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笑如莲，不惹红尘半点尘埃———青州、诸城及山东、郑州博物馆佛造像

暹罗猫猫

美好总在不经意间遇见，可能就是那么随意的一撇，从此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清明走山东齐长城，走到青州段顺便去了几处国保，晚上查资料推送了很多青州主题信息，点开“青州博物馆新馆开放”链接，一下就被青州龙兴寺出土佛造像吸引住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凡间之物皆可形容，佛像之美却是难言。很快回到青州，连续两天在青州博物馆与佛对视，感受着艺术的魅力和残缺的力量，佛像无言却震撼心灵。

青州博物馆馆藏北齐佛造像

佛教起源于印度，在中国秦汉时期，河西走廊一个大月（rou）氏（zhi）民族受匈奴压迫，西迁到了今巴基斯坦两河流域，当时的犍陀罗地区，建立了强大的贵霜王朝，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东征打到犍陀罗地区，在其统治期间，古希腊雕塑艺术影响了当地佛教，形成了融合希腊、波斯、印度三种元素的艺术形式———犍陀罗艺术，早期佛教以菩提树、佛陀足印等象征符号代替佛陀，犍陀罗艺术使其有了人格化的形象，它对中国美术影响很大，在新疆龟兹克孜尔石窟、敦煌莫高窟和甘肃几处石窟中，都能看到犍陀罗风格造像。

下面照片来自故宫“譬若香山”———犍陀罗艺术展（展览已结束），在这里“香山”是一个理想国的象征，犍陀罗就是佛教世界的“理想国”。

犍陀罗风格形成之前的早期佛陀足印。

悉达多太子诞生于印度迦毗罗卫国蓝毗尼园中的无忧树下。

悉达多太子决意放弃宫廷生活，去寻找帮助众生脱离苦海的方法。

释迦牟尼苦修，眼窝深陷，骨瘦如柴，双手结禅定印，结跏趺坐，展现释迦牟尼为帮助众生寻求解脱之路，深受身心之苦的牺牲精神。

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降魔成道，右手施降魔印。

犍陀罗艺术风格，此像有古希腊罗马雕塑特证，鼻梁高挺，波浪式头发。

犍陀罗艺术风格，佛陀凝视众生，饱含悲悯。

犍陀罗艺术风格

释迦牟尼初转发轮印坐像 双手结说法印。

弥勒菩萨坐像，小胡须，卷发，左手持瓶，这是弥勒菩萨的特征之一，犍陀罗晚期代表作之一。

观音菩萨像，第一眼看见忍不住笑了，犍陀罗风格观音有胡须，和我们现在看见的汉化观音完全不同，小时候觉得观音是端庄的阿姨，大了觉得她是漂亮的小姐姐，犍陀罗风格观音却是男性面孔，面部有白毫，头戴冠，配璎珞，披帔帛，左手持花环，头冠中间是阿弥陀佛化佛像，这是观音菩萨标识之一。

汉武帝打通丝绸之路，不仅利于经济贸易往来，贵霜帝国僧侣也通过此路进入中国传教，刚开始佛教对中国影响甚微，汉代主要宗教是儒、道。贵霜僧侣就用儒家道家思想去解释佛教，慢慢的中国开始有了自己的高僧，到了五胡十六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政权更迭频繁，战事不断，令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儒家道家对此束手无策，百姓试图从宗教信仰中获得心灵抚慰，统治者欲利用宗教加强统治，催生了中原大地对宗教信仰的迫切需求，佛教迅速传播开来，当时印度贵霜王朝没落，印度笈多王朝崛起，笈多风格风靡中国，民族融合又使得佛像已不再是单纯地模仿西方传来的样式，塑像者除了本土僧人，还有本土艺术家参与，他们加入更多中国元素及地方特色，新的中国佛造像风格形成。

北魏之前多印度犍陀罗风格，鼻梁高挺，波浪式头发，凸棱衣纹密集流畅，这种希腊化佛像风格影响到云冈和莫高窟造像。

山东地区北魏佛造像，明显与犍陀罗风格不同，褒衣博带秀骨清像是山东北魏佛造像特点，衣饰厚重写实。（山东博物馆馆藏）

北魏佛造像（青州博物馆馆藏），背屏式一佛两菩萨雕像，背屏浅浮雕，飞天图案。

北魏佛造像（青州博物馆馆藏），背屏高浮雕六身供养飞天，空中飞舞，头光莲花瓣造型，饰有彩绘，红色袈裟，衣纹较少，虽然是北魏风格，已经不再那么厚重。

北魏时期，背屏上出现中国龙图案，龙代表祥瑞，并且大量出现在山东地区佛造像中，其他地区少有，算是北魏佛造像山东风格。（博兴博物馆馆藏）。

护法龙不仅出现在背屏最上面，最下面还有龙吐莲叶和莲台，菩萨就站在莲台之上，龙身有贴金彩绘，十分精细。

北魏佛造像（青州博物馆馆藏），佛陀肉髻高耸，与印度波纹不同，面颊颧骨凸出，棱角分明，消瘦样子被称作秀骨清像。

北魏佛造像（青州博物馆馆藏），褒衣博带秀骨清像。

东魏佛造像，和北魏佛造像风格差别不大，有的是北魏晚期风格延续，有的是接近北齐佛造像风格，这尊佛像肉髻略高面颊颧骨还是明显，呈现出北魏特征，但是衣纹不那么厚重，开始有抽象衣纹，略显轻薄，北齐新风显现。

