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殘

不忘粗心男的糊涂

《菊花残》



《道德经》言: 太上，下知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当个人身处于一个混沌世界之中又无力改变时，唯一的做法是洁身自好。

我命由天不由我。

“身不由己”，大约就是指人的命运是无法自己把握的，是富贵，是贫穷，是短命，是长寿，人生路上会遇到谁，也许都是天注定的。

谁也不想生病，但生不生病由不得自己说了算。

道家说——道法自然。一切都离不开定数，一切都顺其自然为好。



2023年6月7日，正值一年一度的高考开始。这天上午我来到县中医医院，今天有专家坐诊，我就挂了肛肠科专家号。挂号费比普通号贵2倍。

在候诊大厅静静等了一会，医院里人来人往拥挤得像菜场的早市。终于叫号叫到我了，来到诊室，里面的男医生热情地招呼我坐下。该医生姓王，五十多岁，是肛肠科主任。



我向王主任诉说了一月份在县中心医院做了肛瘘手术后至今仍感不舒服。王主任说“照理说2个月就应该好彻底了，看来是有问题。”他叫我到诊床上检查一下，侧躺褪下裤子，他一检查就说:“你这都已经脓肿了，只能再开刀了。从刀囗看我反正是看不懂那个医院的医生怎么这么处理的。”

回到诊桌旁，王主任说只能住院再次手术，别无他法。我心一下子凉了，这半年时间恢复却等来这么个结果。今天来本想从医生嘴里听到“还要一段时间恢复”的话，却没想又得重新手术，好似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王主任说，今天住院吧，明天给你安排手术。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也只好无奈答应。他问我以前肠镜做过没，我说从未做过。他说“那上次中心医院没叫你做吗？”我说是叫我做的，只因我没有社保，住一次院都是自费须花很多钱，做一次肠镜得七八百块钱，能省则省吧，所以我没做。

王主任听了点点头，若有所思，然后说:“好，我们尽量会照顾你节省点费用。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做一次，你这个年纪了，也应该每年体检的。再说我给你手术时也要考虑和排除其它病因引起的肛痿。这样吧，先办理住院，做不做你再考虑一下。”



来到住院部大楼，在大厅办手续，先预交2000元住院费，我说手机里钱不够，先交1500行吗？工作员说可以的。肛肠科病区在2楼，拿着单子到护士站办入院手续。一位约二十五六岁姓周的女医生接待了我，她是住院部医生，负责我的病程照顾。填完各项表格，又询问了一些事情后，小周医生叫我到一旁的“检查换药室”诊查一下，同样是面向墙侧躺屈膝褪去裤子，边上还有一位女护士拿着托盘给周医生打下手，我很有点难为情，小周医生说你一个大男人还害羞呀，叫我别紧张放松，然后仔细检查了我的菊花内外，边检查边说:“奇怪，你这挂线怎么在外面挂的，不是从肛门里面挂线，我真搞不懂他们怎么弄的，这样弄内口也封闭不了呀。这刀口开的也长，都割到会阴了。”然后又在表上填了些字。

小周医生问我愿住三人间还是两人间？三人间病房50元一天，两人间80元一天。我毫不犹豫说三人间。于是安排我住在35床。

小周医生同样要求我做一次肠镜，我又再次说明我没有社保想省点钱。小周医生劝了我十几分钟，我看她一脸诚恳与耐心，只好同意了。





小周医生说，本来明天可做手术。你做肠镜就要推迟一天。今天先把一些常规检查做完，再预约内镜室安排明天做肠镜。如果肠镜结果显示还好，那后天可做手术。

然后她开了几张单子，叫我今天先把这几项做掉。项目有验血、验大小便、心电图、胸部CT。我问“能省一些项目吗？没必要做的就别做了吧。”她说这已经是最基本的几项了，叫我别担心，我没社保，会考虑的。

从交流中得知小周是江西上饶人，刚到这家医院工作不太久，现在职称是“中医师”。



先到护士站抽血，护士站在病区走廊中间段，边上是几间医生值班室和后勤配套用房。一位护士来给我抽血，橡皮管一勒右上臂，胳膊上的青筋就凸显起来。护士一管接一管地抽血，我看这么多血离开了自己身体，玩笑地说了句:“少抽点行不？这得吃多少鸡蛋才补回来哦。”护士听了咯咯笑，“这已经算少了，每管5毫升，以前抽的更多呢。帅哥，要不我给你几颗红枣补补。”

