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兴隆巷2号位于兴隆巷唯一的十字路口和交通要道旁(下图红色圆圈处),它与兴隆巷37号楼之间有一块空地,这块空地既是过道也是邻居们的活动场所(下图红色方块处):</p> <p class="ql-block"> 兴隆巷2号是一栋砖柱夹壁四层楼房,其内部结构是木楼梯和木地板,第四层没有房闯,只有一个通往晒坝的楼梯间, 2层与3层之间还有一个木栅栏腰门,2号的门厅是各层住户的公共厨房,厨房里有一个公用水龙头(那时人们的居住条件都很差,兴隆巷的大部分住户家里都没有自来水,最好的情况就是:一栋楼或一个院子里有一个公用水龙头),旁边是一个不大的蓄水池,2号的门厅、过道和厨房在一起,使这里成为该栋楼房邻居们的交流中心,一到下班时间,这里就呈现一片热闹景像,2号房主:李昌碧,没有工作,我也从来没见过她老公,我只见过她有个女儿叫:代玉梅(据说她还有子女不在本地,但我没见过),她俩娘母住2层,其他两层用于出租。</p><p class="ql-block"> 李昌碧短发中等身材说话办事都十分利索,特别是那双眼睛,说起话来一眨一眨的(按现在的说法:她可能是得了干眼症)并四处张望,同时还伴随有手指的比划,让人感觉她总是鬼头鬼脑的,她是兴隆巷的首批“四类分子”,因当时的“四类分子”属于管制对象,所以她被限制自由而只能在兴隆巷内活动,就是到附近的大阳沟菜市场买菜,都必须提前给兴隆巷的居民代表请假,在得到同意后才能出行,有几次居民代表不在,我见她非常着急,在门口那块坝子里踱来踱去的,因为,再急也只能等,如果擅自离开兴隆巷的后果会很严重。</p><p class="ql-block"> 大革命开始后,兴隆巷的私房全部被房产公司没收,兴隆巷2号也不例外,到了1967年,红卫兵开始抄家,李昌碧自然是首当其冲,我这才听说她曾经当过“一贯道”的“点传师”,据说红卫兵在她家里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后才找到她压在尿罐下的200元现金(那时的兴隆巷是有几个公共厕所,但只有一个公共厕所在外面,其他的几个都在各个院子内,因此,使用尿罐是大部分家庭的选择)。</p> <p class="ql-block"> 一天傍晚,我听到下面凶神恶煞的口气在喊:李昌碧!下来!就跑下去看热闹,我只见2号门前的坝子上站着不知哪里来的几个红卫兵和一些看热闹的邻居,他们都面向2楼,随着一阵急促的下楼声后,李昌碧出现在大家面前,这些红卫兵粗爆地将她拉过来,把早已准备好的吊牌一前一后地挂在了她的颈子上,前面吊牌上写着“一贯道” “点传师”,后面吊牌上写的是“李昌碧”,然后再把尖尖帽扣在她头上,李昌碧没有反抗,而是顺从地配合着红卫兵,把手放在身后让红卫兵套上绳索,随后李昌碧就在红卫兵的拥拥簇下前行,后面那个红卫兵则用手中的绳索控制着李昌碧前进的速度,我跟到兴隆巷口,居高临下地看见大街上早已站了一堆人,中间也有几个戴起高帽子的,红卫兵带着李昌碧与这群人会合后,将这几个高帽子前后栓成一串,然后向解放碑方向缓缓前行,这支队伍在行进中因附近看热闹人的加入而变得越来越大,这些戴高帽子的“牛鬼蛇神”在这样的游街过程中,还要忍受突如其来的推搡和打骂。游街结束后,吊牌和尖尖帽交由李昌碧自己保管,红卫兵哪天喊游街了,李昌碧就自己把吊牌和尖尖帽带下来,因为,那段时间把“牛鬼蛇神”弄去游街已成常态。</p><p class="ql-block"> 随着大革命的深入进行,红卫兵们已经不肖于折腾“牛鬼蛇神”而开始夺权搞武斗了,兴隆巷的“牛鬼蛇神”:李昌碧(一贯道),段平瑶(地主),周祥麟(资本家)就由段上安排在每天下午5点钟准时到11号院子对面堡坎上挂着的毛主席像下低头请罪一小时而无论冬夏,因李昌碧较高就站中间,李昌碧左边站的是周祥麟,右边站的是段平瑶,“牛鬼蛇神”们被要求老老实实地低头请罪,不能东张西望,但李昌碧却喜欢不时是用眼光左右看看,这种行为一旦被周围群众发现,就要被厉声喝斥:李昌碧!老实点,看啥子看!这三人当时在兴隆巷也算是年纪比较大的了,看到她们低头时头发更显花白和苍老,围观的邻居大多是麻木地看着热闹(包括我),只有几个家庭成分好的小青年杂在人群中监督她们,这些“牛鬼蛇神”们在低头请罪时嘴里还必须要不停地说“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安排在那个地方请罪是因为兴隆巷居民代表之首的“何明英(女)”就住在11号院子里面,“牛鬼蛇神”们在低头请罪时有可能被冷不防地挨上一拳(有一次我就看见“三牛”嘴里骂骂咧咧地往周祥麟头上打了一拳,随着拳头的砸向,周祥麟的身体也向前倾了一下才又回稳过来,李昌碧也被打过,但因时间久远,我已记不得是谁打的了,她们两人被打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平时她们看不惯的事情要说,看到小孩调皮的也要说,以至于兴隆巷的大人小孩喜欢她们的不多,这恐怕也要算是:祸从口出吧!