东魏佛造像（青州博物馆馆藏）

东魏佛造像（青州博物馆馆藏），不再是北魏特征的秀骨清像，菩萨面部圆润，头戴宝冠，宝缯下垂至肩，双璎珞八字交叉（中国特色，印度风格是单根璎珞斜挂身上），百褶裙，贴金彩绘，青州博物馆吸睛佛像之一。

东魏蝉冠菩萨造像（青州博物馆馆藏），面颊不够丰满，颧骨略凸，但是衣饰呈现北齐新风，衣纹简单轻薄。宝冠中间有个蝉，蝉在佛教中象征重生，被称作蝉冠菩萨，据说全国仅有两尊，本尊收藏在青州博物馆，另一尊收藏在山东博物馆。

东魏蝉冠菩萨造像（山东博物馆馆藏），曾经收藏在博兴博物馆，后丢失被国外一家博物馆购买，通过努力终于回归，现在成为山东博物馆馆藏。博物馆展览环境好，可以近距离接触，有的灯光设置特别适合拍照，不过人多的时候想拍到满意照片也不容易，遇见一位参观者坐在菩萨像前地上两个小时，就为等人群散开拍张满意照片。

北齐时期开始受印度笈多风格影响，北齐皇帝是鲜卑化汉人，不喜欢汉文化，北齐时期，笈多风格影响到了南梁，北齐向南梁学习，也就受到笈多风格影响，此尊佛造像单腿微屈，这是受笈多风格影响姿态，北齐衣纹抽象简单，不像北魏厚重写实，此尊佛造像僧衣无任何纹饰，表面磨光，紧贴身体，被称作曹衣出水，这是北齐佛造像风格。

郑州博物馆馆藏，北齐佛头像，肉髻低平，面部圆润。

郑州博物馆馆藏，北齐菩萨头像

北齐石造像看点是菩萨，衣饰华丽繁复，头冠、宝缯、项链、臂钏等等挂满全身，贴金彩绘的更加华丽，最右边菩萨像中间雕有兽面，口含垂珠串，看着很特别，体现工艺高超。（诸城博物馆馆藏）

诸城博物馆馆藏，北齐菩萨像，装饰繁琐有序。

诸城博物馆馆藏，相比菩萨像，佛像就简洁多了，胸前两个花结，一般就一个，可能是诸城造像特色。

青州博物馆馆藏，北齐菩萨像，贴金彩绘，华丽夺目，装饰多样又不累赘，线条流畅，保存相对完整的一尊菩萨像。我觉得这尊菩萨像雕刻最精美，面部肌肤细腻，五官精致。

头冠中间有化佛形象（头部丢失），双手抱住璎珠，可以推断这是观音菩萨像。

菩萨像胸前项圈中间吐珠兽面很特别，项圈中间佩有莲座火焰形摩尼宝珠，宝珠莲座下是兽头顶双耳，兽头为高浮雕手法突出造型，兽面如狮，口吐五珠悬垂于胸前，两边璎珞花样变化多端，青州博物馆讲解小姐姐重点讲解点之一。

圆雕工艺菩萨像后背也是一丝不苟，中间写有“九月二十五日造”字样。

唐代造像与北齐有了明显不同，肉髻高耸，脸庞圆润，宽肩，细腰，身材婀娜丰满，凸显身段。

郑州博物馆馆藏

郑州博物馆馆藏

郑州博物馆馆藏

郑州博物馆馆藏

郑州博物馆馆藏

青州博物馆馆藏佛造像多数出土于龙兴寺窖藏，造像年代从北魏中期到宋，多数为北魏晚期和北齐造像，大多贴金彩绘，艺术造诣高超不输皇家造像。

东魏背屏式佛造像，最大一铺石造像，服装仍保留北魏晚期特征，褒衣博带，背光上方有八身飞天伎乐，中间是亭阁式覆钵塔。面部不再是秀骨清像，略显丰满衣服还是略显厚重，但是写实纹路少了，这些都是北魏向北齐过渡风格特点。