我说:“有人参更好。我现在就觉得虚了。”

护士笑着说:“人参多贵，我小护士可买不起哦。”

护士递给我小杯小管，叫我去接点大小便然后放在指定位置就行。



接下来去门诊大楼，找到心电图室。里面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医生，男的负责电脑操作，女的负责给患者接线。这女的似乎刚吵完架还怎么的，态度不大好，凶巴巴叫我躺上去，“衣服撩起来。”“啧，撩高点！躺好来！”

然后去做CT。CT室有3个，大厅里满是等候的病人。广播里会喊“请xⅹ号XXX到X号检查室。”在等候的人们脸上都显出些许焦急和无奈。有一位陪同家属说:“这生意真好。”

着急地等了近一小时终于轮上我了。我心里还想“这胸部CT和做菊花手术有啥关系？”



6月8日，第二天早上5点半，护士来到病房，“35床，”递给我3盒药，叫我每盒药兑1500毫升水喝下去，3盒药在2个小时内喝完。这就是喝泻药，然后上厕所拉完，直到拉出的清水样为止。

我一看药的名称，是聚乙二醇电解质散。厂家是江西南昌某厂，哟，还是我第二故乡的，看着亲切。

一盒里有三小包，兑了1500毫升凉开水，喝了一囗，微苦，微咸，微涩，真难喝。无奈，硬着头皮喝，隔一两分钟喝一大口，半个多小时才喝完第一盒。

近2个半小时，终于全部喝光。喝的都反胃。

过一会，肚子咕咕有反应，上茅坑。一次一次又一次，到最后从胃到直肠里所有东西都排泄出来，再拉就是微黄色的水了。

还好，并没有我想像的拉虚脱。

之后不能喝水不能吃东西，等待。到九点半钟，护士来叫，预约时间到了，去做肠镜。



来到门诊楼消化内镜检查中心，值班护士拿过预约单子和心电图检查单，叫我去门外自动售货机上买一包纸和一次性检查裤。纸我自己带了，那一次性裤35元，用微信或支付宝扫码付款。然后去更衣室换裤子。这检查裤像是纸做的，蓝色，很薄，就是开裆裤，尾尻部位有块布遮住当屁帘。这么简单的裤子35元，真赚钱。

叫号叫到我，躺到推车床上被人推进去。三个医生围在我边上，一男两女。诊床边上方挂着电子显示屏。女医生叫我向內侧躺，把我的屁帘掀起来露出臀部。

我做的是无痛肠镜，那个男医生给我左手背静脉注射，一边和我聊天。我聊着聊着，头一晕，便完全失去知觉了。等醒来时，医生正向外缓慢退管，我模模糊糊看到屏幕上的肠子内壁上有2个出血点。

这麻药真厉害，一下子就什么也不知了。听说社会上也有坏人用毛巾蘸些乙醚捂别人鼻子，或者饮料里下点蒙汗药，几秒钟人就神志不清了。

我被推到了外面走廊上，爱人站在我身边。医生说等下头不晕了再走，麻药劲还没过去。医生把检查报告单递给我爱人，说没什么大问题，肠内有2粒小小的息肉，刚才已切除了。哦，我明白了，就是刚才我屏幕上看到的出血点。

头挺晕的，躺在那缓了十几分钟，感觉可以了，就下来走到更衣室把那一次性检查裤脱下换上自己的沙滩短裤。

回到住院部，小周医生叫住我，说她已看到系统传来的肠镜报告了，说关系不大，你也可以放心了。明天上午呢，小周医生会与王主任一起给我做手术。





近段时间住院部比较空，总数70几张的床位只住了30来位病人。和护士聊天时护士说过些天暑假到了床位会很紧张。

我住的病房在走廊尽头，三人间，不过中间一张床空着无人。奇坚的是中间床床号是52号，可能原来设计时就是两人间，后来中间加床了，利用率高。另一位病友36号是位老大爷，和他闲聊得知他姓朱，已79岁了，本地人，个儿不高，圆脸，背微驼，他年轻时便走南闯北经商，家境十分富裕，儿女有商人有公务员。

