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随想

火花

<p class="ql-block">  我喜欢麦田,它给人丰收的喜悦。我喜欢麦田,它淡淡的青草味夹杂着麦子成熟的味道。我喜欢麦田,早上的太阳从山顶上斜射到麦田,把麦子染成杏黄的色彩。</p> <p class="ql-block">  童年时代,我生活在陕西渭北高原的一个小山村。村子位于半山腰的凹窝处,背靠坵陵,面向平原,远处是渭河支流千河。那时最期待的是麦收时节和署假。因为收了麦子就会有白面馒头吃。</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人民公社管理和生产队为单位时期,粮食种植面积很大,随之带来的劳动强度也大、时间也长。但由于对土地投资少,生产技术落后,广种薄收,靠天吃饭,每年生产的粮食很少(山坡地亩产平均一百斤左右,好一点土地亩产不到二百斤),上缴公、购粮之外,每年不够吃。夏天收获的麦子到了秋季,基本就吃完了,秋季收获的杂粮到年底也就消耗殆尽。过完春节,三,四月份青黄不接最难熬,处于无粮吃的状态,靠野菜和国家救济度日,吃过甘肃的土豆片(生土豆切片晒干,春季水煮当饭吃),山东河南的油渣和花生饼(榨过油后剩下的残渣)。因此总是盼望小麦早点变黄成熟,收获了才不会挨饿。</p><p class="ql-block"> 每当到了春天,孩子们常去山坡上挖野菜。其实更多时候是去生产队的苜蓿地里掐苜蓿尖。苜蓿是生产队种在贫脊的山坡地、沟湾处、长到一尺多高时割下来喂牛马的饲草。整个春季,生产队派人看管不让人采摘。小孩们常去偷采,大家都这样,谁也不说谁。队长也明白,没粮吃,吃野菜实属不得已。对此睁只眼闭只眼。野菜拌上麦麸或玉米渣加点盐蒸熟当饭吃。这种菜吃久了,也烦了,不想吃,更不想去偷。</p><p class="ql-block"> 孩童的我,常与小伙伴去麦田找荠菜(长在麦田的杂草)。麦子长高了,抽穗了,荠菜也开花变老了,就不能进麦田去找野菜。这时,盼着麦子一天天灌浆,变黄,成熟。下过几场雨,麦子由青渐黄,麦田温热起来,散发着特有的气味。摘下一只麦穗,放在手心搓揉,吹去外衣,留下青黄的麦粒,吃进嘴里,吮吸着青麦的奶香。再过半个多月,麦子成熟了。大人们来到田边,揪起一支麦穗,搓揉,咀嚼麦粒,感觉变硬了便知成熟了,就可收获了。</p> <p class="ql-block">  每年六月十日左右,山坡下温暖向阳地方的麦子先成熟,随后是平原,最后是山梁和阴坡上的麦子。这时大地由青黄渐变为杏黄,再到金黄,黄中带白,便可收割了。生产队的社员们提前准备好了碾打场,各种农具,把镰刀磨得飞快。大人们去收割麦子,装车,拉到打麦场,暴晒,堆成大小不一的麦垛。学校放假十天,老师带着小学生去捡掉落在麦田里的麦穗,那叫颗粒归仓。有时也在打麦场上帮大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p><p class="ql-block"> 当田地里大部分小麦收割转运到打麦场上后,社员们才开始拆麦垛,摊开在碾打场上,套上牛和马,拉着石滚反复滚压之后,将麦桔与麦粒分开,再堆起来扬场(把麦粒与麦衣分离),经过几天晾晒,收进仓库。小孩们在大人干完活儿时,喜欢在麦场上翻跟斗,摔跤,在麦草堆里捉迷藏,身上到处被麦芒扎刺,又痒又痛,脸颊晒得黑红,却笑呵呵的,乐此不疲。 </p><p class="ql-block"> 麦子完全晒干了,队长带大家将收获的粮食装到马车上,拉运到粮站,上缴国家粮库。(这按农田面积计算一定量,公粮,是农业税。还有一部分叫公购粮,是国家出钱统一购买的),剩下的麦子,按人头和工分分给社员作口粮。那时候国家提倡的分配方案:先国家(给国家缴公购粮)后集体(生产队留存一部分),再个人(社员凭人口和劳动数量分配)。要把最好的粮食上缴国家。各县,各公社,各生产队比赛,看哪家缴得最早、粮食质量最好,然后得到先进和表彰。</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收获与播种时间大约需要持续二十多天至一个月。麦收时节,抢时间,抢季节,抢时机,既怕下连阴雨,麦子因此而发芽毒烂;又盼下雨,雨后及时在收过麦子的地里种玉米、豆子和谷子等秋季作物。如果十天八天不下雨,土地干旱,无法播种。即使播种,不下雨,也不会发芽,影响秋收。这时,劳动强度最大,非常劳累,但大家高兴,因为有面条和馒头吃,生活不再困难。</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改革开放,土地实行承包责任制,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得到充分调动和发挥。从此农业生产渐渐变了样,粮食产量稳健上升,摆脱了忍机挨饿的状态。我也上了大学,离开了农村生活,去城里工作。八十年代中后期,又去青藏高原工作,远离了家乡。</p> <p class="ql-block">  二零一三年,我退休了,定居到四川养老。城市住久了,就喜欢去农村看看。亲近泥土,看看庄稼,闻闻花香,摸摸瓜果,尝尝芬芳。人本是一把泥土,在不经意中来到人世间,匆匆几十年,如白驹过隙。不久又将化作一捧灰土,重回大地。</p><p class="ql-block"> 岁月飞逝,黑发变成了白发。对家乡的思念魂牵梦绕。怀念家乡,怀念孩童时代。有天终于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家乡依旧,熟悉又陌生。孩童时期的玩伴,有的苍老黢黑,佝偻身躯,有的跟子女去了不同的城市照看孙儿,有的已经暗然离世。</p><p class="ql-block"> 过去二、三千人的村子,如今人烟稀少,仅剩下为数不多的留守老人和极少的孩童。我曾经在这里上小学、读初中、存在了半个多世纪的学校如今人去楼空,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孩童被校车接去五公里之外的乡镇,上幼儿园和小学。虽然以前的土路早已成为了水泥路和沥青路,以前的土坯房早已被砖瓦房、小楼房所取代,虽然通了公交,有了私家车,有了网络等新时代的一切基础设施,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但年轻人进城了,乡村没有了人气和活力, 物是人非,孩童的记忆只能回忆。幌忽间四十多年过去了,时间无情地带走了一切,包括我的父母,成了心中永远的乡愁。</p> <p class="ql-block">  时光进入二十一世纪,随着国家对农业科技的投入,传统农业已向现代化农业转型。古老的传统农具被现代化机器所取代。种地不用牛,收割不用人力。无人机喷洒农药,病虫害实施计算机监控,农作物生长情况被实时记录。大学生下乡成为新时代的农民,农业科学技术人员随时下田指导田间管理。农业生产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的数种农具早已进入历史博物馆了。但我还是喜欢麦田,喜欢麦收时节的感觉和氛围,于是才有了这些游走麦田的情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