天气，收成便少得可怜。这样少许的荞面只能在逢年过节的香桌上露面，被做成各种各样的荞面食品涂满了朴素的润泽，噘小嘴的，伸小手的，翘小尾巴的，令人喜爱极了。吃饸络的日子，算是最幸福的日子了。先在锅中把水烧沸，饸络床子放在锅沿上，和好荞面填进床子大孔内，然后加压，荞面从孔底许多小眼中出来落在锅中沸水里，熟后捞出盛碗，浇卤汁，吃起来滑润筋道，饶有风味。一年四季，尽情地品尝荞面的时候又有多少呢？那热乎乎的荞面水饺就是饮食中的“上品”。至今我还记得，秋收以后，妈妈总要把碾好的荞面用布袋装好,然后打发我到十里以外的邮局，把一包包的荞面寄给城市的亲友。我听妈妈讲，一位回到城市的老知青，曾来信向爸爸要一点儿荞面。可惜，那年霜期来得早，又遇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爸爸用勤劳种下的几小亩的荞麦颗粒无收。爸爸无奈又内疚！</p> <p class="ql-block">自然，我对荞麦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逢暑假的时候，我总是央求爸爸带上我到自家的荞麦地边逛逛。小巧的年龄蹲在地头嗅着一脉脉的芳醇。嘤嘤嗡嗡的蜜蜂和上下翻飞的彩蝶在胖乎乎的荞粒边缘闹着、舞着，阳光为它们伴唱，背景是很美的。荞麦成熟的时候，我便可调皮地模仿爸爸收割的小心，跟在他的后面，割着一把把的荞麦……</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不想哭也不敢笑了。我沉思着:一种走路的姿势，可以说是一片生的风景。回忆是一次特写。故乡的人哟，正是在一次次的特写中放牧着雪粒或者荞麦花后面的水声……</p> <p class="ql-block">翻越了所有的苍白，故乡、我的故乡终于变了。我举目观望：鲜嫩的节奏被安上了婉转的滑轮，流珠的粉笑被剪成了空灵的窗花。我的心，在一亩亩驼背的橙黄里点播诗意——这是我们生活的新姿。在这里，一帖帖新型的青春正素描着创业的曲牌，鱼欢莺歌，红砖碧瓦，一只只家鸽在晨光中编辑着美满。近景，姑娘的柳腰扭着时代的款式；远景，太阳的薄唇吻着秋白菜的浓绿……</p> <p class="ql-block">我弘扬这从荞麦花中结出的姿色，更弘扬这从荞麦花中接过的精神——缕缕铮铮自强的铜鼓，关于我的，关于我们整个民族的。</p><p class="ql-block">我那灵魂深处的荞麦地还在吗？我那盛满荞面片的粗瓷碗还在吗？场院里那被石磙轧得软软的荞梗还在吗？那一对对装着荞麦皮的麻花枕头还在吗?</p><p class="ql-block">故乡的荞麦花！</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 写于1991年8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图片来自网络，谢谢原创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