朱老汉身边有位50来岁的女子，模样普通，穿着朴素。看样子也许是老汉的女儿吧？一问才知是老汉请的护工保姆，人们习惯上叫“阿姨”。

攀谈得知，阿姨与我同岁，四川人，在外打工多年，在本医院做病区保洁有3年了，丈夫也在本医院食堂当厨师，两口子住的房间就在我病房对面，是一大间杂物间，里面有一间休息室给他们住宿。阿姨说朱老汉儿女都忙没空来照顾，前些天请了个护工来，说好270元一天，干了五天老汉子女不满意，辞了，又请了阿姨兼职捎带着照顾一下，100元一天。

阿姨悄悄对我说，老汉家人其实是嫌护工工资贵。请她才100元一天。阿姨上班要把整个肛肠科病区病房走廊打扫干净，包括病人病号服床单被套更换，她说反正也有空闲，利用空闲多挣100一天也好。

我说:“老头家里这么有钱，怎么还舍不得请护工？”

“咦…，有钱是有钱，小器的很呐。现在这社会越有钱越抠。”阿姨说。





8号这天就没吃啥东西，只喝了些饮料。医生说晚饭可以适当吃点，可我没胃口，没去买饭吃。也不觉得饿。这人若有了心思，胃口也会差很多。

第三天，9号。早上6点一个小护士来叫我去做术前准备，她领我到换药室，跟我说灌肠并且备皮。这护士性格活泼话也多。“躺到床上去侧躺脱下裤子，我先给你备皮。”我侧躺上去褪下一点裤子，护士见了又说:“裤子再向下拉点，屁股往外移一点，腿屈膝。你手扒着屁股，好，别动了，我现在给你备皮。”我扭头一看，护士正拿着刮胡剃刀。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给我肛周刮毛。我问了句:“不事先涂点肥皂水什么的吗，这样干刮有点疼。”护士说:“以前我们是涂润滑油的，但手术室医生反映说涂过之后肛周油腻不利于手术，他们还要再清理一遍，后来就不再涂油刮了。”

“哦，有道理。”我说。

护士边刮边说:“你的毛不多，比较好刮。”

备皮完，护士接下来灌肠。支架上挂上一大袋什么液体，护士把细长的输液软管头端缓缓插入我菊花，叫我放松不要憋气。几分钟水就全灌进了我肚子。“好了，起来吧。回到病房先憋十来分钟再上厕所。”

本来昨天我也没吃东西，今天灌肠拉的也都是清水。





7点半了，小周医生来到病房问我拉过了没，我说好了。她叫我脱下裤子手掰开屁股看了下备皮是否干净。她说:“等下护士会来叫你，你坐推车床去手术室。你到手术室后可能我还没到，稍微等一会。”

今天上午安排五个病人手术，我排在最后一个，其他几个是痔疮。我问我怎么排在最后呢？小周医生说手术是安排简单的先做掉，另外你的肛周脓肿做过后细菌病毒多，手术室需要重新消毒半小时，延长了时间增加了工作量，所以把你排在后面。”

对的对的，有道理。

小周医生让我把病号服换上，并交待里面什么也不要穿，有手饰手表什么的都摘下，如果有假牙也要取下。



9点半，护士喊我来到护士站，一个河南囗音的胡子拉碴的中年护工让我躺上推床，推着我进升降电梯来到3楼手术区域。中年护工是公司劳务派遣来的，每推一次病人能得报酬15元。手术区给人的感觉阴冷，心理上不免紧张起来。

厚重的手术区大门自动打开，进了准备间，一个医生过来给我手背扎上输液针挂上什么药水，我静静地等待了约15分钟，护工推着我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是各个不同功能的手术室，门大多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手术床上脱的一丝布挂的病人在等待手术。

这时我想到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走廊上时不时有穿着手术服的医护人员走来走去并说着什么。由于开着空调，更加让人感觉阴森森。





