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啊，水啊，一顶桥”～访木心美术馆

Sue 波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 木心《从前慢》

我来乌镇，因木心而来。

疫情前第一次来乌镇，时逢美术馆关门。几年后再来终于如愿以偿。

木心美术馆坐落在木心先生的故乡乌镇。美术馆设计遵循木心先生喜欢的简约美学，由建筑大师贝聿铭的弟子们设计。陈丹青任馆长。美术馆的外观简约高雅，跨越元宝湖临水而立，三面湖水环绕，水边芳草鲜美，绿意盎然。配上水中的倒影，清雅而宁静。

美术馆墙面设计用了清水混凝土，做木纹机理，象征木心的名字。

美术馆门口一顶长桥，连接着大门入口。木心先生在临终前看到设计稿时说:“风啊，水啊，一顶桥。” 木心美术馆的落成，回应了先生高度概括的话语。

木心（1927-2011）生于浙江乌镇东栅，本名孙璞，笔名木心。中国当代作家，画家。毕业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从师林风眠。他一生历经磨难，三度蒙冤入狱，后辗转至美国，定居纽约。暮年返乡，2011年12月21日逝世于故乡乌镇。

木心先生的为人所知，是通过他的弟子及挚友陈丹青于2013年出版的由陈丹青笔录、木心讲述的《文学回忆录》；2015年11月木心美术馆的落成开放；以及2015年春晚，刘欢把木心先生悠长怀旧的《从前慢》唱给亿万观众。

美术馆内对于线条和光影的设计十分精致讲究。透过百叶窗照射而来的微光似水涟漪，定格成一种超然的美丽。

美术馆展厅使用暖色的暗光，藉以表现木心先生沉寂的内心，让人有种深邃、肃然的静谧感。

美术馆一共分为五个展馆，影像馆，两个绘画馆，文学馆，和狱中手稿馆，完整展示了木心先生的绘画与文学作品，那是先生毕生的心血与美学遗产。

影像馆共有九座展示木心先生影像视频资料的播放台。站在播放台前，你可以戴上耳机聆听先生的声音，或可通过荧屏字幕了解先生的内心世界。

影像馆中起居室一隅。木心先生生前用过的小物件，钢笔，画笔，墨汁，眼镜，干枯的碗等。

在难以获得纸张的监禁岁月，木心先生在劳保单背面作曲。

绘画馆中展示的木心先生的画作。先生的绘画作品有不少被收藏在耶鲁大学及哈佛大学的美术馆内。除此之外，木心先生的画作被大英博物馆收藏，是20世纪的中国人中第一位有作品被该馆收藏的画家。

耶鲁大学在2001年为木心先生举办的个人画展时，印行了精致的画册，收入先生三十三幅风景画和六十六页手稿。这是他平生第一幅画册。迄今木心先生没有一本毕生画作的合集。他为未来的画册设计了不少封面版本。下面这一设计，最用心，幅面最大。

石版画系列

木心先生独特的绘画方式，称为“转印画”或“拓印画”，利用类似玻璃的材质，在上面涂满水与色彩，用纸覆盖在上面，翻转后，趁着纸面上湿濡流溢的水渍、斑痕，用蘸、抹、涂、描、等手法完成画面处理，呈现出各种逼真的江河日月，山形水色。制作这些画的时候，看似完全随机，实则胸有成竹，几分钟立就，结果画面十分丰沛、独特。馆内有录像展示木心先生这一神奇的绘画过程。晚年，在乌镇的“晚晴小筑”里，木心先生曾经想把这一绘画手法教给服侍他的两个年轻人，没有成功。看上去似乎很简单，实际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许随着木心先生的逝世，他的独特画法也就失传了。

榕蔭午雷

山陰古道

清筠凉川

金陵秋色

木心先生的画耐看，难懂。我不懂绘画艺术，但却从他的墨色中看到诗意般的孤绝、沉静、和空灵。

糾缦卿雲

文学馆展出了木心先生曾经读过的书籍和他的作品。有散文，小说，杂论，随笔，诗集，等共三十余种，逾数百万字。还有大量的手稿和笔记。木心先生的散文与福克纳、海明威的作品一道被收入《美国文学史教程》。

木心先生的手稿已经斑驳发黄，难以辨认，手稿纸繁杂多样，信手拈来即作，是点点滴滴孤独却又风火的灿烂。

下面这张照片是我书桌上的木心先生的《文学回忆录》上下册。1988年底，陈丹青在纽约组织了一些大陆画家拜木心先生为师，听他讲授了五年的世界文学史，后来由陈丹青整理出版为《文学回忆录》。那时没有课本，木心先生凭着超凡的记忆和渊博的知识，旁征博引，带着学生在文学世界里漫游。现在还有一个读木心先生文字的我，虽有不懂，但还是尝试去读。

狱中手稿馆。木心先生曾三次蒙冤入狱，被人折断三根手指。他在狱中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以写检讨为由要到了纸笔，在正反两面写下了一百三十多页六十多万字的文学作品。缝在棉袄里，出狱时夹带了出来。看着狱中手稿那些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仿佛看到了先生彼时的隐忍和坚韧，深感心酸与震撼。

展馆内的墙上，处处可见木心俳句。他的一句句识见，清新凌厉，蕴含深意。

在一到二楼间的背景墙上，重复播放着五分钟的木心生平片段。站在二楼回廊和一楼播放厅都能观看。当年的先生绅士斯文，风度翩翩。

美术馆的阶梯式图书馆。通到馆顶的巨型书架上，陈列着木心先生《文学回忆录》中提及的古今中外文学家的画像和著作。在里面可以静心阅读，从那些泛黄的书籍中感受岁月的尘埃和痕迹。

展馆内的休息区。走廊左边墙上悬挂的镜框中是木心先生在监狱中书写的文字的放大版。走廊右侧是参观者休息的空间，随意而安静。

展馆内楼梯的造型简约时尚。深暗的光影，螺旋的造型，使人产生一丝的神秘和向往。

地下层咖啡厅落地窗边的观景廊。水幕由上而下溅落在地面，开出排排水花，给观展的人带来了宁静与惊喜。等这样的体验变得神奇，你就读懂了这里，也爱上了这里。

先生已经走了十几年。而今天当我们走进木心美术馆，读他的书，观他的字，看他的画，仿佛与他面对面相遇。他说，“你们看画，我看你们的眼睛。”

走出木心美术馆已是黄昏。夕阳余辉洒满河面，给静谧安闲的古镇淡淡地浸染上了一层诗意。

很庆幸，在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游历了一段难忘的历史、一段丰富的人生。就像一股清风吹过，丰富了内心的独白，留下了些许温暖和淡淡的清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