而我没有觉得她们好,也没有觉得她们不好),“牛鬼蛇神”们在请完罪后要赶紧回家弄饭吃,因为,8点钟还要去11号堂屋学习跳忠字舞,11号堂屋的正上方也挂有一幅毛主席像,人们就在这幅毛主席像前学跳忠字舞。</p> <p class="ql-block"> 听大人们说: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兴隆巷2号是珠宝商罗胖子的,当年我家租住第3层,罗胖子自住第一层,那时的罗胖子财大气粗,仗着有几个钱就找了个小三在家鬼混(这在当时肯定是一种大逆不道的行为),被邻居们发现后,大家将罗胖子和小三捉奸在床…,后来,罗胖子就将兴隆巷2号卖给了李昌碧,罗胖子一家就搬到了兴隆巷下面的23号去住了。我记忆中的罗胖子已没有了曾经的神彩,他的头有点大而身形却有些小,他身上穿的又是绸缎之类的高级布料,由于绸缎面料下坠贴身,让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可能是他因病变瘦了才导致的服装不合身),他走路很慢,有时候还要原地休息一小会儿才能继续前行,后来他卧病在床,是罗胖子的老婆罗妈妈在照顾他,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罗胖子就在家里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家从兴隆巷2号第3层搬走后,兴隆巷2号的第3层又租给了据说是郭沫若同父异母的妹妹:郭雅荣,郭雅荣矮矮的胖胖的显得有些富态,在“重庆三八百货商店工作”(重庆百货公司的前身),听说她在单位上搞后勤工作,她的老公叫:陈迪昌,陈迪昌长得高高的瘦瘦的,他们没有小孩,陈迪昌嘴里还镶有金牙,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帅哥,他的生活十分精致,我看见他不是在用个小锉刀修理指夹,就是看见他在用牙签剔牙,他在家的时间多,却很少与邻居们交流,谁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反正他的电报是兴隆巷最多的,小时候调皮,我们有时会模仿邮差的声音大吼一声:陈迪昌收电报,然后就躲在一角朝上偷看他的反应,只要看到他从四层的晒坝探出头来往下张望时,我们就有了成功的喜悦而悄然离去。郭雅荣穿着时髦,有年夏天她穿了个女式背心在厨房洗衣,引来附近邻居们的围观,因为,那时候的妇女还没有一个敢在公共场合坦胸露背的。郭雅荣过上过下会与邻居们沟通,她说起话来嗓门很大也很有性格,有天她午睡时被在巷道玩的邻居小孩吵醒,就吼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听到下面还没有清静,她就打开窗户泼下一杯水来驱散小孩子,并扬言下次如果中午再闹就要泼尿了。</p><p class="ql-block"> 郭雅荣为了安全,还在2层通往3层的腰门上装了一根线,只要一开腰门就会带动她家的门铃发声,使她成为兴隆巷最早安装门铃的住户。</p> <p class="ql-block"> 我能记得的兴隆巷2号的第1层后来是个姓明(时间太久,记不准了)租住,他家里有个小孩和我差不多大还一起玩过,后来这家的女主人因病去世,这家人就搬走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租住兴隆巷3号的郑爷爷(郑德云)郑婆婆就搬到了兴隆巷2号的第1层,因为,兴隆巷3号那房屋的空间矮且黑,2号1层的空间高并且还要亮一点。</p><p class="ql-block"> 郑爷爷郑婆婆从兴隆巷3号搬出后,这里又租给了外来的沈家,沈家有老俩口,沈老头可能身体不好,我经常看到他大声咳嗽并咳出大口浓痰,沈老头的脾气也不大好,他们搬进兴隆巷后很少与其他邻居交流,所以,了解他们的邻居并不多,沈家儿子新婚,听说儿子在外地工作,平时不常见到,媳妇在25中当老师,媳妇后来就产下一男婴,满月后由老俩口带,媳妇经常回来给小孩喂奶,后来奶水不足,我看到沈老太每天早上就把昨晚泡的大米用一个小瓦钵捣碎后用纱布过滤出米汤,再将米汽汤煮熟后喂小孩,这也是那个年代的通用办法,平时老俩口守在家里就是:带小孩等媳妇回来吃饭,过着平静的与世无争的生活,但这样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大革命开始了,25中还没有停课,沈家媳妇照常天天到校给学生们上课;结果有一天噩耗从学校传来:沈家媳妇在25中跳楼身亡!后来才听说是她在课堂上先是遭受学生辱骂,后是学生走上讲台往她身上泼洒墨水,她不堪受辱,纵身从二层教室跳下而当场身亡。那段时间,我在家里有时都听到老俩口在家闷声痛哭的声音,他们整日以泪洗脸,白天都可以看到老俩口那红肿的眼睛。