我进了一间约50平方米大小的手术室，有一个女护士和一个男麻醉师在。屋中央是张一米左右宽的手术台，上方悬吊着无影灯。边上有各种监护仪器在闪烁着红绿黄紫不同的光。

麻醉师叫我躺上手术台，护工推着车出去了。麻醉师告诉我准备上麻药，腰麻。叫我侧躺屈膝弓背，护士过来把我上衣撩起，裤子脱掉。麻醉师用手指在我腰背位置脊柱上按压着寻找着针点。然后说:“准备扎针打麻药了，有点疼，你不要动啊，忍一下。”

我感觉钢针扎进了脊椎空隙，一股猛烈的疼痛感袭来，我只好咬着牙双手紧抓着手术台边缘。好在很快就完或了。

护士在我手上连上线连接着监护仪器。



过了两三分钟，外面有人说着话进来了，虽然穿着手术服戴着囗罩，但我还能认出来是王主任和小周医生。小周医生用手按按我大腿问我能感觉到吗，我说有感觉，她叫我转过身整个人趴着，“屁股抬一下，垫一下垫子。”把一个枕头式的垫子垫在了我髋下，这样我整个屁股就高高地抬着，两腿又向两边分开，充分暴露手术部位。

王主任对我说:“好，我们准备开始了。不用紧张，一会儿就做完了。”

听小周医生在说“你看他这肛门齿线都不太清了，原来的刀口乱，看不清楚。”



手术开始，两主刀医生一左一右在我两旁站着，麻醉师在我头侧坐着盯着监护仪，不时地拿起手机看看。

此时我下半身已没知觉了，只听见他们几个一边操作一边在聊着本单位职称评定和人事调动的事。

猛听到小周医生“呀——”地一声，又听到她说“护士快把我口罩摘掉，脓溅上来了。”

哦，应该是手术刀划开肛周时里面的脓溅到她脸上了。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小周医生处理完毕又接着操作，与王主任一边讨论着手术过程。

才10分钟不到，麻醉师说话了，“诶，这心率怎么上升这么快。”

王主任问多少，麻醉师说刚才还八十几，现在一路上升，110几了。王主任问我:“你紧张了是么，小手术不用担心的。”

麻醉师叫我别继续插话和他们聊天，“深呼吸几下。”心率稍微下来了。过一下又升上去了。这时王主任说“你心里紧张啥呢？”小周医生接话道:“是不是我一个女的在这你紧张了。”大家一哄而笑。



麻醉师又喊了，“120多了，要不要暂停手术？”

王主任说:“快收尾了，坚持一下。”

过一两分钟，“130几了，不行不行，心率异常，手术停下来。”

他们几个叫我别再说话，深呼吸。但心率还降不下来。麻醉师说要打一针降心率的药。然后这心率才降到100以下。手术继续。

小周医生用止血钳夹着一根线递到我面前，“你看这是什么，有这东西在里面这伤能好吗。他们怎么处理的。”原来是上次另一家医院住院出院后在家没几天大出血去医院急诊时医生止血缝的缝合线。后来刀囗愈合了，线留在里面了，化脓了。我告诉他们，先后两次出血急诊，第一次缝了1针，第二次缝了2针，总共应该有3根线。

手术做完，王主任说:“这次我们探查的深，所以刀口比较深，术后疼痛感会明显。到时你再跟护士沟通，忍不住的话叫护士给你打止痛针。”电话通知护工进来，他们几人合力把我抱上推车，到走廊上观察一会。麻醉师说不放心，要留下观察一下我心率会不会有波动，不要紧了再推回病房。

在走廊上停观了约15分钟，走廊上人来人往医护们都嚷嚷着休息去食堂打饭。

手术区大门打开，我被推了出来，爱人一直在门外等着。推回病房，护士来帮忙把我移到病床，嘱我不能垫枕头下午也别吃东西也不要下床走动。

我一看手机，11:40分了。



昨天到今天近2天没吃东西了，护士说晚饭可以吃些流食的。手术完躺床上，头挺晕，这麻药劲还没过。到下午1点左右头不晕了，爱人去买了碗白粥给我吃。

因为为要上班，爱人急匆匆走了，剩下我一人，还好能下床，不然尿尿都成问题。

这住过医院的人都有体会，住上几天院，这病区的原本陌生的人通过一来二去的聊天也都熟悉了成了病友，于是这张家长李家短的事也相互传播开来。病友们及陪护家属们没事时就会在走廊上小聚一会闲聊。