肉髻不再高耸，只是略高。

北魏晚期背屏上多为八身或者六身伎乐飞天环拱佛塔。

有的飞天手持乐器，钹、排箫、笙、箜篌、古琴等，灵动飘逸。

东魏菩萨造像

龙兴寺窖藏背屏式石像多出自北魏，这铺是北齐，佛像田相袈裟，无纹饰，紧贴身体，北齐曹衣出水特点，菩萨站立在龙吐莲叶莲台之上，衣饰简洁。

左边是北魏风格佛陀衣饰，衣纹写实，一层层显得厚重，右边是北齐风格佛陀衣饰，无装饰简单，衣服紧贴身体，两时期风格对比差别很明显。

左边是北魏风格佛陀头像，肉髻高耸，颧骨凸出，秀骨清像，右边是北齐风格佛陀头像，肉髻低平，面部圆润。差别明显。

这三尊圆雕佛造像是典型的青州北齐造像风格，大道至简，风格简洁但不简陋，很青州，脸部丰满，双目下视，含有笑意，体型修长苗条，轻薄袒右式大衣紧贴身体，所谓曹衣出水特点，最左边无任何衣纹，中间是凸棱纹，右边是单阴刻双阴刻衣纹，这是受印度笈多风格影响，小姐姐重点讲解点之一。

放大图，左边单阴刻双阴刻线衣纹，右边凸棱纹饰，都是印度笈多风格。

北齐佛陀肉髻低平，一种螺髻无花纹，一种螺发漩涡纹，一种磨光没有任何纹路，还有少量波浪纹。

螺髻，小揪揪上没有花纹。

螺发漩涡纹，小揪揪上有花纹。

波浪纹

北齐思维菩萨像，表现释迦牟尼还是太子时于菩提树下思维而悟初禅，腿部半跏趺坐姿，一腿自然下垂，一手托腮做思考状，头戴宝冠精巧华丽，宝冠底色用红，宝缯飘带绿底，折纹中有金波，仔细看唇上有小胡须，整个造型华丽典雅，底座还是山东风格龙吐莲叶和莲台。

北齐菩萨造像，立在出口处，讲解小姐姐说这尊菩萨像贴金彩绘保存最好，头冠贴金，袒露上身，项链手镯贴金下着红色长裙，轻薄贴体。

仔细看，唇上还有两撇小胡子

衣服红色依然鲜艳

北齐佛立像，立在入口处，围观人最多，基本要等到闭馆才能拍到无人照。解说小姐姐说这是保存最完整的一尊佛像，仅仅少了一截左手食指，田相袈裟，表面磨光，受笈多风格影响，在青州地区出土不少，红色依然鲜艳夺目，据说是朱砂和几种宝石制作的颜料。参观人为他驻足时间最长，360℃无死角，一身的青州风格。青州龙兴寺窖藏佛造像绝大多数面露微笑，这尊是青州最美微笑之一，很难想象，这些面带微笑佛像出自于苦难深重年代，恬静淡然，又意味深长，好像在说“微笑是面对苦难该有的态度”，成佛就是对痛苦的超越。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浅笑嫣然，如花绽放。

站有站样，坐有坐样，手有手印，佛陀左手施与愿印，右手施无畏印。

卢舍那法界人中像，佛造像中的珍品，青州龙兴寺窖藏仅仅出土几尊，身上或者衣饰上刻有佛教故事，说实话看不懂，慢慢学习吧，一种阴刻手法，一种彩绘手法，非常少见，可能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极品佛像，仅仅展出了一尊阴刻手法法界人中像。

未展出，网络图片，彩绘，佛陀胸口彩绘有波斯人形象。

未展出，网络图片，阴刻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青州龙兴寺窖藏石佛像看点之一就是贴金彩绘，灯光下金光闪闪。

青州龙兴寺窖藏佛造像到现在迷一般存在，具有非常独特个性，面部秀丽，内心纯净，衣饰简洁飘逸，色彩鲜艳夺目，那一条条活灵活现护法龙，含苞欲放的荷花，姿态万千的飞天等等，都是那么与众不同，他们为什么被毁？一种说法毁于灭佛运动，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灭佛运动就有四次，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和后周世宗时期，被称为“三武一宗”法难。一种说法是毁于战争，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战事最多时期，还有一种说法是当朝对前朝造像的否定。到底什么原因造像毁后被埋没有定论，可以肯定的是这批佛造像是在宋代被尘封起来的。

距离青州二三十公里的临朐出土了一批和青州龙兴寺同风格造像和一通碑，碑文记录了这些佛像的收集、埋葬、庆典的过程。碑文记载河北两僧人云游到此，发现了散落在荒郊野岭的残破佛像，于是他们募集资金把这些佛像收集起来进行埋葬，还为此举行了盛大庆典仪式，邀请了周边多地主持，包括龙兴寺主持，碑记为大宋景德元年，从这个线索，专家分析，龙兴寺僧人将破损佛像收集起来集中掩埋。

毁坏的原因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们对美和信仰的追求从未改变，浑身尘土却像淤泥中的莲花般清纯唯美，残缺与美并不对立，残缺更能令人发现真美，引人反思，给人力量，坚定信念，杨绛先生说过“这世上没有不带伤的人，遍体鳞伤还能笑对生活”，尝尽人间疾苦依然热爱生活，不就是一种修行，一种自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