在那个谁也弄不清是非的年代,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们为好,况且邻居们也都不太了解他们,没过几年,他们就带着孙子搬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认识郑爷爷和郑婆婆是在1960年前后,当时他们可能最多四十岁,先是租住在兴隆巷3号(是顾光伦家的私房),郑爷爷是在一个修缮社做平工(工地上搬运建材和打杂),郑婆婆没有工作,他们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有时郑婆婆会帮别人带带小孩来补贴家用,与大多数家庭一样,郑爷爷每个月的收入也全部交给郑婆婆来打理,平时郑爷爷都是早出晚归,郑婆婆在家没事也喜欢出来与邻居闲聊,因为,兴隆巷3号的门口就是通往4,5,6号的唯一过道,因此,来往的人数较多,为了便于来往邻居歇脚和郑婆婆吹牛,郑爷爷在他家门口的两边各摆放了一块大石头当凳子用,后来,那两砣大石头也随他们去到了2号的门口。他们自从搬到兴隆巷2号后,路过的人多,接触的也人多了,郑婆婆又是个急性子,看到小孩调皮也会吵上几句,看到小孩把她门前的坝子弄脏,也要骂,有回我还看到她用扫把追打小陔,小孩们被她吓得四散奔逃,因此,兴隆巷的小孩了们大多讨厌她,不知何事她得罪了兴隆巷做藤椅家的“淦白沙”,“淦白沙”就用粉笔在2号的木质大门上,只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个郑婆婆的侧面像,大家路过这里都说画得太像了,这幅画在那扇木门上一直保存了好多年,“淦白沙”后来没有成为画家,着实可惜。</p> <p class="ql-block"> 我外婆与郑婆婆和郑爷爷很熟识,我家杀鸡从来都是请郑爷爷帮忙。</p><p class="ql-block"> 在三年自然灾害那些年,由于各类食物的供应量减少,导致人们的粮食定量根本不够吃,当时政府又不准居民自家开伙,实兴集体就餐(可能是怕饿死人),所以在兴隆巷也办起了一个“小三食堂”,兴隆巷的居民都只能在这个食堂打饭吃,有一次中餐“小三食堂”供应的是胡豆,郑婆婆打回一碗胡豆后,俩口子就回家分食,先数出数量,然后一人一半,有时因为分配不公俩人会发生激烈的吵闹,此事后来在兴隆巷传为笑话。每到夏天的傍晚,我看见郑爷爷步履蹒跚(当时他的年纪并不大,可能也只有50来岁)地提桶水,把门前的那块坝子、梯坎和那两石头都浇湿,他那粗壮小腿上的血管鼓出来像一根根蟠来蟠去的蚯蚓(后来很久我才知道,那是体力工作者的职业病:下肢静脉曲张,我觉得很是奇怪),等水气干后,他就将屋里的凉椅搬到门前那个坝子上占好位置,等到太阳落山,再去躺在凉椅上一边抽着叶子烟一边喝茶,一边和老邻居们吹牛,这也是他一天里最享受的时光,带着白天的疑问我将小凳移到他的凉椅旁,伸手就去摸他小腿上的“蚯蚓”,我感觉这些“蚯蚓”软软的还会滑动很好玩,他抽他的叶子烟,吹他的牛,并不会阻止我。</p><p class="ql-block"> 后来,在兴隆巷2号一层到二层之间的木楼梯下,又隔出了一小间卧室,供在房产公司做木工的谭老头居住,据说谭老头身体也不太好,家住南岸,每天上班都要过河过水的不方便。</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郑婆婆中了风,半身不遂,经过治疗,只能单拐行走,使她的活动范围逐步缩减至室内,这也使得她渐渐地在邻居们的视野中淡出;由于郑爷爷郑婆婆比较好客,兴隆巷的老邻居都喜欢去他家吹牛,连平时不大和人说话的吴老头,也经常会去吹一阵,谭老头的到来让每天吹牛的邻居又多了一人!</p> <p class="ql-block">关于兴隆巷三个“牛鬼蛇神”的补充:</p><p class="ql-block">1, 周祥麟</p> <p class="ql-block">从这张照片可以看了出:她的左眼并不在眼睛的中间。</p><p class="ql-block"> 周祥麟身材矮小匀称,眼睛不大对头,不知是天生就这样,还是眼睛有其他问题;夏天喜欢穿绸缎面料,摇一把鹅毛扇,没有工作,不知她靠什么生活。在大革命中被贬去冲兴隆巷的公共厕所,每当看到她端一盆水摇摇晃晃地从厕所前的湿地上走过时,我心里真为她捏一把汗,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滑倒了,每个月底她要挨家挨户去收那一家2分钱的卫生费,据说有些邻居还不得给她,她也只好逆来顺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家中去世,听说她的后事还是段上料理的。</p><p class="ql-block">2,李昌碧</p><p class="ql-block"> 被驱逐出兴隆巷后去世。</p><p class="ql-block"> 3, 段平瑶</p><p class="ql-block"> 安享晚年,九十高龄后去世。</p>