这肛肠科病区的病友们走路都有个特点，走路慢，两腿分开着有点拐，这手时不时地往后拽一下裤子。这病号服的尾腚沟处总会沾着一片伤口渗出的血迹。有时候走着走着会忽然呲牙咧嘴疼。

36床朱老汉自我介绍时说，他在1993年时就盖了一幢三层楼并且还有40几万存款。他走南闯北在好几个省做过生意，待的最长的地方是贵州，在那卖毛毯。后来回本地守业又干了些年，之后把摊子传给了子女。朱老汉住院已18天了，基本已恢复正常，但他没回家，说家里没人照顾，还不如在医院多待几天，钱不在乎，反正社保可以报销，这请阿姨的钱对他来说毛毛雨。再说这四川阿姨对他照顾得的确周到，每天早晚2次给他泡药浴洗屁股，每天在卫生间给他洗次澡，上药栓消毒伤口，打饭换衣，夜里就在陪床上睡。从朱老汉的神情上也看得出他很满意。



护士给我发了痔疮栓、药膏、凝胶和薰洗颗粒剂，叫我每天用药水放盆里泡屁股。连挂了3天盐水消炎止痛，每天2次红外灯烘烤屁股各20分钟，还有肚脐上做艾灸20分钟。

头两天这刀囗的确是很疼，但发的止痛片我尽量不吃，只吃了2次，更没叫护士打止痛针，我知道这止痛针对大脑神经有副作用，所以疼也忍着。那些病友们聊天时说哎呀疼的受不了，都打止痛针。特别是拉大便，那是真恐惧，撕裂般的疼痛让人心生恐惧。拉过大便后几小时下面既疼痛又坠胀，难受死了。

闲聊聊得知，有七八个病友也是在中心医院手术后不行又到这家中医院来再次开刀。说的时候都有点牙咬咬，生气。

到术后第三天开始，小周医生就每天来叫我换药。住院部有几个医生，每人负责几个病人的术后治疗，我的管床医生是小周医生。

每天上午8点，医生就到各病房来叫换药。换药室就在护士站边上，屋里靠墙并排摆着3张诊床，边上是小桌小柜供放医用器皿的。

诊床之间有块帘布，算是尊重隐私罢。但实际上帘布都用不上，经历过的人都会把什么男女有别呀授受不亲呀抛得一干二净，没什么好害羞的。大家都一样，三个医生坐在小凳上操作，轮到谁了就躺上去裤子一脱，没轮到的就在边上等着，女病人男病人女医生男医生都混在一起。这时候想的就是如何把病治好早日出院回归正常生活。

痔疮术后处理换药相对轻松些，肛痿刀口复杂，处理起来难度稍大。每次小周医生给我换药都很仔细时间也稍久些，动作轻柔以免弄疼我。边上等候的病友们有时也会凑上来观摩学习一下怎么上药。

如此反复，日子一天天过去。有病友出院了，又有新病人住进来了。痔疮病友一般6天就出院了，我住了11天，小周医生说她要评估我伤口愈合良好才行。

15号我病房住进来个新病人，河南人，39岁，妻儿都在此生活，开了家洗车店。他说有医保，但在老家，这里看病不能报，这住院上万块钱就不能报销了。他说很无奈。

四川阿姨悄悄和我说，这河南病友虽说3 9岁，可看上去比我还老，阿姨说我细皮嫩肉的，和实际年龄相差蛮大。

16号出院。王主任来查房时带着四五个医生检查了我的伤囗，告知我出院后在家继续用药及其它注意事项。王主任问了朱老汉，朱老汉说家里没人照顾，儿女都忙自己的事，自己不好换药。王主任笑着说:“好吧，那你再住几天。反正现在床位也空。”

住院近二十天了，朱老汉的女儿儿子各来过一次，还有他小舅子来探望过一次，其它时间我就没看到再有亲属来过。

然后小周医生又带我去换药室换了一次药，并告诉我爱人如何换药上药消毒。痔疮膏和栓药要塞进直肠，我爱人不会弄，说“屁眼洞都不知在哪。”小周医生仔细教，如何用棉签蘸药插进菊花，如何把药管头插进直肠挤药。教的很细心。





到护士站办理出院手续，一共花费8100多元，爱人用手机转了账，还对我嗔怒道:“花这么多钱，你想办法自己去挣回来。”小周医生给了我手机号码，叫我有事可与她联系。出院后要一星期来复查一次。

我和病友们打招呼告别，护士站那位开朗的护士对我说:“不说再见，别再回来。”

家里没其它多余收入，爱人工资也就2千多，家庭收入勉强过日子。这一住院，花费的额外用度增加了不少负担。

我想，当一个人生病痛不欲生而又没钱买医问药时，那种感受应该是绝望的，什么岁月静好，什么春花秋月，什么国富民安，都是扯淡。





由此，我不由得想起了两件真实的往事，这都是我原单位几十年前发生过的真事。

1964年10月16日下午，正好是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爆的那天（当然那时我还没出世）。我单位的矿山井下放炮掘进作业时发生意外，井下作业面有几个炮眼里的雷管没引爆炸药，没响，行业内叫“哑炮”。等了一会儿后仍无动静，于是2名放炮工和1名技术员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查看，在处理哑炮时炸药突然爆炸，其中一名放炮工（名叫李家运）当场被炸死，另2人被炸成重伤，一起重大的生产安全事故。

当班工人立即将2名重伤员送往10公里外的总矿职工医院，伤势严重，简单必要处理后，矿领导指示立即派救护车送往几十公里外的抚州地区大医院，地方大医院一时也处理不了。矿领导立即打电话给省城的上级矿务局机关，矿务局领导考虑伤员再运到省城会加重伤势，于是马上向北京部里汇报情况，请求部里协调地方政府协助救治。同时，矿驻上海办事处工作人员也立即联系地方政府，在北京部里协调下与中共中央华东局取得联系（华东局直接负责华东六省一市的领导），华东局立即指令上海市派出几名医疗专家，由华东局调用直升机把医生和药品直接空运到江西抚州。2名重伤员在国内优秀医疗专家的紧急抢救下终于从死神手里逃了回来。

要知道，这2名重伤员都是矿山生产一线普普通通的工人。为了抢救这2名工人的生命，从中央到华东局到上海到南昌到抚州，协调运作，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另一件事，是在1991年，我矿的普通职工任红卫的父亲，由于长期积劳成疾导致后来不能行走，加上用土办法治疗不见效，总矿职工医院的外科医胡经鸿主任医师判断是腰椎间盘突出压迫下肢神经引起，为证实判断，建议任红卫家人带父亲去省城拍一下CT，那个年代CT机只有省城个别大医院才有，而且做一次CT需1000元，这在当时可以说是天价，因为当时普通上班职工月工资也才六七十元。

CT结果证实了胡经鸿医生的判断，但面临两个巨大的难题，一是矿医院医疗技术达不到，二是病人已不能行走不可能劳师远行去省城。任师傅也有点绝望了。胡经鸿医生并没放弃，他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能治而不治，于是他大胆提出由他和医院出面去请省城医生来矿里为任师傅做手术，相关费用由医院来解决。

为了一个普通病人，矿医院急病人所急想病人所想，尽全力帮助病人。矿领导批示派小车从近200公里远的省城请来了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权威医生肖医生，在总矿职工医院与胡医生一起为任师傅做了手术。术后任师傅恢复良好，终于又能自由行走了。

这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得到了医护工作者精心的治疗。

我上初中的时候，也学过一篇课文，题目叫《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讲述的是1961年时山西平陆县发生的各级部门救治工伤工人的事。

如今，这些故事已过去几十年了。但那个时代的精神并没有远去，这种雷锋精神仍然在我们心中。“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国之大爱，人之大爱，没有今前利益的纠葛，只有人心善良的交流。



出院后这段时间，我去庙里拜了菩萨。人间缺少的，我想从神仙那里求来。

但愿爱心能感染每一个人。

但愿友爱会传遍每一个角落。

但愿贫穷与卑微，不再成为人与人之间共存的障碍，不再成为生存在这个社会上的沉重大山。

愿天下苍生平等博爱。







（果果，写于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